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别来
司马郎回来的时候，雷雨瞥眼一看，猛地站起身来。
司马郎一身明黄色罗裙，挽了发上了妆，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一举一动，连走路的姿势都变了，十足是一个青春活泼，光彩照人的少女。
雷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眼前的人笑起来，分明就是司马郎那没心没肺的模样。
宁清远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司马郎朝雷雨嘿嘿一笑，挑眉道：“怎么，看呆了？”
虽然说话的声音变了，但只要她一开口，雷雨就知道，这个人再怎么变也还是那个样子。
司马郎递给宁清远一套夜行服和一张机关图，宁清远换过后先行动身。
雷雨和司马郎随后一起出门，往金沙帮方向走去。
金沙帮的门大开着，有人候在门口。
司马郎和雷雨刚走到门边，那人便迎上来问道：“来者何人？”
司马郎道：“柳叶，找龙少爷。”
一听这个名字，那人挥手让旁边的人去请龙少爷，又侧身站在一旁道：“请进，龙少爷已等候多时。”
从大门走到大厅，两人正要进门，那人伸手一拦，道：“对不住，龙少爷只请柳叶进去。”
司马郎把柴刀递给雷雨，道：“小雨，委屈你，在这里等我。”
雷雨接过，抱臂站在门边。
龙少爷坐在大厅主座，手捧茶盏，气定神闲。
但厅中黑漆漆的棺木，白色的蜡烛，衬得他面具阴森森的。
“柳叶？”龙少爷好像很惊讶：“怎么才几个时辰不见，你就变成女子了？”
司马郎道：“我本身就是个弱女子。”
“既然是个弱女子。”龙少爷眯了眯眼：“是谁给你的胆量，独闯我金沙帮？”
司马郎道：“你。”
龙少爷奇道：“怎么是我？”
司马郎道：“谁叫龙少爷是这般，这般……的人物，叫人，见之难忘。”
龙少爷道：“我是哪般人物，叫人怎么难忘？”
“这个。”司马郎道：“龙少爷难道不觉得，这些话更适合私下里说？”
龙少爷笑道：“这大厅就你我二人，难道还不算私下里？莫不是，要关起门来在床上才算？”
“龙少爷，我奉劝你一句，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讲错话可是要付出代价的。”司马郎道：“还有，别不把死人不当人，当心他生气。”
龙少爷一阵好笑，道：“他不会生气，我已经抓到了杀他的人，稍后在他棺木前凌迟，他自然就消气了。”
司马郎道：“是谁？”
龙少爷道：“别人不知道是谁，你还不知道吗？”
司马郎道：“我还真不知道。”
龙少爷问：“那你来做什么？”
“正因为不知道。”司马郎道：“所以我来看看。”
“如果你能再坦白一些，什么事都可以商量。”龙少爷十分有耐心地道：“但你一句实话也不说，我就没有办法了。”
他话刚说完，有人冲进来，大声叫道：“龙少爷，那人，那人被救走了。”
龙少爷放下茶杯，手肘撑在膝盖上，道：“你说什么？”
来人道：“您刚出来，就有一个蒙面人闯进地牢，那人功夫极高，连副帮主也敌不过，受了重伤，让他杀了几名兄弟，把人救了出去。”
龙少爷看着司马郎，目光凌厉道：“好一个调虎离山，柳叶，没想到你还有如此厉害的帮手。”
司马郎莫名其妙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不过，我现在什么事也没有，什么说的也没有了。”司马郎又道：“我走了。”
龙少爷道：“你以为？你走得了吗？”
司马郎奇道：“腿又没断，怎么会走不了？”
又有人冲进来，低声在龙少爷耳边说了句什么。
这下龙少爷的表情有了变化，他看着司马郎：“柳叶，没想到我竟小瞧了你。”
司马郎还是一副不明白他在说什么的样子，问：“我可以走了吗？雷雨还在门口等我。”
“你走吧。”龙少爷意味深长笑道：“柳叶，我们来日方长。”
司马郎回了他一个十分不屑的表情。
