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好戏
司马郎骑马回到客栈时,天方破晓,她问明雷雨和宁清远回来过又出去之后,洗了澡换了衣服,披散着未干的发,坐在雷雨房间的窗框上磕着瓜子,不时往街道上看一眼。
她坐在这里,长街的两头,她都能看见。
等了许久,终于看到两人的身影出现在长街尽头。
司马郎把手中的瓜子和瓜子壳一并放回桌上,拍拍手准备下窗,另一个人的身影又闯入目光中。
忙跳回屋中躲在窗后,她发现自己说得一点也没错,这个人,真是阴魂不散,她把放在一旁的发带胡乱往手腕上一缠,跑回对面自己的房间,推开窗跳了出去。
首饰摊的小贩看见她,本想跟她说点什么,她只来得及摆摆手,便往巷道深处跑去,巷道纵横交错,她在巷中东绕XZ,总觉得躲在哪里都不安全。
司马郎埋着头跑进一个巷口,差点撞在一个人身上,抬头一看,拦路的人是胡山。
她不由奇道:“你怎么在这里?”
胡山瞪大眼睛看着她,一句话也不说。
“昨夜怎么回事?你有没有暴露?先不管了,有什么事过几天再说。”司马郎不想跟他多纠缠,只想找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躲起来。
胡山像是根本没听见她说话,瞪着她眼都不眨一下,司马郎发现,他不只是眼睛不动,而是全身上下就没有一处动过。
“你怎么了?”司马郎伸手拍他肩:“怎么不说话?”
她只是轻轻一拍,胡山却像突然失了骨头一样,整个人瘫软下去。
随着胡山的倒下,一个金属面具出现在司马郎面前,她心猛然下沉,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司马郎再次睁开眼,眼前还是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她心中大惊,以为自己眼睛瞎了。
急忙伸手,却发现自己的手动不了,不只是手,她全身都动不了,她的穴道被人封住了。
她反而不慌了,不是她看不见,而是四周一丝光也没有。
她感觉到自己躺着的,是一张非常柔软,非常舒适的床,床单的布料冰凉丝滑,像躺在云端一样。
如果不记得自己是落在了谁手中,她倒是觉得这是一种享受。
说是享受,也不完全,这张床是很柔软,很舒适,但却没有被子,寒气从四面八方围过来。
司马郎怀疑自己在地底下,只有地底才有这样的寒气。
四周安静得可怕,刚才睡着还好,一醒过来,这种安静和黑暗都是非常要命的。
你别看司马郎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她其实也有怕的时候,她怕那种无边无际,没有一丝光亮的黑暗。
她在黑暗中瞪大眼睛,静静地躺了很久很久,久到她以为抓她来的人,已经忘记了她的存在。
她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但她已经快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发现她不见了,已经开始在找她。
这还是她第一次愿望实现得如此快速彻底,这个地方,怕是真的谁也找不到。
怨不得旁人,只能怨她自己,谁让她自己一个人跑出来,为了躲断刀客,她真是煞费苦心。
想到断刀客,又想起来他脸上的伤,不知药有没有到他手中。
她发现胡思乱想起来,好像也就没有那么害怕了。
司马郎闭上眼,忽然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声音很小,听起来像是近在耳边,但又感觉隔着很远的距离。
司马郎猛然睁开眼,凝神静听,又什么动静也没有了。
过了好一阵,又有人叫了一声柳叶,这个声音变得很大,还带着层层叠叠的回音,也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传出来的,像鬼叫一样。
司马郎很烦躁,怒道:“龙少爷,你想说什么就说,别叫魂一样喊我的名字。”
听见她这么说,龙少爷轻笑了一声,道:“柳叶,我发现,你这个人很有趣。”
司马郎冷笑一声,道:“你把我带来这里,就因为我很有趣?”
“那倒不是。”龙少爷道:“我带你来这里,是因为你长得很好看,皮肤还很白。”
停顿了一下,龙少爷继续道:“柳叶,我很喜欢你。”
司马郎眼皮都不动:“可是我不喜欢你。”
“不要紧。”龙少爷笑道:“你人都已经在这里了,喜不喜欢我又有什么打紧。”
“真是好笑。”司马郎哈哈大笑道:“我现在人是在这里,可难道我就会一辈子在这里吗?”
龙少爷道:“说不定,你真的会一辈子留在这里。”
“是吗?”司马郎道:“龙少爷,不然我们打个赌。”
“打赌?”龙少爷好奇道:“赌什么?”
司马郎道:“就赌你会亲自送我离开。”
沉默了一阵,龙少爷道:“你觉得我会亲自送你离开,我却认为你会求我,求我让你一辈子留在这里,若是我当真输了,除了亲自送你离开,我还把残阳剑还给你。”
“不过我很好奇。”不等司马郎讲话,龙少爷接着道:“这柄剑,你从哪里弄来的?”
司马郎心念一转,没有否认:“从九尾狐手里抢来的。”
“我听九尾狐说,抢她剑的人叫司马郎。”龙少爷道:“那么你确实是司马郎不是雷雨?”
司马郎道:“我确实是司马郎不是雷雨。”
“所以。”龙少爷又问:“断刀客是你什么人?”
