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停滞
启明海岛下，银白建筑上升的电梯中
“你明明夺回了控制权还是没拦住，太没用了。”风箫抱怨道。
她看着旋复投影出来的岛上景象，忧虑地皱眉——到处都是黑雾，柳拂姐倒在三号别墅的院子里，闭着眼生死不知，几乎已经看不出来原本的模样；“泊寒”靠着墙，腹部有伤口；乔茗姐好一点，只是腹部有个手掌印。
反观她，一路十分顺利——除了到十五号别墅的时候，旋复突然告诉她禾逡在海岛下的秘密建筑中——顺利得让她怀疑甄荛根本不在乎禾逡是否会被救出来，并且柳拂也知道这一点，特意打发她来安全的这边。
“虽然夺回了主要控制权，但在岛上防御方面，她的权限本来就与我平等。”禾逡没有在意她不友好的态度，平和地说。自从被放出来后，他的态度比起以前好了许多，似乎有意收敛。
她有些烦躁地咬着嘴唇。
“叮咚”一声，电梯开了，外面是十五号别墅的二楼。
十五号别墅外黑色的屏障将一切都隔绝在外，她看不到外面的景象，但她知道外面宛如天灾——浓烈的灾厄气息已经将整个岛笼罩包围，启明海岛仿佛置于黑暗海洋的中心，几乎找不到寥寥几个的人影，远远看去，海平线边缘有一线漆黑的浪潮，那是灾厄种正在涌来。
厄海上生活了人类的岛屿仅有几座，并且大多数在沿海地区，几乎处于厄海中央的启明海岛一直是灾厄种的“眼中刺”，现在岛上死的死，伤的伤，神眷者也不管，灾厄种兴奋地前来“开荒”。
她很担忧生死不知的柳拂，尽管旋复解释了柳拂没有消失就是还活着，但她总怕来不及，然而，现在也不能贸然下山。
她的目光移到禾逡身上，只见他快步走到玻璃旁被黑布笼罩的容器前，扯下黑布。
她看着那容器中的“人”——乌黑的长发，洁净纯白的皮肤，脸上一道横贯脸部的深刻的黑色疤痕，疤痕中不时溢出熟悉的黑色气息，在水中游动后又从耳朵钻入。
只一眼便猜出这是谁了。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忒修斯蒂亚，除了外貌不凡，其他的好像并没有什么特殊，没有第一天只看着黑布便感知到的危险感，也许是她现在受灾厄气息影响过低。
同时，她也得到了“是谁引起了忒修斯对她的兴趣”的答案。
只是不知道禾逡和忒修斯说这些有什么目的。她瞥了禾逡一眼，有样学样地展开身上的彩色光膜，站在后面。
水中的“人”睁开双眼时，她发现那双眼眸是奇异的纯白。
同时，两人都感觉被从里到外，从灵魂到身体扫视了一遍。
“你提前了啊。”一道语调略有些欢快的声音在两人的脑海中响起，她惊讶了一瞬，随即想到了祂有七道化身，这位应该是“左眼”的孪生兄弟，“右眼”。
“不得已的。”禾逡说，“您的神眷者在干什么？”
“我对他们是放养式教育。”“右眼”开了个小玩笑，眨了眨眼，而后反问道，“而且，我为什么要管呢？”
禾逡抿了抿唇，但还是没说什么。
于是“右眼”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你好，这位玩家，很高兴见到你。”
“您好。”她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被那目光穿透了，有些局促地应道。
“那么，我们现在出来吧。也好让你提前去见你的男朋友。”他声音含笑地调侃，脸上的表情却没有变化，这种割裂感令人感到莫名的恐怖。
这话并不好接，她只是点了点头。
乍起的轰隆雷声几乎让整个世界都在颤抖。
从天上看，海洋在翻滚，启明海岛像风暴中随波逐流的一叶扁舟，脆弱得不堪一击，远处涌来的灾厄种似乎受到命令，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在海洋上或浮或飘地遥望着这边。
随着黑布被笼罩上，她松了口气，问禾逡：“你和祂达成了什么协议？”
“通过你出去看看。”禾逡看了她一眼。
这种事……可以吗？她有些疑惑但并没有追问，她有更紧急的事情，转而问：“我现在下山，你能让机器人送我去三号别墅吗？”
“可以，我让小方送你去。”
“谢谢。”她跑出了别墅，就看到了那只等在外面的棕色猫头鹰，它的身体下垂挂着两条像秋千的绳子。