两人出了金沙帮，雷雨问道：“怎么回事？我做好了大打一场的准备，姓龙的居然就这么让你走了。”
司马郎骂了句娘，今日糊了浆糊的脑袋终于转快了一回，抢过自己的刀别在后腰，立即回身往里跑。
雷雨一把拉住她，问：“做什么？”
司马郎道：“宁清远可能失手了，你快去找他。”
雷雨道：“那你呢？”
司马郎道：“我再进去看看。”
雷雨道：“可是……”
司马郎道：“马真很快就来了，他会来救我的，这件事本来就跟你们没关系，你赶快去找他，然后不用再管我了。”
雷雨犹豫了一下，道：“好。”
说罢转身要走，这下换司马郎一把拉住他，道：“你先把我送进后院，我穿这衣服，轻功施展不开。”
雷雨一阵诧异，这衣服怎么就施展不开轻功了，再说，刚才她明明是要从大门跑进去的。
但雷雨什么也没问，找了一个隐蔽的角落，自己先上墙看了一眼，才攥着司马郎胳膊把她送进去。
衣服的颜色是司马郎自己选的，现在又嫌它太过亮眼。
她怕被人发现，只能缩在黑暗中龟速前进，找了好一阵，才找到金沙帮的地牢。
司马郎把自己缩成一团，隐藏在屋檐下的墙根处，远远盯着地牢入口。
保持一个姿势不动，司马郎的腿很快便麻了，她刚悄悄挪了一下，地牢的门突然打开，有光透出来。
司马郎立即屏住呼吸不敢动了，龙少爷和另一个男子并肩走了出来，光线暗淡，看不清那个男子长什么模样。
等他们走出好远，司马郎动了动身子，站起来正要走过去。
突然有人伸手握住了她的肩，她想也不想，右手一个肘击，回身挥拳便打，那人居然不挡，司马郎挥出的拳都打在他的身上。
但似乎没什么用，司马郎的拳头都像是打在了棉花堆里，她抽空伸手去拿刀，那人不让她拿，施展擒拿术拿她手腕。
拆了没几招，司马郎就被对方锁住了，一着急张口咬在那人手臂上。
这一口出其不意，又下了死口，满以为对方会松手，谁知那人只闷哼一声，不但不松手，反而锁得更紧，另一只手伸过来捏她牙关，却又并不如何用力。
司马郎口中已经尝到了血腥味，牙关又疼又酸，她慢慢松口，那人也慢慢松手。
司马郎趁机挣脱一只手，屈起两根手指反手戳那人双眼，那人情急之中只好仰头避开，司马郎立即改戳为抓，在那人脸上狠狠抓了一把。
指甲挠开皮肉的声音，在黑暗中听来十分恐怖。
那人万万没想到，司马郎拿牙咬他，戳他双眼，还用指甲挠他，就差没薅他头发了，这都是些什么招数。
他忍痛抓住司马郎的手，牢牢锁住，在她耳边无奈道：“司马郎，是我。”
司马郎心一颤，这个声音似乎很熟悉。
这人是断刀客，他的声音司马郎能不熟悉？
司马郎是不动了，可断刀客还紧紧地抱着她，一点要松开的意思也没有。
司马郎眼珠一转，提脚踩在断刀客脚上。
断刀客毫无防备，脸上和手上还火辣辣地痛着，脚上又来了这么一下，忍不住疼的绷紧身子。
尽管疼，但就是不松手，手臂紧紧勒着司马郎的腰，张口咬她耳朵。
他其实根本没怎么用力，咬得也不是很疼，可凑巧得很，相对于疼，司马郎更怕痒。
断刀客咬着她的耳朵，呼出的热气都喷在她耳边，她让也让不掉，躲也躲不开，只好先行认输，收回自己的脚。
断刀客却因此发现了司马郎的弱点，双手稍稍松开，手指在她腰间轻轻一碰。
果然，司马郎全身一颤，怒道:“你干什么？”
断刀客没想到她声音这么大，忙伸手捂住她的嘴，就地滚倒在台阶下，低声道:“有人来了。”
司马郎立即不动也不说话了，并且全身绷得紧紧的。
因为断刀客让自己的背着地，而司马郎则趴在他身上，眼前正是他滚动的喉结。
司马郎额头很痛，痛到脑袋都不能思考了。
她稍稍抬头看，龙少爷又进了地牢，她忙道：“放开我，我要进去。”
断刀客放开她，道：“你要进去做什么？”
司马郎爬起身来，脑袋似乎清醒了些，斜眼看着断刀客，道：“我要去看柳絮是不是还在里面。”
断刀客起身道：“跟我来。”
断刀客带着司马郎绕到地牢侧面，墙根和地面连接处有个装着粗铁条的窗。
司马郎趴在地上，悄悄爬过去，但她这个角度从窗口往里看，什么也看不到，只听见鞭子打在肉体上的声音，她把耳朵尽力靠近窗口，恨不得把头从铁条缝隙中伸进去。
鞭声忽然停了下来，龙少爷提高声音道：“柳絮，几年没见，你还是这幅没心没肝的模样？”