“断刀客是我什么人?”司马郎冷笑道:“我又不是九尾狐,这话怎么能问我?”
话一出口,司马郎自己都愣住了,即此地无银,又不打自招。
果然,龙少爷道:“你,莫不是喜欢断刀客?”
司马郎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奇怪了。”龙少爷道:“断刀客有什么好,能让你和九尾狐都钟情于他。”
“再钟情又如何。”司马郎叹道:“终究是爱而不得。”
“不然。”龙少爷道:“我看他是对你有意思的。”
司马郎道:“有什么意思?”
“我听见他在找你,便留下了一点线索,又沿途设了陷阱和埋伏,没想到他如此拼命,最后竟然找到了这里。”龙少爷道:“难道还不是对你有意思?”
“你什么意思?”司马郎的心提到嗓子眼:“他在哪里?”
“既然你们是两情相悦。”龙少爷笑道:“柳叶,我就不再客气了,我会让他知道,我这龙潭虎穴不是这么好闯的,我的人,也不是这么好抢的。”
司马郎道:“你要做什么?”
龙少爷不说话了,司马郎着急道:“你把话说清楚,你究竟要做什么?”
正在这时,上方传来声响,屋顶突然打开一个洞,一个人从洞口掉下来,准确来说,这个人是跳下来的,他轻轻落在床上,几乎没怎么发出声音。
司马郎屛住呼吸,洞口打开的一瞬间,有光涌进来,很快又合上了。
来人一落下来就发现了旁边躺着人,出手迅如疾风,扼住司马郎喉咙。
司马郎一个字也不敢说,她在等对方先开口。
谁知对方也不出声,伸另一只手来摸她的脸,从眉毛,眼睛,鼻子,到嘴唇,然后松开了扼住她喉咙的手。
司马郎还是不敢说话,她感觉到对方的手在微微颤抖。
那个人也还是不说话,伸两只手轻轻覆在司马郎手背上,司马郎的手冰凉,他的手温暖。
司马郎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令?令兄?”
“是,是我。”断刀客忽然紧紧抓住司马郎双肩,低吼道:“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
“没,没有。”司马郎第一次见断刀客发火,忽然不知道怎么说话了。
他藏得很深,可司马郎还是听出了他话音中的落寞,心中揪成一团。
他虽然很生气,但还是脱下外袍盖在司马郎身上,才拿出火折吹燃。
司马郎待适应光线,迅速将断刀客扫视了一遍,确认他没有受伤,然后才去看屋中情形。
这间屋子很小,屋顶却很高,铁板缝中垂下来一条帐幔系成的长布条,四周墙壁黑黝黝的,都是铁铸,无门无窗,除了这张床,屋中什么也没有。
而这张床很大,跟整间屋子一样大,从上面落下来的人,不管怎样,都会落到这张床上。
司马郎收回视线,发现断刀客正盯着她看,眼神赤裸裸地,不留一丝余地。
司马郎厚比城墙的脸皮不知道跑哪去了,被盯得老大不自在,讪笑道:“令兄。”
断刀客不说话,就这么盯着她。
司马郎不笑了,低声问道:“令兄,你生气了吗?”
断刀客依旧不说话,不承认也不否认。
司马郎撇开了视线:“令兄,对不住。”
断刀客轻轻叹了一声,司马郎抬眼看着他:“我让小宝给你药,你收到了吗?”
断刀客终于点了点头,道:“先出去再说。”
“我……”司马郎道:“我不能跟你走。”
这句话一说完,断刀客原本要给她解穴的手停住了,声音也沉了下来:“你不愿跟我走?因为我不是马真?”
司马郎一呆,不明白这与马真何干。
忽然又想到一个可能,忙道:“马真?他不会什么都告诉你了吧?”
断刀客看着她,半晌才道:“他没告诉我,是他跟柳絮说的时候,我听到的。”
司马郎是真的生气了,她没想到最可靠的靠山也有靠不住的时候,咬着牙半晌没说话。
断刀客看她这个样子,不由对马真说的话又信了几分。
想到龙少爷能听到他们说话,司马郎忙道:“令兄,别说,知道了也什么都别说。”
断刀客垂下眼,点了点头,道:“嗯。”
“令兄。”司马郎看他的态度,犹豫着开口:“既然你知道了,愿不愿意帮我?”
“帮你?”断刀客好像突然更生气了,抬眼看着她,气极反笑道:“你要我怎么帮你?”