“喂，禾逡先生让我带你一程。”猫头鹰声音清脆，依然是那副高傲模样，“你不怕高吧？”
“谢谢，不怕。”她说，“三号别墅，你带的动……”
不等她说完，猫头鹰便俯冲下来，那两条绳子自动捆绑住她，一条让她以坐秋千的姿势浮起来，一条勒住她的胳肢窝保持平衡，带着她飞出防御，往山下飞去。
禾逡站在玻璃前，看着离去的一人一鸟。
“你没拿回我的分身。”旋复在他脑海中说。
禾逡揉了揉额头，“反正也要她带出去的。”
“你也要下山吗？”旋复有些担忧地说，“还是等忒修斯出来再说吧，现在灾厄气息横冲直撞的，对你来说很危险。”
他摇了摇头：“我不下山。我没什么人要看的。”他看着监控中逐渐变得幽暗的海洋，“现在潜到哪里了？”
“在三千米处待命。”旋复说，“等忒修斯出来之后再继续下潜。”
“嗯。”
“我认为甄荛不太可能成功。”
“我们不也是吗？”
————
岛上到处都是肉眼可见的、浓烈的灾厄气息，风箫不断地更换着身上的光膜装置，避免被影响。
到达三号别墅上空，乔茗和“泊寒”最先看到她，他们朝柳拂喊了几句，她最关注的那人，便缓缓睁开了眼。
看到柳拂睁开眼的一瞬间，她眼眶就红了。看到岛上的状况后，她一直在后悔，后悔自己恐惧得到那个答案而没有追问柳拂，后悔自己走之前没有和柳拂好好说话，甚至因为对方想保护她而生气。
即使相处只有四天，柳拂却让她感受到了久违的、来自母亲的温暖。
“柳拂姐！”甫一落地，她便奔跑着扑了过去，但伸出的手不敢触碰对方脆弱的身体，在她身边停下。
“对……恢复药剂。”她手抖着从口袋里拿出那管药剂，但对上那双疲倦的眼眸时便知道一切都是徒劳。
“对不起。”她垂下手，哭着说，“我不该和你生气。”
不知怎的，她的悲伤几乎要淹没她了。
“我才要……对不起。”柳拂的声音几乎是破损的，透风的，又轻又弱，“你说得对……你不是我女儿。”她抬起干瘪的、正在化为白气升腾消失的手臂，隔着她的保护罩，触摸着她的脸庞。
她凝视着她的眼睛，仿佛透过这扇窗户凝望着她的灵魂，“我也不是……你妈妈。”
“但是……很高兴认识你。”
柳拂的身体化为白气消失了，只留下那个被她强行贴在柳拂身上、却没起到半分作用的防护罩。
她徒劳地伸手，抓了个空，滚烫的眼泪滑过脸庞，落在光膜上。
总是这样，总是这样，总是这样！
苗苗阿姨，泊松叔叔，泊寒，妈妈，京墨，江思意……
一个个离开，最后只剩下她一个人。
“喂。”熟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我也要死了，能不能看看我啊。”青年的手压着腹部的伤口，幽幽道。
她松开咬唇的牙，它已经被咬得破裂出血。她抬手隔着光膜擦了擦脸，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拿起柳拂手旁沾满鲜血的长棍跑走了。
腹部轻微受伤的乔茗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她离去的身影，站起身：“我去帮她。”说完，也跟着跑了。
他看着岛外冲天的黑雾，听着汹涌的海浪声，悠悠叹了口气。
在生命的最后，人总会想起那些美好的片段。
他想起了与“风箫”的初次见面。
那时他六岁，被家里人惯纵，是一个性格非常非常可恶的熊孩子，甚至会欺负其他孩子，第一次遇到她就是在这样一个场景下——突然出现的她仗着自己的身份和身体素质冲进男孩堆里，几下拨开混乱的人群，一下踹开最里面的他，一边护着那些被打的小孩，一边指着他和跟班骂：
“虽然我知道泊家一向不会教孩子，但是不管他这样欺负别人还是太过分了吧！”这是骂他的保镖。
“有本事欺负普通人，不如来和我们李家掰掰手腕！”“我父亲可是很厉害的！”这是骂他又警告他不要乱来。
当时的他被她一边骂一边战略性后退的模样逗笑了。
也许正是这个不完美的初见，造成了他多年的求而不得。
身体的疼痛将他从回忆中拉了回来，基因融合失败的副作用被腹部的伤口引发，即使乔茗帮他包扎了伤口，也无法救回他。
不知道萧萧在哪里？他想，他还能看见她吗？她又会是什么态度？
他闭上眼睛，听到了那个响彻云霄的、淡漠平和的声音：
“停滞。”