柳絮闭着眼不作声。
龙少爷接着道：“你不要以为，你不说话我就拿你没有办法。”
“你还记得洞里那两只老朋友么？想不想去看望它们？”龙少爷啧啧叹道：“我知道你不怕，我知道你身手好，你当年不就是从那坑中爬上来的么？所以我会先废了你的功夫，挑断手筋脚筋，把你折磨得死去活来，再扔下去。”
司马郎听了这些话，寒气止不住从心底冒出来。
可柳絮，还是一句话也不说。
龙少爷道：“算了，折磨你也没有意思，我没猜错的话，你和柳叶是兄妹。”
柳絮终于开口了，他怒道：“你我之间的事，跟别人有什么关系？”
龙少爷笑道：“当然有关系，关系还不小，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她，想必她很快就会来陪你了。”
柳絮冷声道：“你敢动她，我一定杀了你。”
司马郎心底一阵感动，眼眶几乎红了，她仰头看着断刀客，轻声道：“令兄，帮我。”
“好。”断刀客道：“我帮你。”
龙少爷觉得好笑极了，道：“你都这个样子了，还逞什么能耐，你且等着看，看我敢不敢动她。”
柳絮开始骂人，捡最难听，最恶毒的话骂。
龙少爷冷笑一声，道：“有你骂不出来的时候，你们俩继续，好好地伺候柳公子。”
很快，鞭声又响起来，夹杂着柳絮的骂声。
确认龙少爷已经出了地牢，司马郎道：“令兄，我们走吧。”
地牢门打开后是一条石砌通道，两旁点着火把。
司马郎关好门，顺着台阶一路向下，转过一个弯后，柳絮的声音越来越近，他骂了这么久，丝毫不觉得累，连骂人的词都几乎没重复过。
反倒是打人的打累了，挥鞭速度越来越慢，道：“兄弟，换换，这小子根本不是人，这么经打。”
另一人接过鞭子，继续往柳絮身上抽。
地牢中只剩这两个人看守，司马郎也不是不能解决，但总要费一番功夫，于是她看了断刀客一眼，虽然光线很昏暗，她也还什么都没说，但断刀客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以极快的速度蹿到两人身后，一手放倒一个，出手干净利落。
让人不由得不怀疑，他是不是干过不少这种事。
柳絮听见动静，睁眼看看，见是断刀客，又不耐烦地闭上了。
柳絮手脚上绑着铁链，断刀客没找到钥匙，挥断刀一劈，竟然一丝痕迹也没留下。
司马郎道:“我来看看。”
柳絮听见她的声音，睁眼看着她。
她不用刀不用剑，头发上取下一根细铁丝稍一拨弄，锁便打开了。
柳絮道:“哟，没看出来嘛，失敬失敬。”
司马郎谦虚道:“行走江湖，怎能没有一技傍身。”
柳絮道:“难道你竟以为我是在夸你？”
他满身都是鞭痕，鲜血已浸透衣服，受了不少苦头，司马郎不想与他斗嘴:“夸也好，损也好，先出去再说。”
说着解开铁链，伸手去搀他，柳絮一让，司马郎的手僵在了空中，她沉下声音道:“柳絮，现在不是你使性子的时候。”
“谁使性子，我自己能走。”柳絮扶着墙壁，自己走出了牢房。
柳絮走得很慢，司马郎十分着急，道:“照你这样，天亮也出不去，等有人回来，谁都别想走。”
柳絮不紧不慢道:“回来就回来，我也没想走。”
司马郎懒得再说话，伸手敲在柳絮后颈，柳絮便软倒在她身上。
司马郎接住，一边把人往背上扶一边自言自语道:“治不了你了还？”
断刀客冷着脸一身不吭，抢过柳絮背在背上，大踏步便走。
司马郎一愣，赶忙追上，但此时说什么都好像有点多余，何况断刀客也没有想跟她说话的意思，虽然司马郎不明白他是为了什么，但就是觉得，他好像有点生气。
出了金沙帮，断刀客便往城外走，也不知要去哪里，司马郎跟在他身后，但居然什么也不敢问，一点也不像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司马郎。
断刀客似乎正是她治不了的人，非但如此，有时反倒把她治得死死的。
出了城，绕过一个村庄，又翻过一个山头，斜坡上出现一个小木屋。
司马郎已经有些走不动了，她故意喘着粗气道：“令兄，你的身子是铁打的吗？”
断刀客问：“怎么了？”