“算了。”司马郎立即撇开视线:“我知道是我唐突,是我过分了,这种事,我本不该开口的,令兄,你,你走吧。”
断刀客听完这句话,真的就抓住布条爬上了屋顶。
屋顶的铁板却打不开了,断刀客跳回床上,道:“出口锁死了。”
司马郎垂眼道:“令兄,对不住,连累你了。”
断刀客没接话,靠着墙壁闭上了眼,司马郎看着他的眼睛,她知道自己不该开口,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他会生这么大的气,好没道理。
半晌,司马郎看着断刀客身上的包袱,道:“令兄,有没有吃的,我饿了。”
断刀客睁开眼摇了摇头,垂眼看着她,忽然叹口气灭了火折,司马郎放松没多久的身体又开始紧绷。
断刀客在她身边躺下,伸手把她搂进怀里。
司马郎的身体绷得更紧了,断刀客这么抱着她,难道他不记得自己已经成亲了。
“令兄,你这么抱着我,怕是,不大合适。”他忘了,司马郎可不能不提醒他。
断刀客不管司马郎说什么,在她耳边低声道:“睡吧,睡着就不饿了。”
司马郎当然知道睡着就不饿了,可现在这种情形,她怎么可能睡得着。
躺在别人夫君怀里不说,龙少爷还在暗中不知谋划着什么。
断刀客也感觉出她的僵硬,道:“你放心睡,我会一直在。”
他的声音低沉好听,这种声音最能给人安全感,而他的怀抱又很温暖,司马郎身体和神经都紧绷了很久,早就累了,心想你都不管,我还管什么?
至于龙少爷,不管他想做什么,也总是要先出现的。
于是她交代一句有动静立即叫醒她,然后身体渐渐放松,竟真的在这位柳絮口中的有妇之夫怀里睡着了。
断刀客待司马郎睡着,动作轻柔地替她解开穴道,司马郎侧过身往他怀里缩了缩。
司马郎感觉自己睡了没多久,便被断刀客叫醒了。
她刚睁开眼坐起身,便听到咔嗒一声,铁屋的一面墙壁开始缓缓移动,墙壁后面是一条狭窄的通道,一个人拿着火把站在外面。
那人躬身道:“柳叶小姐,龙少爷有请。”
司马郎起身把外袍递给断刀客,活动了下手脚,又理了理自己的衣服,然后便迈步出了铁屋。
断刀客穿好外袍,紧跟在她的身后。
通道转了两次,过了一道重石门,来到一条点着火把的石阶梯,再沿着阶梯往上走到尽头,是一间宽阔的石厅。
厅中灯火通明,还铺着厚厚的毯子,踩上去柔软又舒适。
龙少爷闭眼斜倚在软榻上,双手轻轻抚摸着怀中的白猫。
软榻后站着一位女子,正在给他揉捏肩膀,在这么阴冷的地方,她只穿着一件轻薄的纱衣,曼妙玲珑的曲线在衣服下若隐若现。
司马郎轻咳了一声,冷眼看着龙少爷。
龙少爷慢慢睁开眼,稍稍坐直身子,道:“柳叶,饿了吧,快坐,都是给你准备的。”
司马郎瞥了眼旁边的矮桌,道:“不会有毒吧?”
“说的什么话?”龙少爷笑道:“快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陪我看戏。”
“看戏。”司马郎道:“谁要陪你看戏?”
龙少爷道:“也是,柳叶怎么会是看戏的人,柳叶只会是那唱戏的人。”
“你错了。”司马郎正要往矮桌走,断刀客一把拉住她手腕,摇了摇头,司马郎笑了笑,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不用担心。
断刀客有些迟疑,但还是松开了手。
司马郎走过去坐下,拿起了筷子:“我既不会唱戏,也不爱看戏。”
“这就对了。”龙少爷道:“断刀客,你也坐吧,吃一点。”
断刀客不说话,龙少爷又道:“我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但我劝你一句,这厅中机关重重,你最好别轻举妄动。”
司马郎以最快的速度填饱肚子,放下碗筷站到断刀客身旁:“龙少爷,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龙少爷把白猫放到软榻上,走到离司马郎只有一步的距离,道:“柳叶,你不是有什么话要私下里对我说吗?这个地方,正合适。”
司马郎道:“龙少爷,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龙少爷道:“难道不是你说,你对我见之难忘,有什么话,要关起门来在床上和我说。”
不知为什么,这话前面一半确实是司马郎自己说的,但一想到断刀客在,她就莫名心虚,说什么也不肯承认,骂道:“放你娘的屁,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
连骂粗话,也顾不得断刀客在不在。
“这就不认了?”龙少爷也不生气,道:“你抵赖不得,别不把死人不当人,当心他生气。”
朱红不会生气,死人没气可生。
倒是司马郎先生气了,她怒道:“龙少爷,你废话怎么这么多?”
“好吧,那我不废话,柳叶,我记得你奉劝过我,话不能乱说,但东西可以乱吃。”龙少爷又靠近一步,伸手抚过司马郎耳畔的发丝,低声道:“你看起来,的确很好吃的样子。”
寒光一闪,断刀出了鞘,龙少爷没躲,任由断刀刀刃划过他的脖颈,收回手侧头看着司马郎:“看,我没说错吧。”
司马郎盯着断刀的刀尖,没有说话。
龙少爷又转头看着断刀客:“断刀客,我记得我劝过你别轻举妄动。”
断刀客冷声道:“让我们走。”
“好啊。”龙少爷很痛快:“只要柳叶愿意跟你走,我亲自送你们。”
“奇怪。”司马郎道:“你亲自送我们,我怎会不愿意走。”
“柳叶。”龙少爷笑道:“话别说那么早,你会后……”
断刀客不等他说完,加重断刀力道,沉声重复道:“让我们走。”
随着断刀客的动作,龙少爷脖子上的伤口加深,血沿着脖颈流到衣服中,他低头看了一眼,道:“没说不让你们走,只是,断刀客,你当真要走吗?”
