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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法不能容,情却可原

    得到楚阳肯定的回复,汉子难得露出了笑脸。

    楚阳说等到老妇人生气断绝的时候,也会以阴灵的模样存世片刻,所以这汉子倒也洒脱,直接就蹲坐在了地上,盯着床边的老妇人,眼睛中藏着一丝温柔,缓缓开口。

    据这汉子所说,自己名字叫做“尚恩”。

    尚恩自出生之日起,七魄中有一魄灵慧,便是光泽暗淡,因此他的智商也低于常人一些。

    不过所幸他的童年时幸福的,整体上来说对于家中这个独子父母还是十分爱护的,即使智力有些低下,依旧不愿离弃。

    只是尚恩小时候倒是没少受同龄人的欺负,在一个娱乐匮乏的年代,孩童无意识的恶,往往伤人最深。

    面对着尚恩一天天的长大,村里的人也曾多次劝说尚恩父母再要一个孩子,不过都被他们拒绝了。于子女来说,尚恩是幸福的,即使智力低下,父母也在全身心的照顾着他。

    最后终归是受不了村子里的风言风语,加上尚恩总是被欺负,旺旺出去一趟,回来头破血流的。傻小子,也不知疼痛,还傻呵呵的直乐,看的尚氏夫妇心疼不已,于是便搬家离开了那个小村子。

    说到这里,尚恩停顿了许久,陷入了沉思。

    楚阳看着沉思的尚恩也不催促,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便是对他说的也算认可。

    人有七魄,分别为一魄天冲,二魄灵慧,三魄为气,四魄为力,五魄中枢,六魄为精,七魄为英。

    这其中二魄灵慧便是主智力,所以出生之时二魄晦暗,自然智力也不会高到哪儿去。

    想到这里楚阳看向了床上早已冰凉的尚恩尸身,心里暗道:只怕他临走时,也只有十多岁的智力吧。

    也只有在死后,因往生关系,才会灵慧归位,心智与常人一般无二,也是悲惨的一生啊。

    “唉!”

    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尚恩眼中浮现追忆的色泽,再次启口:

    搬家后,那段岁月现在想来也是十分幸福的,至少于尚恩而言,父母在身边的那段时间让尚恩十分快乐。

    搬家后,家里也没有赖以为生的土地,尚父便随着人去跑船,尚母给人洗衣为生,日子虽清苦,但胜在知足。

    只是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只找苦命人。那次出船,时隔一月后,尚氏母子再见尚父时,他是被放置于门板之上,被人抬着回来的,身上盖着一层白布。

    在这片大陆,只有死人才会被人如此对待。

    “尚家嫂子,节哀保重!”

    那随同尚父一起出船的人,将他的尸体放在了尚家这还算简陋的院子里,轻轻拱了拱手,留下了几两银子便离开了。

    那一天的母亲很不一样,至少对于尚恩来说很不一样,只是那会儿他的灵智还不足以支撑他去感觉到这种不一样在什么地方。

    只是尚恩记得那天好像母亲没有哭,只是眼睛很红,在两人将那门板放在院子后,她忍住没有去看白布之下的人是谁,依旧如往常一般生火做饭,陪自己的孩子玩耍。直到深夜,好像母亲去抱柴禾时摔了一跤,方才嚎啕大哭,哭的那么伤心。

    逝者已去生者已矣,日子还得过下去,生火的苦难对于穷人从来没有一丝宽松过,那勒在脖子上的绳索只会越来越紧,可能这也就是生活的艰辛所在吧!当然只一切和尚恩没有任何关系,他还是那个傻傻的穷小子。

    尚父走后,这家里的所有担子全部压在了尚母的身上,那一天后,尚母变得特别的忙碌,在生活这该死的重压下,努力的爬行着,一刻都不得闲。一家顶梁柱离去,本就已艰难,何况还有这么一个儿子需要照顾。

    在尚恩的印象中,好像那天后,就没有见母亲在凌晨之前睡着过,往往他一觉醒来后,迷迷糊糊中还能看见母亲对着油灯,借着那微弱的灯光在缝缝补补,尚母的眼睛也是在那段时间不行的。

    就这样,日子虽然清苦,但是勉强还能挣扎着过下去,只是慢慢的随着时间的推移,尚母年龄也慢慢的在增长,加之身体也不行了,这样的短工也开始接不到了,就算能接到她的身体也不允许她再这么没日没夜了,最终日子开始了捉襟见肘。

    初时,家里还有一些可以变卖的东西,尚母自己还是找了一些帮洗衣服的活计,勉强糊口倒是还可以做到,但坐吃山空,终有山空的一天。

    “最后家里就变成了现在公子看到的这样。”说到这里,尚恩停了下来,看了一眼这空荡的屋子,除了正中央那张还算完整的方桌外,再无一件家具。只见他手指虚指了几处,陷入了回忆中,轻声说道:“原本这里应该还有一张长桌的,这里应该还有一个不大的柜子,那边还有父亲出船时买回来的一些椅子。”