司马郎伸手指着自己额头，道：“你看，看把我给撞得，别人不知道以为我梦游撞墙了，现在还疼着呢，疼得都走不动了。”
断刀客一看，她额头果然好大的一个包。
断刀客面色好像稍微缓和了一点，道:“不是我撞的。”
司马郎语气强硬：“不是你是谁？就是你。”
“是我是我。”断刀客无奈道：“那你也撞我一下？”
他这么回答，司马郎反倒觉得没意思，指着小屋道：“我们到那边的屋中歇歇。”
柳絮毕竟是个成年男子，断刀客背着他走了这么远，虽什么也没说，但司马郎觉得他肯定累了。
屋子很破旧，原本应该是猎户进山打猎的临时落脚点，但不知为什么像是很多年没人来过了，积了厚厚的灰尘。
司马郎开门开窗，随意清扫了一下，扶柳絮躺下。
断刀客放下柳絮就出了门，站在门口看着司马郎。
司马郎查看了柳絮的伤势，又找了药给他服下，断刀客还在看着她。
她心知躲不过，便走了出去，此时才算是有机会正眼面对断刀客。
“令兄，别来……”司马郎抬头看见断刀客脸上的血痕，又硬生生把后两个字咽了回去，改口道：“你好像心情不大好？”
断刀客不说话，任谁一眼看过去，也能明白他此时的心情，肯定好不到哪里去。
司马郎就不一样了，她不但装作不明白，还忍笑忍得非常辛苦，腹中都快抽筋了，面上还要保持不动声色，若换作是柳絮，哪怕是雷雨，她也早就毫无顾忌的大笑了。
可偏偏是断刀客，这个人，司马郎惹不起。
惹不起就只能躲了，她嘿嘿一笑，拔腿便跑，没跑几步后衣领就被拽住了。
明明知道自己跑不掉，但不知为何就是想尝试一下，她回头求饶道：“令兄，对不住，你大人大量，就饶了我吧。”
“你把我的脸抓成这个样子，这就想走？”断刀客的声音听起来很危险。
恰好屋内传来柳絮的咳嗽声，还有窸窸窣窣起身的声音。
“不走不走。”司马郎小声道：“你先松开我，凡事都好商量嘛。”
要是被柳絮看到她被人拎着衣领的样子，她以后还混不混了？
可是不管她怎么说，断刀客都不再相信她，就是不松手。
脚步声渐近，眼见柳絮就要出来，司马郎咬了咬牙，回身抱住断刀客。
断刀客被她吓了一跳，也忘了再拽她衣领。
司马郎趁断刀客愣神，松手后退，可是柳絮已经看见了，他黑着脸问:“柳叶，你抱着这个有妇之夫做什么？”
“你放……你胡说。”司马郎瞪着他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抱着他了？”
柳絮根本不怕她，两根手指指着自己的眼睛道：“两只眼睛，都看到了。”
“要不是看你一身的伤，我非揍得你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司马郎发现柳絮越来越过分了。
谁知还有更过分的：“不知道自己姓什么有什么稀奇，不知道自己抱着的人有老婆才稀奇。”
“你小子！”司马郎气极：“亏我还拼着命来救你，下次你就是死了，我也不管。”
“我求着你管吗？”柳絮说完转身进屋去了。
司马郎很生气，双手拳头紧握，她不知道柳絮在发什么疯。
断刀客问：“柳絮真是你弟弟？”
司马郎歪头看他，不解道：“这难道还有假？”
“他在我婚宴上捣乱。”断刀客道：“是你指使的吗？”
“捣乱？”司马郎眼睛一亮，提高声音道：“柳絮，真的吗？”
柳絮语气强硬：“是真的又怎样？”
“好啊，你小子，居然瞒着我。”司马郎道：“不过不得不说一句，这件事干得真是，漂亮极了。”
“……”柳絮奇道：“你不骂我？”
“夸你还来不及，我骂你干什么？”司马郎道：“只是如果下次还有这种事，别忘了叫上我。”
断刀客的表情已经不知道要怎么形容了，司马郎瞥眼看见，像是才想起来他在，忙道：“呀，令兄，对不住对不住，柳絮还小不懂事，你就别跟他计较了，我一定会好好收拾他，还你一个公道的。”
“我自然不跟他计较。”断刀客道：“我跟你计较，我向你讨公道。”
司马郎诧异地看他一眼，他一脸认真的表情并不像是在说笑，但五条基本遍布整张脸的血痕，让他看起来就是有一种莫名的喜感。
司马郎忍了半天，最终还是没忍住狂笑起来，边笑边道：“哈哈哈，令兄，你能不能，能不能遮住脸跟我说话，我，我憋不住。”