断刀客握住司马郎手腕,把她带到自己身后,冷眼看着龙少爷。
“好吧。”龙少爷摊开双手道:“我送你们走。”
说完往厅门方向慢慢后退,断刀客牵着司马郎一步步紧随。
即将走到厅门处时,龙少爷忽然惊讶道:“断刀客,你眼睛怎么了?”
随着他的话音,司马郎感觉到断刀客的手突然用力握了一下,随即松开她的手腕紧握成拳,手指指节泛白,手背上青筋暴起,无一不能看出他正在极力忍受着某种痛苦。
司马郎扑到他身前,看见他双眼紧闭,血从眼眶中流出来,流到原来的血痕处,四分五裂在脸上漫延开。
司马郎心脏似乎停止了跳动。
龙少爷趁机抱住司马郎往旁边的地上扑过去,司马郎突然失去重心跌倒在地,不由叫了一声。
断刀客怕误伤司马郎,迅速撤刀问道:“司马郎,你怎么了?”
司马郎跌在厚厚的地毯上,什么事也没有,没有受伤,也没有流血。
可是受伤流血的那个人,他首先想到的,还是司马郎的安危。
司马郎心中一阵酸涩,眼眶渐渐泛红,断刀客自见她面开始,就不停地受伤。
没听见司马郎回答,断刀客又急切问道:“怎么样?你有没有事?”
司马郎忙推开龙少爷站起身道:“我没事,我,我很好。”
声音干涩得几乎要裂开。
断刀客朝声音的方向伸出手:“来,到我身边来。”
司马郎没接话,也没有动,龙少爷用手肘撑起身子,搂住跑到他身边的白猫,道:“柳叶,你不会过去的对不对?”
“对。”司马郎笑道:“我不会过去。”
断刀客闻言,握刀的手又紧了紧。
龙少爷道:“断刀客,你真的不能再轻举妄动了,越动,眼睛只会越疼。”
司马郎直视着龙少爷:“你做了什么?”
龙少爷用手指抹过脖子上的伤口,递到白猫嘴边,看着它舔舐手上的血迹,好半晌才抬头道:“我听说有一种虫尸燃烧产生的气味会致盲,想试试,所以就在你们进来之前把这种虫丢到了火盆里。”
“为何我的眼睛没事?”司马郎道:“你在饭菜里面加了东西?”
“聪明。”龙少爷起身抱着白猫往软榻走:“不愧是我喜欢的人,饭菜里面加了药,他要是肯听我劝,坐下来吃一点,又怎会到现在这一步。”
他走到榻边,又回身补道:“不过这种药只能防,不能治。”
司马郎看着他坐下,又低声吩咐了一旁的女子几句话之后才道:“那,他的眼睛还能治吗?”
“能。”龙少爷道:“五日内用药,便能治好。”
“我什么都听你的。”司马郎道:“只求你给我药。”
“司马郎。”断刀客伸出的手一直没有收回去,他又往前走了一步,道:“我就算再也看不见也无妨,不必求他,你快过来。”
司马郎看了一眼断刀客满是鲜血的脸,没有说话。
“求我?”龙少爷道:“什么都听我的?”
司马郎点头:“都听你的。”
“方才没听清。”龙少爷道:“柳叶,你求我什么?”
“我求你。”司马郎道:“给断刀客药,治好他的眼睛。”
龙少爷道:“为何?”
“什么?”司马郎一时没听懂:“什么为何?”
“受伤的是断刀客,求我的人是你。”龙少爷笑道:“为何?”
司马郎垂下眼苦涩道:“你何必明知故问。”
她不想说,龙少爷却非要她说:“断刀客是你什么人,你以什么身份和立场求我。”
司马郎只好道:“断刀客的眼睛是因为我才受伤,我不能坐视不理。”
龙少爷摇头:“柳叶,你不敢说出口吗?”
司马郎咬咬牙,没什么不敢说:“断刀客,是我的心上人,是我这辈子做梦都想嫁的人,我不想他有任何损伤。”
龙少爷道:“你想嫁给他,你不知道他已经娶亲了吗?”
司马郎苦笑道:“知道啊,所以才说做梦嘛。”
龙少爷问:“你想不想让美梦成真。”
“不想。”司马郎道:“梦只是梦,能成真的就不是梦,何况,我从不夺人所好。”
龙少爷又问:“那你想不想亲他?”
司马郎一愣,道:“龙少爷,你究竟想看哪一出?”
“怎么?”龙少爷笑道:“我想看哪一出你都唱吗?我自然是最喜欢看患难见真情,且情深似海的戏本,我现在就想看你亲他。”
“你这嗜好,属实是有些特别。”司马郎哭笑不得:“你确定,我日后不会被九尾狐追杀?”
“不确定。”龙少爷道:“不过我确定柳叶不是会害怕被九尾狐追杀的人。”
司马郎苦笑道:“你说得倒是容易,被追杀的又不是你。”
龙少爷道:“那他的眼睛,你也不管了吗?”
