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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 永别了,我最好的朋友

    一道飞速逃窜的身影仿若夜空中的蝙蝠——也是被囚禁在狭小笼子里的困兽,姜九微一直在躲,在阿玲伸长的手臂编织的攻势网里,影之舞压根没法再靠近阿玲分毫。

    刚进入房间里时,自己竟然能与阿玲处在那么近的距离,这简直像是姜九微的错觉。

    “姜姜,姜姜…”阿玲嘴里一直念着,双眼迸发出不解的困惑:“别躲了呀,姜姜,我不会杀你的,我是为了你好呀。”

    阿玲的手臂再次重重地抽上了墙壁,那是姜九微上一秒站的位置,墙壁应声而裂,这房间实在是太小了,到处都是满满的伤痕。

    “为什么?为什么不成为和我一样的存在呢?”阿玲继续问道:“为什么要反抗呢?”

    漆黑的房间没有等来另一人的回答,窗户上最后一点玻璃残渣已经被不断的攻势震得粉碎。天色已暮,夜里腥凉的雨飘进了窗檐,染湿了姜九微的衣裳。

    “阿玲,我还想问最后一个问题。”

    “嗯?”

    “为什么?”姜九微一字一顿地说道:“你不会想回归到雨水里去?”

    她之前遇见的变异种无不例外地看见雨就想沐浴于其中,唯有眼前的阿玲成了特例。

    阿玲认真地听完了姜九微的发问,手臂也停了下来,甚至在空中一荡一荡的,她笑道:“不要把我和那些低级生物混为一谈——它们是连自己的本能都克制不了的蠢蛋。”

    “雨水对它们而言是掺了毒药的蜜糖,但我明白,那不过是有点甜的毒药而已。”

    姜九微叹了口气,身体里最后残留的一点温存像都被叹了出去。身体的速度骤然拔高了一大截——但和阿玲比起来,似乎还是慢了些。这道长黑影精准地击中了姜九微,随即又像触电一样缩了回去。

    姜九微身上湿透了的外套,此时成为了她最后一道保命符。

    “这点小聪明,你以为你能坚持多久?”阿玲的语气里带上了明显的不耐烦,姜九微刚才的话在她眼里已然成为了试探,清澈而愚蠢的试探。

    姜九微没有说话,当下已经没有任何说话的必要了。湿漉漉的衣服一拧能沾一手凉,但也逐渐有了捂干的迹象,这并非权宜之计,她更想做另外一件事——

    手臂一直在追随她,有了刚刚的教训,却又不敢靠近她。姜九微就这样像遛狗一样带着手臂在房间里打转,她所到的每一个角落,必然有手臂跟随而来。

    房柱、承重梁、墙壁……

    建筑物终于不堪重负,依稀有了瓦解的趋势,只差一点了。

    “只差一点了?”阿玲歪了歪头,顺势收住了手臂,将姜九微心里的话给问了出来。

    确实,只差一点——墙壁就能粉碎,雨水就能飘进来了。届时且不说能真正伤到阿玲,至少能限制住她大半的活动。

    从以前到现在,阿玲从来不是什么好糊弄的对象——至少从姜九微的角度来看,原因很简单,阿玲太过了解自己了。

    “姜姜,你做什么事都喜欢两败俱伤——谁都不好过的那种,如果你是想靠这雨把我消融掉,还是省省吧。我淋了雨不好受,对于你,也是一样。”阿玲悠悠地道出了姜九微的心声。

    一计不成,当事人却没有半分困扰与恼怒,姜九微拢了拢外套,冰凉的衣服紧贴着皮肤,浑身的血液都叫嚣抵抗着这股寒意:“你还记得吗?阿玲,我们每周都要一起去看电影。”

    “当然记得,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觉得现在的我已经不是你的朋友了吗?”