断刀客看着这个罪魁祸首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忍耐着忍耐着，终于忍无可忍，伸手欲擒她腰。
山口的小路上突然跑出来一条大狼犬，狂吠着冲过来。
司马郎一见，高兴坏了，跑过去抱住它道：“饿狼，你真是好样的，每次都在你主人先找到我，走，我们去看看小宝那家伙到哪了。”
断刀客握住手指收回手，恢复了他一贯的表情，柳絮探头出来问：“小宝是谁？”
断刀客道：“朱砂门，马真。”
“咦？”柳絮奇道：“难道朱砂门门主真是她的老相好？我还一直以为她是在吹牛。”
断刀客没说话，她亲耳听司马郎否认过，手却紧紧握在了断刀柄上。
司马郎一身明黄色罗裙，挽了发上了妆，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一举一动，连走路的姿势都变了，十足是一个青春活泼，光彩照人的少女。
雷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眼前的人笑起来，分明就是司马郎那没心没肺的模样。
宁清远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司马郎朝雷雨嘿嘿一笑，挑眉道：“怎么，看呆了？”
虽然说话的声音变了，但只要她一开口，雷雨就知道，这个人再怎么变也还是那个样子。
司马郎递给宁清远一套夜行服和一张机关图，宁清远换过后先行动身。
雷雨和司马郎随后一起出门，往金沙帮方向走去。
金沙帮的门大开着，有人候在门口。
司马郎和雷雨刚走到门边，那人便迎上来问道：“来者何人？”
司马郎道：“柳叶，找龙少爷。”
一听这个名字，那人挥手让旁边的人去请龙少爷，又侧身站在一旁道：“请进，龙少爷已等候多时。”
从大门走到大厅，两人正要进门，那人伸手一拦，道：“对不住，龙少爷只请柳叶进去。”
司马郎把柴刀递给雷雨，道：“小雨，委屈你，在这里等我。”
雷雨接过，抱臂站在门边。
龙少爷坐在大厅主座，手捧茶盏，气定神闲。
但厅中黑漆漆的棺木，白色的蜡烛，衬得他面具阴森森的。
“柳叶？”龙少爷好像很惊讶：“怎么才几个时辰不见，你就变成女子了？”
司马郎道：“我本身就是个弱女子。”
“既然是个弱女子。”龙少爷眯了眯眼：“是谁给你的胆量，独闯我金沙帮？”
司马郎道：“你。”
龙少爷奇道：“怎么是我？”
司马郎道：“谁叫龙少爷是这般，这般……的人物，叫人，见之难忘。”
龙少爷道：“我是哪般人物，叫人怎么难忘？”
“这个。”司马郎道：“龙少爷难道不觉得，这些话更适合私下里说？”
龙少爷笑道：“这大厅就你我二人，难道还不算私下里？莫不是，要关起门来在床上才算？”
“龙少爷，我奉劝你一句，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讲错话可是要付出代价的。”司马郎道：“还有，别不把死人不当人，当心他生气。”
龙少爷一阵好笑，道：“他不会生气，我已经抓到了杀他的人，稍后在他棺木前凌迟，他自然就消气了。”
司马郎道：“是谁？”
龙少爷道：“别人不知道是谁，你还不知道吗？”
司马郎道：“我还真不知道。”
龙少爷问：“那你来做什么？”
“正因为不知道。”司马郎道：“所以我来看看。”
“如果你能再坦白一些，什么事都可以商量。”龙少爷十分有耐心地道：“但你一句实话也不说，我就没有办法了。”
他话刚说完，有人冲进来，大声叫道：“龙少爷，那人，那人被救走了。”
龙少爷放下茶杯，手肘撑在膝盖上，道：“你说什么？”
来人道：“您刚出来，就有一个蒙面人闯进地牢，那人功夫极高，连副帮主也敌不过，受了重伤，让他杀了几名兄弟，把人救了出去。”
龙少爷看着司马郎，目光凌厉道：“好一个调虎离山，柳叶，没想到你还有如此厉害的帮手。”
司马郎莫名其妙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不过，我现在什么事也没有，什么说的也没有了。”司马郎又道：“我走了。”