司马郎叹了一声,走到断刀客面前,轻声道:“令兄,对不住,冒犯了。”
断刀客眼珠在眼皮下微微转动,没有说话。
她坐在这里,长街的两头,她都能看见。
等了许久,终于看到两人的身影出现在长街尽头。
司马郎把手中的瓜子和瓜子壳一并放回桌上,拍拍手准备下窗,另一个人的身影又闯入目光中。
忙跳回屋中躲在窗后,她发现自己说得一点也没错,这个人,真是阴魂不散,她把放在一旁的发带胡乱往手腕上一缠,跑回对面自己的房间,推开窗跳了出去。
首饰摊的小贩看见她,本想跟她说点什么,她只来得及摆摆手,便往巷道深处跑去,巷道纵横交错,她在巷中东绕XZ,总觉得躲在哪里都不安全。
司马郎埋着头跑进一个巷口,差点撞在一个人身上,抬头一看,拦路的人是胡山。
她不由奇道:“你怎么在这里?”
胡山瞪大眼睛看着她,一句话也不说。
“昨夜怎么回事?你有没有暴露?先不管了,有什么事过几天再说。”司马郎不想跟他多纠缠,只想找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躲起来。
胡山像是根本没听见她说话,瞪着她眼都不眨一下,司马郎发现,他不只是眼睛不动,而是全身上下就没有一处动过。
“你怎么了?”司马郎伸手拍他肩:“怎么不说话?”
她只是轻轻一拍,胡山却像突然失了骨头一样,整个人瘫软下去。
随着胡山的倒下,一个金属面具出现在司马郎面前,她心猛然下沉,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司马郎再次睁开眼,眼前还是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她心中大惊,以为自己眼睛瞎了。
急忙伸手,却发现自己的手动不了,不只是手,她全身都动不了,她的穴道被人封住了。
她反而不慌了,不是她看不见,而是四周一丝光也没有。
她感觉到自己躺着的,是一张非常柔软,非常舒适的床,床单的布料冰凉丝滑,像躺在云端一样。
如果不记得自己是落在了谁手中,她倒是觉得这是一种享受。
说是享受,也不完全,这张床是很柔软,很舒适,但却没有被子,寒气从四面八方围过来。
司马郎怀疑自己在地底下,只有地底才有这样的寒气。
四周安静得可怕,刚才睡着还好,一醒过来,这种安静和黑暗都是非常要命的。
你别看司马郎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她其实也有怕的时候,她怕那种无边无际,没有一丝光亮的黑暗。
她在黑暗中瞪大眼睛,静静地躺了很久很久,久到她以为抓她来的人,已经忘记了她的存在。
她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但她已经快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发现她不见了,已经开始在找她。
这还是她第一次愿望实现得如此快速彻底,这个地方,怕是真的谁也找不到。
怨不得旁人,只能怨她自己,谁让她自己一个人跑出来,为了躲断刀客,她真是煞费苦心。
想到断刀客,又想起来他脸上的伤,不知药有没有到他手中。
她发现胡思乱想起来,好像也就没有那么害怕了。
司马郎闭上眼,忽然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声音很小,听起来像是近在耳边,但又感觉隔着很远的距离。
司马郎猛然睁开眼,凝神静听,又什么动静也没有了。
过了好一阵,又有人叫了一声柳叶,这个声音变得很大,还带着层层叠叠的回音,也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传出来的,像鬼叫一样。
司马郎很烦躁,怒道:“龙少爷,你想说什么就说,别叫魂一样喊我的名字。”
听见她这么说,龙少爷轻笑了一声,道:“柳叶,我发现,你这个人很有趣。”
司马郎冷笑一声,道:“你把我带来这里,就因为我很有趣?”
“那倒不是。”龙少爷道:“我带你来这里,是因为你长得很好看,皮肤还很白。”
停顿了一下,龙少爷继续道:“柳叶,我很喜欢你。”
司马郎眼皮都不动:“可是我不喜欢你。”
“不要紧。”龙少爷笑道:“你人都已经在这里了,喜不喜欢我又有什么打紧。”
“真是好笑。”司马郎哈哈大笑道:“我现在人是在这里,可难道我就会一辈子在这里吗?”
龙少爷道:“说不定,你真的会一辈子留在这里。”
“是吗?”司马郎道:“龙少爷,不然我们打个赌。”
“打赌?”龙少爷好奇道:“赌什么?”
司马郎道:“就赌你会亲自送我离开。”
沉默了一阵,龙少爷道:“你觉得我会亲自送你离开,我却认为你会求我,求我让你一辈子留在这里,若是我当真输了,除了亲自送你离开,我还把残阳剑还给你。”
“不过我很好奇。”不等司马郎讲话,龙少爷接着道:“这柄剑,你从哪里弄来的?”
司马郎心念一转,没有否认:“从九尾狐手里抢来的。”
“我听九尾狐说,抢她剑的人叫司马郎。”龙少爷道:“那么你确实是司马郎不是雷雨?”
司马郎道:“我确实是司马郎不是雷雨。”
“所以。”龙少爷又问:“断刀客是你什么人?”
“断刀客是我什么人?”司马郎冷笑道:“我又不是九尾狐,这话怎么能问我?”
