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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旗子、 平面与贪吃蛇

    他能看到他们在环流路口流动,他们并没有把他的眼光拉动着走一走太多功夫,他高出他们一些,中间穿插着几面墙面和几条稍宽的灌木带,他们是不容易注意到他的。他从酒店出来放风,顺带收取五面静静高空的旗帜。高高的静空,风是没有的也就是空气流速小到不能称之为有风,旗帜耷拉在铁杆子顶上,他待会儿就要一面接着一面悄悄(没有人在意到他的做事就是悄悄,很多时候他一个人悄悄待着,悄悄睡着)行动。

    此刻,下方靠他算近的卖团子的中年女性吸引了他的注意,他的视线因此才回流停落下来,人群的流水线只能少许牵动他的目光。随着观察的加深加注目光的流失量越来越少了。

    虽然时不时需要某种幻觉加身但他出来前就没有抽烟的准备心理。眼前,他仿佛感觉自己是在山腰上望着山脚下的那个叫唤着的女性,而旗子们在山巅。一辆驻停好的电动车铁制尾座上绑定好木板和铁质圆筒,里面是还没有被买走的食物,悬空了一半的工作台面随时准备着井井有条被灵活操作。

    说是食物因他觉得整个女性行为的商业气质被剥落到了最低点。在他的回想里,街头贩售物事总会具有某种奇怪而艰难的求生气息感,他不知道自身之外的别人是怎么看的,眼下这一场景就是一滴江湖泛起的小浪花。

    街头江湖,江湖街头,他在心里掂量着这个组合有没有可以不可以。

    除了兜售(用这个词是他直觉兜售会显得她跟她的手工食物更加亲密连带一体,即便并不妥帖)食物,中年女人还得拖家带口,两个男孩子一个大点一个小点。小点的搁把塑料橘矮凳在电动车落脚垫上坐着,他的背后是红色的安全帽车身有蓝色的色带。小不点就这样趴在座位上手机躺着津津有味瞅着电视剧不动声色,电视剧里放着什么用来收紧视觉力隔绝熙攘世界。

    他感到孩子的视觉力总比大人丰富活力有弹性小眼睛带动新奇的力游走,就他自己来说他知道自己大不如前了。如今单薄朦胧的视力啊,他心口叹气。而大点的男孩子骑着迷你滑板车在她们视线以内转悠也不滑很远,有身边的人在他就仿若可以安身自家院落的边界以内。

    他不知道那两轮手持简便小车(他不知道命名他就用几个形容去替换)叫什么名字,他掏出手机搜了搜淘宝相关词助动车才确定了它的命名(在此之前,它一直在他眼里隔离在车的形象的层面,就像不知名的树停留在树的总的形象层面,小孩子不知道树是树的时候它就神秘在形象印象的直观层面),也只有恰巧来了兴致他才这么做,为了捉弄清事物,大部分的时间里他就让它们保持对他个人而言的匿名性。毕竟他很多时候对命名带来的清晰把握不感兴趣也更可能是精力不足,相反他想要去掉那种命名事物带来的万物牵连而感。

    而命名始终是食物,他需要在陌异感中游荡。万物不在他心,万物才是万物万物也可能不再是万物。

    视线的巡游结束,回返自身。他先把它们都放下来,眼瞅着徐徐落下滑过空气的没有声息,他想到它们之前处在一个适合瞭望的制高点,他以前或许也得到过某种高度。

    它们就这样通过他的手下班,他还没有。他想起小时候他和小伙伴从爬高的树下抱住滑下来,就和超级玛丽中马里奥那样通关后一样的动作滑落。为了表露蠢的表情才这样联想的,他很久没有蠢过了甚至有些怀念,不蠢他就变得僵化。

    他感到自从上班后,他就和他眼中的他们一样活成平面,他的生活越来越没有了体积和体量。如果有人要反驳他,他肯定会嗤之以鼻。

    他是哪种平面消积极或者立体消积极呢,他想。他看着着陆后的它们,没有风的时候又是何等消瘦,连他自己都不如。现在都落在了他手里,他先是从右往左第一面旗子开始,平面被绕着棍子卷收,然后是第三面,第二面,第四面,以第五面告终。这过程中就好像他在挑选着不一样的图案卷起的交错花纹曲面一样,每个都仔细观摩,仪式就是意识,它们是在被他意识到的状态中收尾的,下次升旗的还会是他吗。

    旗子们在他手里是相对没有意志的,至少他不会允许它们出现,哪怕是些微的暗示。他淡漠地轻视它们,它们是此刻他无聊意识的容器。他把它们收束卷起的过程就好比封印象征的过程。

    而一旦很快会来的有一天它们在杆顶吹风,他就不管不顾无可奈何了。高处有高处的好处,这眼下的生活不给他吹风。

    今早,他清楚是做了梦的(也有不记得做了梦的早上,也有记得做了梦不记得了梦的醒来),睡眼惺忪醒来凑到马桶边撒尿,尿流开叉二分,又急忙回到床边复读揣摩记下梦里物事。他梦见一条黄鳝吃了一条蛇,长条吞吃长条进入多少它自身跟着消失多少,留给他的是这样他就什么都吃不到了的印象。

    更经常的是,他的梦被什么奇异给吃掉,吃掉就没有梦可做了。或许那个小不点的孩子不是在看什么电视剧,而是在玩什么小游戏,他想到贪吃蛇游戏,越吃越长长的身子,贪吃蛇永远不知道它吃掉的是些什么而他却可以在梦里知道,他是贪吃蛇还是那被吃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