龙少爷道：“你以为？你走得了吗？”
司马郎奇道：“腿又没断，怎么会走不了？”
又有人冲进来，低声在龙少爷耳边说了句什么。
这下龙少爷的表情有了变化，他看着司马郎：“柳叶，没想到我竟小瞧了你。”
司马郎还是一副不明白他在说什么的样子，问：“我可以走了吗？雷雨还在门口等我。”
“你走吧。”龙少爷意味深长笑道：“柳叶，我们来日方长。”
司马郎回了他一个十分不屑的表情。
两人出了金沙帮，雷雨问道：“怎么回事？我做好了大打一场的准备，姓龙的居然就这么让你走了。”
司马郎骂了句娘，今日糊了浆糊的脑袋终于转快了一回，抢过自己的刀别在后腰，立即回身往里跑。
雷雨一把拉住她，问：“做什么？”
司马郎道：“宁清远可能失手了，你快去找他。”
雷雨道：“那你呢？”
司马郎道：“我再进去看看。”
雷雨道：“可是……”
司马郎道：“马真很快就来了，他会来救我的，这件事本来就跟你们没关系，你赶快去找他，然后不用再管我了。”
雷雨犹豫了一下，道：“好。”
说罢转身要走，这下换司马郎一把拉住他，道：“你先把我送进后院，我穿这衣服，轻功施展不开。”
雷雨一阵诧异，这衣服怎么就施展不开轻功了，再说，刚才她明明是要从大门跑进去的。
但雷雨什么也没问，找了一个隐蔽的角落，自己先上墙看了一眼，才攥着司马郎胳膊把她送进去。
衣服的颜色是司马郎自己选的，现在又嫌它太过亮眼。
她怕被人发现，只能缩在黑暗中龟速前进，找了好一阵，才找到金沙帮的地牢。
司马郎把自己缩成一团，隐藏在屋檐下的墙根处，远远盯着地牢入口。
保持一个姿势不动，司马郎的腿很快便麻了，她刚悄悄挪了一下，地牢的门突然打开，有光透出来。
司马郎立即屏住呼吸不敢动了，龙少爷和另一个男子并肩走了出来，光线暗淡，看不清那个男子长什么模样。
等他们走出好远，司马郎动了动身子，站起来正要走过去。
突然有人伸手握住了她的肩，她想也不想，右手一个肘击，回身挥拳便打，那人居然不挡，司马郎挥出的拳都打在他的身上。
但似乎没什么用，司马郎的拳头都像是打在了棉花堆里，她抽空伸手去拿刀，那人不让她拿，施展擒拿术拿她手腕。
拆了没几招，司马郎就被对方锁住了，一着急张口咬在那人手臂上。
这一口出其不意，又下了死口，满以为对方会松手，谁知那人只闷哼一声，不但不松手，反而锁得更紧，另一只手伸过来捏她牙关，却又并不如何用力。
司马郎口中已经尝到了血腥味，牙关又疼又酸，她慢慢松口，那人也慢慢松手。
司马郎趁机挣脱一只手，屈起两根手指反手戳那人双眼，那人情急之中只好仰头避开，司马郎立即改戳为抓，在那人脸上狠狠抓了一把。
指甲挠开皮肉的声音，在黑暗中听来十分恐怖。
那人万万没想到，司马郎拿牙咬他，戳他双眼，还用指甲挠他，就差没薅他头发了，这都是些什么招数。
他忍痛抓住司马郎的手，牢牢锁住，在她耳边无奈道：“司马郎，是我。”
司马郎心一颤，这个声音似乎很熟悉。
这人是断刀客，他的声音司马郎能不熟悉？
司马郎是不动了，可断刀客还紧紧地抱着她，一点要松开的意思也没有。
司马郎眼珠一转，提脚踩在断刀客脚上。
断刀客毫无防备，脸上和手上还火辣辣地痛着，脚上又来了这么一下，忍不住疼的绷紧身子。
尽管疼，但就是不松手，手臂紧紧勒着司马郎的腰，张口咬她耳朵。
他其实根本没怎么用力，咬得也不是很疼，可凑巧得很，相对于疼，司马郎更怕痒。
断刀客咬着她的耳朵，呼出的热气都喷在她耳边，她让也让不掉，躲也躲不开，只好先行认输，收回自己的脚。
断刀客却因此发现了司马郎的弱点，双手稍稍松开，手指在她腰间轻轻一碰。
果然，司马郎全身一颤，怒道:“你干什么？”
断刀客没想到她声音这么大，忙伸手捂住她的嘴，就地滚倒在台阶下，低声道:“有人来了。”
司马郎立即不动也不说话了，并且全身绷得紧紧的。
因为断刀客让自己的背着地，而司马郎则趴在他身上，眼前正是他滚动的喉结。
司马郎额头很痛，痛到脑袋都不能思考了。
她稍稍抬头看，龙少爷又进了地牢，她忙道：“放开我，我要进去。”