话一出口,司马郎自己都愣住了,即此地无银,又不打自招。
果然,龙少爷道:“你,莫不是喜欢断刀客?”
司马郎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奇怪了。”龙少爷道:“断刀客有什么好,能让你和九尾狐都钟情于他。”
“再钟情又如何。”司马郎叹道:“终究是爱而不得。”
“不然。”龙少爷道:“我看他是对你有意思的。”
司马郎道:“有什么意思?”
“我听见他在找你,便留下了一点线索,又沿途设了陷阱和埋伏,没想到他如此拼命,最后竟然找到了这里。”龙少爷道:“难道还不是对你有意思?”
“你什么意思?”司马郎的心提到嗓子眼:“他在哪里?”
“既然你们是两情相悦。”龙少爷笑道:“柳叶,我就不再客气了,我会让他知道,我这龙潭虎穴不是这么好闯的,我的人,也不是这么好抢的。”
司马郎道:“你要做什么?”
龙少爷不说话了,司马郎着急道:“你把话说清楚,你究竟要做什么?”
正在这时,上方传来声响,屋顶突然打开一个洞,一个人从洞口掉下来,准确来说,这个人是跳下来的,他轻轻落在床上,几乎没怎么发出声音。
司马郎屛住呼吸,洞口打开的一瞬间,有光涌进来,很快又合上了。
来人一落下来就发现了旁边躺着人,出手迅如疾风,扼住司马郎喉咙。
司马郎一个字也不敢说,她在等对方先开口。
谁知对方也不出声,伸另一只手来摸她的脸,从眉毛,眼睛,鼻子,到嘴唇,然后松开了扼住她喉咙的手。
司马郎还是不敢说话,她感觉到对方的手在微微颤抖。
那个人也还是不说话,伸两只手轻轻覆在司马郎手背上,司马郎的手冰凉,他的手温暖。
司马郎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令?令兄?”
“是,是我。”断刀客忽然紧紧抓住司马郎双肩,低吼道:“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
“没,没有。”司马郎第一次见断刀客发火,忽然不知道怎么说话了。
他藏得很深,可司马郎还是听出了他话音中的落寞,心中揪成一团。
他虽然很生气,但还是脱下外袍盖在司马郎身上,才拿出火折吹燃。
司马郎待适应光线,迅速将断刀客扫视了一遍,确认他没有受伤,然后才去看屋中情形。
这间屋子很小,屋顶却很高,铁板缝中垂下来一条帐幔系成的长布条,四周墙壁黑黝黝的,都是铁铸,无门无窗,除了这张床,屋中什么也没有。
而这张床很大,跟整间屋子一样大,从上面落下来的人,不管怎样,都会落到这张床上。
司马郎收回视线,发现断刀客正盯着她看,眼神赤裸裸地,不留一丝余地。
司马郎厚比城墙的脸皮不知道跑哪去了,被盯得老大不自在,讪笑道:“令兄。”
断刀客不说话,就这么盯着她。
司马郎不笑了,低声问道:“令兄,你生气了吗?”
断刀客依旧不说话,不承认也不否认。
司马郎撇开了视线:“令兄,对不住。”
断刀客轻轻叹了一声,司马郎抬眼看着他:“我让小宝给你药,你收到了吗?”
断刀客终于点了点头,道:“先出去再说。”
“我……”司马郎道:“我不能跟你走。”
这句话一说完,断刀客原本要给她解穴的手停住了,声音也沉了下来:“你不愿跟我走?因为我不是马真?”
司马郎一呆,不明白这与马真何干。
忽然又想到一个可能,忙道:“马真?他不会什么都告诉你了吧?”
断刀客看着她,半晌才道:“他没告诉我,是他跟柳絮说的时候,我听到的。”
司马郎是真的生气了,她没想到最可靠的靠山也有靠不住的时候,咬着牙半晌没说话。
断刀客看她这个样子,不由对马真说的话又信了几分。
想到龙少爷能听到他们说话,司马郎忙道:“令兄,别说,知道了也什么都别说。”
断刀客垂下眼,点了点头,道:“嗯。”
“令兄。”司马郎看他的态度,犹豫着开口:“既然你知道了,愿不愿意帮我?”
“帮你?”断刀客好像突然更生气了,抬眼看着她,气极反笑道:“你要我怎么帮你?”
“算了。”司马郎立即撇开视线:“我知道是我唐突,是我过分了,这种事,我本不该开口的,令兄,你,你走吧。”
断刀客听完这句话,真的就抓住布条爬上了屋顶。
屋顶的铁板却打不开了,断刀客跳回床上,道:“出口锁死了。”
司马郎垂眼道:“令兄,对不住,连累你了。”
断刀客没接话,靠着墙壁闭上了眼,司马郎看着他的眼睛,她知道自己不该开口,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他会生这么大的气,好没道理。
半晌,司马郎看着断刀客身上的包袱,道:“令兄,有没有吃的,我饿了。”
断刀客睁开眼摇了摇头,垂眼看着她,忽然叹口气灭了火折,司马郎放松没多久的身体又开始紧绷。
断刀客在她身边躺下,伸手把她搂进怀里。
司马郎的身体绷得更紧了,断刀客这么抱着她,难道他不记得自己已经成亲了。
“令兄,你这么抱着我,怕是,不大合适。”他忘了,司马郎可不能不提醒他。
断刀客不管司马郎说什么,在她耳边低声道:“睡吧,睡着就不饿了。”
司马郎当然知道睡着就不饿了,可现在这种情形,她怎么可能睡得着。
躺在别人夫君怀里不说,龙少爷还在暗中不知谋划着什么。
断刀客也感觉出她的僵硬,道:“你放心睡,我会一直在。”
他的声音低沉好听,这种声音最能给人安全感,而他的怀抱又很温暖,司马郎身体和神经都紧绷了很久,早就累了,心想你都不管,我还管什么?