    “我们总是因为想看不同的电影而产生分歧——你喜欢爱情片、文艺片、纪录片,而我更喜欢动作片和恐怖片。”姜九微把脸颊的散发别向了耳后,继续陈述着往事:“别人总觉得我俩喜欢的电影类型应该反过来,毕竟平时最直观的性格也是这样——但只有我们俩自己最清楚,你是个外急内慢的,而我是个外冷内热的。”

    阿玲态度一转,笑意都快从眼睛里泛出来了:“你说得对。”

    姜九微似乎也被阿玲的笑意给传染了,眉眼间都柔和了不少:“那你应该已经懂我的意思了。”

    风也萧萧,雨也萧萧。两人像打哑迷一样互相望着彼此,没有动弹。牵一发而动全身——这房间近乎于摇摇欲坠,再也经不住摧残了。

    “你喜欢的那个动作电影系列,叫什么来着?”

    “这么久了,你还是记不住名字,但也没关系,你记得里面的精彩情节就行。”

    “我们现在,刚好七步吧。”说罢,姜九微就抬起了腿,慢慢地走向了阿玲。

    一步、两步。

    三步…

    像是心有灵犀般,两人几乎于同时动了起来,手臂直直指向了姜九微的身子,而姜九微也身形如魅影般散了开来——一切都发生在一刹那,快到建筑物外失神的颜易都低呼出了声。

    “咳咳……”

    两人落定了脚,贴得是那么紧——远看过去宛如并蒂而生的双莲,像宫内纠缠不清的双子——注定是为了消灭另一半而生的存在。

    这般寒刃终究还是扎进了鲜活的血肉之中。

    姜九微拔出了匕首——没有任何鲜血从阿玲体内喷射出来,只有腐化了的臭气与熏鼻的津液席卷而来;甚至来不及皱眉,姜九微准备再次把匕首送进阿玲的腹部,即便那里已经有了一个刚刚那一击导致的黑黑的空洞。

    “咳…姜姜。”

    阿玲的声音在面前响起,虽然虚弱,但脆声脆气的,姜九微正准备补刀的手臂猛然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咣当”一声,是匕首坠地的声音,清脆而沉闷。

    “阿……阿玲?你回来了?阿玲?”姜九微一下子抱着了阿玲身子——在黑色衣袍之下,她仍是那样小小的一只,竟然比深渊来临前还要轻一些。

    怀里的阿玲艰难地仰起了脑袋,露出了笑容——这次是真心诚意的笑:“姜姜,我一直在看着你,我一直都在呢……”

    “要止血……不对,不对,阿玲,你还撑得住吗?”姜九微一下子乱了阵脚,怀里的阿玲生命力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逝着,而她在一旁,做什么都不对,也什么都做不了。

    “已经够了,我很开心还能和你再说一次话。谢谢你——”阿玲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微弱,越来越轻。

    姜九微的怀里,最后只剩下了一件轻飘飘的、破烂的黑色衣袍,阿玲消逝在了房间里,像融化的冰淇淋一样,最剩下了阵阵属于变异种的恶臭,而这些味道很快也会消散在夜雨之中。

    又是一道惊雷落下,雨势竟渐渐小了许多,有了快要收口的意味。

    姜九微也不知道在这如墨般漆黑的房里站了多久,她手里的这件属于“阿玲”的衣袍重得要将她拉入无比黑暗之中,重得让她快再也站不直腰板。

    直到来自天边的第一抹曙光照亮了房间,和煦的晨曦洗涤了房里的灰暗,姜九微才像大梦初醒般回过神来,捡起了地上废墟间的寒亮匕首,跳出了破碎的房间,稳稳落在了建筑物外的地面上。

    一夜暴雨落后的空气还带着一些早春盛开的花苞香气,叫人心旷神怡。

    “永别了,我最好的朋友。”

    姜九微花了的脸上,添了有不少痕迹,而在血迹与污渍间,当属眼角两道直下的灰痕最为明显。

    而现在,这双漆黑的眼眸中映出了仍跪倒在地的人的影子。

    失去了精神支撑的颜易,严格意义上已经配不上被称为对手了。

    “现在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