断刀客放开她，道：“你要进去做什么？”
司马郎爬起身来，脑袋似乎清醒了些，斜眼看着断刀客，道：“我要去看柳絮是不是还在里面。”
断刀客起身道：“跟我来。”
断刀客带着司马郎绕到地牢侧面，墙根和地面连接处有个装着粗铁条的窗。
司马郎趴在地上，悄悄爬过去，但她这个角度从窗口往里看，什么也看不到，只听见鞭子打在肉体上的声音，她把耳朵尽力靠近窗口，恨不得把头从铁条缝隙中伸进去。
鞭声忽然停了下来，龙少爷提高声音道：“柳絮，几年没见，你还是这幅没心没肝的模样？”
柳絮闭着眼不作声。
龙少爷接着道：“你不要以为，你不说话我就拿你没有办法。”
“你还记得洞里那两只老朋友么？想不想去看望它们？”龙少爷啧啧叹道：“我知道你不怕，我知道你身手好，你当年不就是从那坑中爬上来的么？所以我会先废了你的功夫，挑断手筋脚筋，把你折磨得死去活来，再扔下去。”
司马郎听了这些话，寒气止不住从心底冒出来。
可柳絮，还是一句话也不说。
龙少爷道：“算了，折磨你也没有意思，我没猜错的话，你和柳叶是兄妹。”
柳絮终于开口了，他怒道：“你我之间的事，跟别人有什么关系？”
龙少爷笑道：“当然有关系，关系还不小，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她，想必她很快就会来陪你了。”
柳絮冷声道：“你敢动她，我一定杀了你。”
司马郎心底一阵感动，眼眶几乎红了，她仰头看着断刀客，轻声道：“令兄，帮我。”
“好。”断刀客道：“我帮你。”
龙少爷觉得好笑极了，道：“你都这个样子了，还逞什么能耐，你且等着看，看我敢不敢动她。”
柳絮开始骂人，捡最难听，最恶毒的话骂。
龙少爷冷笑一声，道：“有你骂不出来的时候，你们俩继续，好好地伺候柳公子。”
很快，鞭声又响起来，夹杂着柳絮的骂声。
确认龙少爷已经出了地牢，司马郎道：“令兄，我们走吧。”
地牢门打开后是一条石砌通道，两旁点着火把。
司马郎关好门，顺着台阶一路向下，转过一个弯后，柳絮的声音越来越近，他骂了这么久，丝毫不觉得累，连骂人的词都几乎没重复过。
反倒是打人的打累了，挥鞭速度越来越慢，道：“兄弟，换换，这小子根本不是人，这么经打。”
另一人接过鞭子，继续往柳絮身上抽。
地牢中只剩这两个人看守，司马郎也不是不能解决，但总要费一番功夫，于是她看了断刀客一眼，虽然光线很昏暗，她也还什么都没说，但断刀客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以极快的速度蹿到两人身后，一手放倒一个，出手干净利落。
让人不由得不怀疑，他是不是干过不少这种事。
柳絮听见动静，睁眼看看，见是断刀客，又不耐烦地闭上了。
柳絮手脚上绑着铁链，断刀客没找到钥匙，挥断刀一劈，竟然一丝痕迹也没留下。
司马郎道:“我来看看。”
柳絮听见她的声音，睁眼看着她。
她不用刀不用剑，头发上取下一根细铁丝稍一拨弄，锁便打开了。
柳絮道:“哟，没看出来嘛，失敬失敬。”
司马郎谦虚道:“行走江湖，怎能没有一技傍身。”
柳絮道:“难道你竟以为我是在夸你？”
他满身都是鞭痕，鲜血已浸透衣服，受了不少苦头，司马郎不想与他斗嘴:“夸也好，损也好，先出去再说。”
说着解开铁链，伸手去搀他，柳絮一让，司马郎的手僵在了空中，她沉下声音道:“柳絮，现在不是你使性子的时候。”
“谁使性子，我自己能走。”柳絮扶着墙壁，自己走出了牢房。
柳絮走得很慢，司马郎十分着急，道:“照你这样，天亮也出不去，等有人回来，谁都别想走。”
柳絮不紧不慢道:“回来就回来，我也没想走。”
司马郎懒得再说话，伸手敲在柳絮后颈，柳絮便软倒在她身上。
司马郎接住，一边把人往背上扶一边自言自语道:“治不了你了还？”
断刀客冷着脸一身不吭，抢过柳絮背在背上，大踏步便走。
司马郎一愣，赶忙追上，但此时说什么都好像有点多余，何况断刀客也没有想跟她说话的意思，虽然司马郎不明白他是为了什么，但就是觉得，他好像有点生气。