“你明明夺回了控制权还是没拦住，太没用了。”风箫抱怨道。
她看着旋复投影出来的岛上景象，忧虑地皱眉——到处都是黑雾，柳拂姐倒在三号别墅的院子里，闭着眼生死不知，几乎已经看不出来原本的模样；“泊寒”靠着墙，腹部有伤口；乔茗姐好一点，只是腹部有个手掌印。
反观她，一路十分顺利——除了到十五号别墅的时候，旋复突然告诉她禾逡在海岛下的秘密建筑中——顺利得让她怀疑甄荛根本不在乎禾逡是否会被救出来，并且柳拂也知道这一点，特意打发她来安全的这边。
“虽然夺回了主要控制权，但在岛上防御方面，她的权限本来就与我平等。”禾逡没有在意她不友好的态度，平和地说。自从被放出来后，他的态度比起以前好了许多，似乎有意收敛。
她有些烦躁地咬着嘴唇。
“叮咚”一声，电梯开了，外面是十五号别墅的二楼。
十五号别墅外黑色的屏障将一切都隔绝在外，她看不到外面的景象，但她知道外面宛如天灾——浓烈的灾厄气息已经将整个岛笼罩包围，启明海岛仿佛置于黑暗海洋的中心，几乎找不到寥寥几个的人影，远远看去，海平线边缘有一线漆黑的浪潮，那是灾厄种正在涌来。
厄海上生活了人类的岛屿仅有几座，并且大多数在沿海地区，几乎处于厄海中央的启明海岛一直是灾厄种的“眼中刺”，现在岛上死的死，伤的伤，神眷者也不管，灾厄种兴奋地前来“开荒”。
她很担忧生死不知的柳拂，尽管旋复解释了柳拂没有消失就是还活着，但她总怕来不及，然而，现在也不能贸然下山。
她的目光移到禾逡身上，只见他快步走到玻璃旁被黑布笼罩的容器前，扯下黑布。
她看着那容器中的“人”——乌黑的长发，洁净纯白的皮肤，脸上一道横贯脸部的深刻的黑色疤痕，疤痕中不时溢出熟悉的黑色气息，在水中游动后又从耳朵钻入。
只一眼便猜出这是谁了。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忒修斯蒂亚，除了外貌不凡，其他的好像并没有什么特殊，没有第一天只看着黑布便感知到的危险感，也许是她现在受灾厄气息影响过低。
同时，她也得到了“是谁引起了忒修斯对她的兴趣”的答案。
只是不知道禾逡和忒修斯说这些有什么目的。她瞥了禾逡一眼，有样学样地展开身上的彩色光膜，站在后面。
水中的“人”睁开双眼时，她发现那双眼眸是奇异的纯白。
同时，两人都感觉被从里到外，从灵魂到身体扫视了一遍。
“你提前了啊。”一道语调略有些欢快的声音在两人的脑海中响起，她惊讶了一瞬，随即想到了祂有七道化身，这位应该是“左眼”的孪生兄弟，“右眼”。
“不得已的。”禾逡说，“您的神眷者在干什么？”
“我对他们是放养式教育。”“右眼”开了个小玩笑，眨了眨眼，而后反问道，“而且，我为什么要管呢？”
禾逡抿了抿唇，但还是没说什么。
于是“右眼”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你好，这位玩家，很高兴见到你。”
“您好。”她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被那目光穿透了，有些局促地应道。
“那么，我们现在出来吧。也好让你提前去见你的男朋友。”他声音含笑地调侃，脸上的表情却没有变化，这种割裂感令人感到莫名的恐怖。
这话并不好接，她只是点了点头。
乍起的轰隆雷声几乎让整个世界都在颤抖。
从天上看，海洋在翻滚，启明海岛像风暴中随波逐流的一叶扁舟，脆弱得不堪一击，远处涌来的灾厄种似乎受到命令，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在海洋上或浮或飘地遥望着这边。
随着黑布被笼罩上，她松了口气，问禾逡：“你和祂达成了什么协议？”
“通过你出去看看。”禾逡看了她一眼。
这种事……可以吗？她有些疑惑但并没有追问，她有更紧急的事情，转而问：“我现在下山，你能让机器人送我去三号别墅吗？”
“可以，我让小方送你去。”
“谢谢。”她跑出了别墅，就看到了那只等在外面的棕色猫头鹰，它的身体下垂挂着两条像秋千的绳子。
“喂，禾逡先生让我带你一程。”猫头鹰声音清脆，依然是那副高傲模样，“你不怕高吧？”
“谢谢，不怕。”她说，“三号别墅，你带的动……”