    看着动情的尚恩,楚阳一时间也有些难过,大概故事的结局他已经猜出来了,也正是因为猜出来了,才让他为难,他可是公门中人,是执法者。依《大齐律》谁人都不可以剥夺他人存活的权利,凡是残害生人生命的,可都是需要诛灭的。

    不动声色的往腰间摸了摸,那里还有一道他进入衙门随同捕头服一起发放的几张符箓的,虽不是什么高阶符箓,可对付阴灵已经够用了……

    好不容易,尚恩从回忆中醒了过来,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继续说着。

    直到这次尚母生了一场大病,这个家里算是彻底的陷入了绝路,虽是总算撑着尚母的病情好转了,可对于一只即将停靠的船舶来说,早停一分钟还是晚停一分钟,于结果来说没任何改变的。

    想来应该是感觉到自己大限将至的原因,尚恩记得在这十天左右的时间里,母亲一直念叨的是“我走了,我苦命的孩儿可怎么办啊!”只是那会儿尚恩,除了露出一个憨憨的笑容外,他并不知道母亲这话语中的含义。

    最终今天,尚母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我那会儿还是醒的,母亲应该是强撑着走入房间的,劝我躺倒了床上。”说着尚恩再次看向那依靠在床边的尚母,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容,无怨无恨的说道:“后来我就感觉一只枕头盖了上来。”

    “很难受”这是尚恩最直观的感受,窒息的感受是那么的难忘,初时他还因为本能挣扎了几下,尚母那娇小的身躯,加之已年迈,都快盖不住他了,可最后的结果知道是母亲后,尚恩还是放弃了挣扎。他只是智商只有十多岁,不是彻底的傻子。

    “我是母亲当年用浑身力气生下的孩子。”说到此处,尚恩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语调有些不平静地道:“可二十多年近三十年后,我却又累得母亲用浑身力气来送走我,于人子,我还真是不孝啊!”

    “唉!”

    长叹一口气,楚阳什么话都没有说,他不知道该怎么接尚恩的话,尚母就真的错了吗?

    楚阳记得前世曾经看过两则新闻,一则国外的,说的是一起凶杀案后,警察最后侦查出来的结果是一位母亲联合情夫将自己儿子活生生的闷死在了床上,而在案件侧写的时候却得出一个让人惊讶的结论,那就是这个儿子,在察觉到是自己母亲后,他放弃了挣扎,本可以活的。

    还有一则新闻大概是说一位老人毒杀了自己的亲儿子。

    这两则新闻与今天的情况何其的相似,生活的戏剧性还真是不讲道理,在最苦的日子里,尚母尚能撑着一直照顾着这个儿子,但是在生命的最后时日里,选择的却是亲手送走自己含辛茹苦拉扯至今的孩子。

    “我不怨母亲,也不恨母亲,是我这个坐儿子的没有用,我如果早点醒悟的话,也可能她就不用过的这么辛苦了,也可能她老人家晚年还能有一段开心的岁月。”

    不理会尚恩的絮叨,虽是早已猜到了这些,但等尚恩真正开口坐实后,楚阳挣扎许久,终是不忍的开口道:“你可知道,我是公门中人!”

    这回轮到尚恩愣神了,他不知道楚阳莫名其妙说这话的意思是什么,抬眼楚阳那一脸的挣扎尽入眼帘。

    “公子何意?”

    “若以《大齐律》,生人被害,只怕连往生的机会都没有。”

    “噗通!”

    就见尚恩再次头如捣蒜,一个劲的朝着地上磕着,满脸的惊骇,语气中竟是惧色,颤声道:“小人是胡言乱语的,绝非如此,还请小大人开恩啊。”

    楚阳脸上的挣扎之色更重!

    “小人甘愿代母受刑。”尚恩的头磕的更重了,语气更加的急切,道:“还请小大人给老母一个机会,她此生已是如此之苦,千错万错尽皆小人的错,小人自愿随同小大人回衙,只求小大人放家母一马。”

    律法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真的只是冰冷的条款。不理会地上的汉子,楚阳脸上的挣扎一分一秒的在加重着,律法不应当是劝人向善,庇护弱者的吗?

    这一切的错在了尚家母子吗?这狗日的世道,活生生把好人逼疯魔啊!

    慢慢的,楚阳脸上的挣扎一点点的消融着,最终露出一个释然的笑脸,轻声道:“法虽难容,情却可原。”

    也就在楚阳这话出口的时候,猛然抬头看向了床边,轻声道:“生气已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