至于龙少爷,不管他想做什么,也总是要先出现的。
于是她交代一句有动静立即叫醒她,然后身体渐渐放松,竟真的在这位柳絮口中的有妇之夫怀里睡着了。
断刀客待司马郎睡着,动作轻柔地替她解开穴道,司马郎侧过身往他怀里缩了缩。
司马郎感觉自己睡了没多久,便被断刀客叫醒了。
她刚睁开眼坐起身,便听到咔嗒一声,铁屋的一面墙壁开始缓缓移动,墙壁后面是一条狭窄的通道,一个人拿着火把站在外面。
那人躬身道:“柳叶小姐,龙少爷有请。”
司马郎起身把外袍递给断刀客,活动了下手脚,又理了理自己的衣服,然后便迈步出了铁屋。
断刀客穿好外袍,紧跟在她的身后。
通道转了两次,过了一道重石门,来到一条点着火把的石阶梯,再沿着阶梯往上走到尽头,是一间宽阔的石厅。
厅中灯火通明,还铺着厚厚的毯子,踩上去柔软又舒适。
龙少爷闭眼斜倚在软榻上,双手轻轻抚摸着怀中的白猫。
软榻后站着一位女子,正在给他揉捏肩膀,在这么阴冷的地方,她只穿着一件轻薄的纱衣,曼妙玲珑的曲线在衣服下若隐若现。
司马郎轻咳了一声,冷眼看着龙少爷。
龙少爷慢慢睁开眼,稍稍坐直身子,道:“柳叶,饿了吧,快坐,都是给你准备的。”
司马郎瞥了眼旁边的矮桌,道:“不会有毒吧?”
“说的什么话?”龙少爷笑道:“快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陪我看戏。”
“看戏。”司马郎道:“谁要陪你看戏?”
龙少爷道:“也是,柳叶怎么会是看戏的人,柳叶只会是那唱戏的人。”
“你错了。”司马郎正要往矮桌走,断刀客一把拉住她手腕,摇了摇头,司马郎笑了笑,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不用担心。
断刀客有些迟疑,但还是松开了手。
司马郎走过去坐下,拿起了筷子:“我既不会唱戏,也不爱看戏。”
“这就对了。”龙少爷道:“断刀客,你也坐吧,吃一点。”
断刀客不说话,龙少爷又道:“我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但我劝你一句,这厅中机关重重,你最好别轻举妄动。”
司马郎以最快的速度填饱肚子,放下碗筷站到断刀客身旁:“龙少爷,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龙少爷把白猫放到软榻上,走到离司马郎只有一步的距离,道:“柳叶,你不是有什么话要私下里对我说吗?这个地方,正合适。”
司马郎道:“龙少爷,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龙少爷道:“难道不是你说,你对我见之难忘,有什么话,要关起门来在床上和我说。”
不知为什么,这话前面一半确实是司马郎自己说的,但一想到断刀客在,她就莫名心虚,说什么也不肯承认,骂道:“放你娘的屁,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
连骂粗话,也顾不得断刀客在不在。
“这就不认了?”龙少爷也不生气,道:“你抵赖不得,别不把死人不当人,当心他生气。”
朱红不会生气,死人没气可生。
倒是司马郎先生气了,她怒道:“龙少爷,你废话怎么这么多?”
“好吧,那我不废话,柳叶,我记得你奉劝过我,话不能乱说,但东西可以乱吃。”龙少爷又靠近一步,伸手抚过司马郎耳畔的发丝,低声道:“你看起来,的确很好吃的样子。”
寒光一闪,断刀出了鞘,龙少爷没躲,任由断刀刀刃划过他的脖颈,收回手侧头看着司马郎:“看,我没说错吧。”
司马郎盯着断刀的刀尖,没有说话。
龙少爷又转头看着断刀客:“断刀客,我记得我劝过你别轻举妄动。”
断刀客冷声道:“让我们走。”
“好啊。”龙少爷很痛快:“只要柳叶愿意跟你走,我亲自送你们。”
“奇怪。”司马郎道:“你亲自送我们,我怎会不愿意走。”
“柳叶。”龙少爷笑道:“话别说那么早,你会后……”
断刀客不等他说完,加重断刀力道,沉声重复道:“让我们走。”
随着断刀客的动作,龙少爷脖子上的伤口加深,血沿着脖颈流到衣服中,他低头看了一眼,道:“没说不让你们走,只是,断刀客,你当真要走吗?”