不等她说完，猫头鹰便俯冲下来，那两条绳子自动捆绑住她，一条让她以坐秋千的姿势浮起来，一条勒住她的胳肢窝保持平衡，带着她飞出防御，往山下飞去。
禾逡站在玻璃前，看着离去的一人一鸟。
“你没拿回我的分身。”旋复在他脑海中说。
禾逡揉了揉额头，“反正也要她带出去的。”
“你也要下山吗？”旋复有些担忧地说，“还是等忒修斯出来再说吧，现在灾厄气息横冲直撞的，对你来说很危险。”
他摇了摇头：“我不下山。我没什么人要看的。”他看着监控中逐渐变得幽暗的海洋，“现在潜到哪里了？”
“在三千米处待命。”旋复说，“等忒修斯出来之后再继续下潜。”
“嗯。”
“我认为甄荛不太可能成功。”
“我们不也是吗？”
————
岛上到处都是肉眼可见的、浓烈的灾厄气息，风箫不断地更换着身上的光膜装置，避免被影响。
到达三号别墅上空，乔茗和“泊寒”最先看到她，他们朝柳拂喊了几句，她最关注的那人，便缓缓睁开了眼。
看到柳拂睁开眼的一瞬间，她眼眶就红了。看到岛上的状况后，她一直在后悔，后悔自己恐惧得到那个答案而没有追问柳拂，后悔自己走之前没有和柳拂好好说话，甚至因为对方想保护她而生气。
即使相处只有四天，柳拂却让她感受到了久违的、来自母亲的温暖。
“柳拂姐！”甫一落地，她便奔跑着扑了过去，但伸出的手不敢触碰对方脆弱的身体，在她身边停下。
“对……恢复药剂。”她手抖着从口袋里拿出那管药剂，但对上那双疲倦的眼眸时便知道一切都是徒劳。
“对不起。”她垂下手，哭着说，“我不该和你生气。”
不知怎的，她的悲伤几乎要淹没她了。
“我才要……对不起。”柳拂的声音几乎是破损的，透风的，又轻又弱，“你说得对……你不是我女儿。”她抬起干瘪的、正在化为白气升腾消失的手臂，隔着她的保护罩，触摸着她的脸庞。
她凝视着她的眼睛，仿佛透过这扇窗户凝望着她的灵魂，“我也不是……你妈妈。”
“但是……很高兴认识你。”
柳拂的身体化为白气消失了，只留下那个被她强行贴在柳拂身上、却没起到半分作用的防护罩。
她徒劳地伸手，抓了个空，滚烫的眼泪滑过脸庞，落在光膜上。
总是这样，总是这样，总是这样！
苗苗阿姨，泊松叔叔，泊寒，妈妈，京墨，江思意……
一个个离开，最后只剩下她一个人。
“喂。”熟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我也要死了，能不能看看我啊。”青年的手压着腹部的伤口，幽幽道。
她松开咬唇的牙，它已经被咬得破裂出血。她抬手隔着光膜擦了擦脸，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拿起柳拂手旁沾满鲜血的长棍跑走了。
腹部轻微受伤的乔茗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她离去的身影，站起身：“我去帮她。”说完，也跟着跑了。
他看着岛外冲天的黑雾，听着汹涌的海浪声，悠悠叹了口气。
在生命的最后，人总会想起那些美好的片段。
他想起了与“风箫”的初次见面。
那时他六岁，被家里人惯纵，是一个性格非常非常可恶的熊孩子，甚至会欺负其他孩子，第一次遇到她就是在这样一个场景下——突然出现的她仗着自己的身份和身体素质冲进男孩堆里，几下拨开混乱的人群，一下踹开最里面的他，一边护着那些被打的小孩，一边指着他和跟班骂：
“虽然我知道泊家一向不会教孩子，但是不管他这样欺负别人还是太过分了吧！”这是骂他的保镖。
“有本事欺负普通人，不如来和我们李家掰掰手腕！”“我父亲可是很厉害的！”这是骂他又警告他不要乱来。
当时的他被她一边骂一边战略性后退的模样逗笑了。
也许正是这个不完美的初见，造成了他多年的求而不得。
身体的疼痛将他从回忆中拉了回来，基因融合失败的副作用被腹部的伤口引发，即使乔茗帮他包扎了伤口，也无法救回他。
不知道萧萧在哪里？他想，他还能看见她吗？她又会是什么态度？
他闭上眼睛，听到了那个响彻云霄的、淡漠平和的声音：
“停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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