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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心

    桓筝撑在案桌上的手移向了额头,闭着眼睛沉思了一会,随后拿开,看向一旁的画卷。

    “你可看过董源的画?”

    “……看过一点。”

    江爰抬眸,就见她端了茶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江爰便走到画旁,弯下身仔细地看着。

    “举高点。”桓筝开口。

    “是。”

    内侍们闻言踮起脚往上举了举,江爰脸色有些不自然,他倒是不用太弯腰了。

    董源的画他只看过仿作,今日得见真迹,的确比那些仿作更为细致清丽,线条也更加流畅自然。董源的画平和真实,波澜不惊,然而细看之处,自有一番惊心动魄。

    “江卿觉得这副画如何?”

    江爰看完朝内监们招了招手,示意他们不用再举着了,随后站到一旁答道:“描尽了生命的本态。”

    桓筝闻言口中的茶水盈满了口齿,一时竟有些舍不得吞下。

    描尽了生命的本态,这是他的答案。

    而桓筝自己的答案是:生命没有本态。

    桓筝将茶杯放在桌上,看着他点点头道:“江卿今日来告诉朕的事,朕已然知晓了,只是这世上很多事情,并非只有对错是非。”

    江爰亦看她,清朗的眉眼似昭昭明月:“请陛下恕臣无理,世上之事的确不只有对错和是非,但这两样却是首要。”桓筝看了他一眼,随即道:“……朕知道了。”

    江爰稽首告退。

    “给江卿备一把伞。”

    内侍立即奉上了伞给江爰。

    江爰有些惶恐地双手接了伞,叩头谢恩后才出去。他出了紫宸殿,走了一段路才撑开伞,微微摩挲着伞簳,低头走路。

    细雨蒙蒙里有几只小雀正叽叽喳喳,不肯回巢。

    大将军府已经建好,司空炎便立即搬离了侯府,住进了将军府。

    长公主桓容差点为这事气出个好歹,被人搀扶着便来了将军府。

    桓容遗传了高宗皇后的美貌,虽然年过半百,仍然肌理细腻,体态细挑。一动一静都是端庄温柔。

    没有了侯府的精致豪奢,将军府的一切都整肃划一,令人生畏。一大半的面积竟然都是练武场。

    司空炎得知母亲亲自过来,便出门相迎,扶着她慢慢往里面走。

    “你至今都未娶妻,另挪府邸又是何必?”

    “儿子大了,又常在军中,住在侯府多有不便,还请母亲见谅,儿子有空便回去探望您。”

    桓容拍了拍他的手,眼中含泪:“你的两个弟弟都已娶妻生子。前些年,为娘见内乱不止,朝廷也的确需要你,如今四海初定,你的婚事不能再拖了。”

    “儿子军中事务繁忙,恐抽不开身。”

    桓容睨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而是由着他搀扶慢慢逛着将军府。

    “这里倒与别处不同?”

    后面跟着的下人闻言也都打量了下这个与整个将军府不同风格的院落。上面题着弦音苑三个字。

    一入院中,花香铺面而来。这里种满了各色名贵花种,不远处的花海中还扎了一个秋千架。门前是两窝凤尾竹,绿叶细密婆娑,风韵潇洒。

    “你这是?”

    司空炎没有作声,而是垂眸站在一旁。

    桓容愠怒道:“你?哼!我绝不会同意桓筝进我们侯府!桓翔在的时候,赐婚给你是没有办法。现在我们侯府实在没有必要把她放在眼里,你出入延英殿多时,你们二人要是敢……”

    “没有,儿子既然要娶她为妻,断不会在婚前闹出任何不妥当的事出来。”

    桓容闻言怒色更甚:“你如今竟是被她勾地这样不清醒了?她在冷宫那种腌臜地方待了十年,鬼知道她都做了些什么才活下来!出了冷宫她立马设计就攀上了你,是何居心你看不懂吗?”

    司空炎听完这些污言秽语,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道:“先皇加诸在母亲身上的痛苦,跟她没有关系。母亲何必迁怒于她?”

    桓容由着旁边的嬷嬷顺气,在院中的石凳下坐了下来。

    “当年母后甫一进宫便是专房之宠,桓翔他们母子却因此失宠,又险些使他丢了太子之位。母后死的早,桓翔才会把所有的一切都报复在我身上,我体谅他的不容易,但是他变本加厉地折磨我,若不是你父亲,我早就死在宫中了,你叫我如何不恨?”

    “当年阿筝都未出生,一切与她无关。”

    “与她无关?母后与桓翔之间的恩怨又何曾与我相关?我的儿,这世上子为父仇,母为女仇再寻常不过了。你是我儿子,你若娶了我仇人的女儿,你叫母亲情何以堪?”

    司空炎眉头紧锁,不发一言。

    桓容见他一脸难色,终是不忍:“唉,也罢。母亲退一步吧,宋濂的女儿宋晚现在一直住在侯府中,我见你们二人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也都算有情。我已经探过她的口风,你娶她为妻,你与桓筝的事母亲就当没看见。”

    宋晚是宋东阳的妹妹,二人于半年前奉父之命来到京中,一直住在侯府,宋东阳中了探花。宋晚也算是花容月貌,但司空炎并未看中她,用他的话说,就是大家闺秀呆板无趣。

    桓容见他拧眉不语,开口问:“怎么,你不愿意?你别忘了,她是成博镇都督宋濂的嫡女,你娶了她,大有裨益。”

    司空炎本想将正妻之位许给桓筝,但他也知道宋晚现在才是他该娶的人。他必须要拉拢河东三镇对付相府。

    桓容想了想又劝:“况且她也不计较你房中那几个,这才是当家主母的风范。那桓筝是个什么呀?别说金枝玉叶了,就算是大家闺秀她也够不上!”

    “一切凭母亲操持就是。”

    桓容见他同意了,脸色便柔和了许多:“嗯,明日便是十五了,你与晚儿一道陪我去华延寺上香。”

    “是。”

    华延寺。

    宋晚倒是真如桓容所说,是个礼仪周全,相貌妍好的大家闺秀。说话温声细语,待人接物既不拒人千里也不过分亲近。

    几人到了正堂里,拜完了佛祖,桓容瞥见司空炎竟然把平时房中的一个通房叫冰兰的带了过来,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但当着宋晚的面她不好发作。

    只冷冷道:“冰兰跟我去找无悔大师谈念佛经,你们两个怕是听不懂,在一旁干站着也是难为你们,散了在这寺中逛逛去吧。”

    冰兰是司空炎的祖母放在司空炎身边的一等丫鬟,她生地小巧玲珑,娇俏可爱,二人一来二去便被司空炎收了房,平常在家的时候也数这个冰兰伺候的最多,今日听说宋晚陪着过来了,她便缠着司空炎也带她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