断刀客握住司马郎手腕,把她带到自己身后,冷眼看着龙少爷。
“好吧。”龙少爷摊开双手道:“我送你们走。”
说完往厅门方向慢慢后退,断刀客牵着司马郎一步步紧随。
即将走到厅门处时,龙少爷忽然惊讶道:“断刀客,你眼睛怎么了?”
随着他的话音,司马郎感觉到断刀客的手突然用力握了一下,随即松开她的手腕紧握成拳,手指指节泛白,手背上青筋暴起,无一不能看出他正在极力忍受着某种痛苦。
司马郎扑到他身前,看见他双眼紧闭,血从眼眶中流出来,流到原来的血痕处,四分五裂在脸上漫延开。
司马郎心脏似乎停止了跳动。
龙少爷趁机抱住司马郎往旁边的地上扑过去,司马郎突然失去重心跌倒在地,不由叫了一声。
断刀客怕误伤司马郎,迅速撤刀问道:“司马郎,你怎么了?”
司马郎跌在厚厚的地毯上,什么事也没有,没有受伤,也没有流血。
可是受伤流血的那个人,他首先想到的,还是司马郎的安危。
司马郎心中一阵酸涩,眼眶渐渐泛红,断刀客自见她面开始,就不停地受伤。
没听见司马郎回答,断刀客又急切问道:“怎么样?你有没有事?”
司马郎忙推开龙少爷站起身道:“我没事,我,我很好。”
声音干涩得几乎要裂开。
断刀客朝声音的方向伸出手:“来,到我身边来。”
司马郎没接话,也没有动,龙少爷用手肘撑起身子,搂住跑到他身边的白猫,道:“柳叶,你不会过去的对不对?”
“对。”司马郎笑道:“我不会过去。”
断刀客闻言,握刀的手又紧了紧。
龙少爷道:“断刀客,你真的不能再轻举妄动了,越动,眼睛只会越疼。”
司马郎直视着龙少爷:“你做了什么?”
龙少爷用手指抹过脖子上的伤口,递到白猫嘴边,看着它舔舐手上的血迹,好半晌才抬头道:“我听说有一种虫尸燃烧产生的气味会致盲,想试试,所以就在你们进来之前把这种虫丢到了火盆里。”
“为何我的眼睛没事?”司马郎道:“你在饭菜里面加了东西?”
“聪明。”龙少爷起身抱着白猫往软榻走:“不愧是我喜欢的人,饭菜里面加了药,他要是肯听我劝,坐下来吃一点,又怎会到现在这一步。”
他走到榻边,又回身补道:“不过这种药只能防,不能治。”
司马郎看着他坐下,又低声吩咐了一旁的女子几句话之后才道:“那,他的眼睛还能治吗?”
“能。”龙少爷道:“五日内用药,便能治好。”
“我什么都听你的。”司马郎道:“只求你给我药。”
“司马郎。”断刀客伸出的手一直没有收回去,他又往前走了一步,道:“我就算再也看不见也无妨,不必求他,你快过来。”
司马郎看了一眼断刀客满是鲜血的脸,没有说话。
“求我?”龙少爷道:“什么都听我的?”
司马郎点头:“都听你的。”
“方才没听清。”龙少爷道:“柳叶,你求我什么?”
“我求你。”司马郎道:“给断刀客药,治好他的眼睛。”
龙少爷道:“为何?”
“什么?”司马郎一时没听懂:“什么为何?”
“受伤的是断刀客,求我的人是你。”龙少爷笑道:“为何?”
司马郎垂下眼苦涩道:“你何必明知故问。”
她不想说,龙少爷却非要她说:“断刀客是你什么人,你以什么身份和立场求我。”
司马郎只好道:“断刀客的眼睛是因为我才受伤,我不能坐视不理。”
龙少爷摇头:“柳叶,你不敢说出口吗?”
司马郎咬咬牙,没什么不敢说:“断刀客,是我的心上人,是我这辈子做梦都想嫁的人,我不想他有任何损伤。”
龙少爷道:“你想嫁给他,你不知道他已经娶亲了吗?”
司马郎苦笑道:“知道啊,所以才说做梦嘛。”
龙少爷问:“你想不想让美梦成真。”
“不想。”司马郎道:“梦只是梦,能成真的就不是梦,何况,我从不夺人所好。”
龙少爷又问:“那你想不想亲他?”
司马郎一愣,道:“龙少爷,你究竟想看哪一出?”
“怎么?”龙少爷笑道:“我想看哪一出你都唱吗?我自然是最喜欢看患难见真情,且情深似海的戏本,我现在就想看你亲他。”
“你这嗜好,属实是有些特别。”司马郎哭笑不得:“你确定,我日后不会被九尾狐追杀?”
“不确定。”龙少爷道:“不过我确定柳叶不是会害怕被九尾狐追杀的人。”
司马郎苦笑道:“你说得倒是容易,被追杀的又不是你。”
龙少爷道:“那他的眼睛,你也不管了吗?”
司马郎叹了一声,走到断刀客面前,轻声道:“令兄,对不住,冒犯了。”
断刀客眼珠在眼皮下微微转动,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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