出了金沙帮，断刀客便往城外走，也不知要去哪里，司马郎跟在他身后，但居然什么也不敢问，一点也不像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司马郎。
断刀客似乎正是她治不了的人，非但如此，有时反倒把她治得死死的。
出了城，绕过一个村庄，又翻过一个山头，斜坡上出现一个小木屋。
司马郎已经有些走不动了，她故意喘着粗气道：“令兄，你的身子是铁打的吗？”
断刀客问：“怎么了？”
司马郎伸手指着自己额头，道：“你看，看把我给撞得，别人不知道以为我梦游撞墙了，现在还疼着呢，疼得都走不动了。”
断刀客一看，她额头果然好大的一个包。
断刀客面色好像稍微缓和了一点，道:“不是我撞的。”
司马郎语气强硬：“不是你是谁？就是你。”
“是我是我。”断刀客无奈道：“那你也撞我一下？”
他这么回答，司马郎反倒觉得没意思，指着小屋道：“我们到那边的屋中歇歇。”
柳絮毕竟是个成年男子，断刀客背着他走了这么远，虽什么也没说，但司马郎觉得他肯定累了。
屋子很破旧，原本应该是猎户进山打猎的临时落脚点，但不知为什么像是很多年没人来过了，积了厚厚的灰尘。
司马郎开门开窗，随意清扫了一下，扶柳絮躺下。
断刀客放下柳絮就出了门，站在门口看着司马郎。
司马郎查看了柳絮的伤势，又找了药给他服下，断刀客还在看着她。
她心知躲不过，便走了出去，此时才算是有机会正眼面对断刀客。
“令兄，别来……”司马郎抬头看见断刀客脸上的血痕，又硬生生把后两个字咽了回去，改口道：“你好像心情不大好？”
断刀客不说话，任谁一眼看过去，也能明白他此时的心情，肯定好不到哪里去。
司马郎就不一样了，她不但装作不明白，还忍笑忍得非常辛苦，腹中都快抽筋了，面上还要保持不动声色，若换作是柳絮，哪怕是雷雨，她也早就毫无顾忌的大笑了。
可偏偏是断刀客，这个人，司马郎惹不起。
惹不起就只能躲了，她嘿嘿一笑，拔腿便跑，没跑几步后衣领就被拽住了。
明明知道自己跑不掉，但不知为何就是想尝试一下，她回头求饶道：“令兄，对不住，你大人大量，就饶了我吧。”
“你把我的脸抓成这个样子，这就想走？”断刀客的声音听起来很危险。
恰好屋内传来柳絮的咳嗽声，还有窸窸窣窣起身的声音。
“不走不走。”司马郎小声道：“你先松开我，凡事都好商量嘛。”
要是被柳絮看到她被人拎着衣领的样子，她以后还混不混了？
可是不管她怎么说，断刀客都不再相信她，就是不松手。
脚步声渐近，眼见柳絮就要出来，司马郎咬了咬牙，回身抱住断刀客。
断刀客被她吓了一跳，也忘了再拽她衣领。
司马郎趁断刀客愣神，松手后退，可是柳絮已经看见了，他黑着脸问:“柳叶，你抱着这个有妇之夫做什么？”
“你放……你胡说。”司马郎瞪着他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抱着他了？”
柳絮根本不怕她，两根手指指着自己的眼睛道：“两只眼睛，都看到了。”
“要不是看你一身的伤，我非揍得你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司马郎发现柳絮越来越过分了。
谁知还有更过分的：“不知道自己姓什么有什么稀奇，不知道自己抱着的人有老婆才稀奇。”
“你小子！”司马郎气极：“亏我还拼着命来救你，下次你就是死了，我也不管。”
“我求着你管吗？”柳絮说完转身进屋去了。
司马郎很生气，双手拳头紧握，她不知道柳絮在发什么疯。
断刀客问：“柳絮真是你弟弟？”
司马郎歪头看他，不解道：“这难道还有假？”
“他在我婚宴上捣乱。”断刀客道：“是你指使的吗？”
“捣乱？”司马郎眼睛一亮，提高声音道：“柳絮，真的吗？”
柳絮语气强硬：“是真的又怎样？”
“好啊，你小子，居然瞒着我。”司马郎道：“不过不得不说一句，这件事干得真是，漂亮极了。”
“……”柳絮奇道：“你不骂我？”
“夸你还来不及，我骂你干什么？”司马郎道：“只是如果下次还有这种事，别忘了叫上我。”
断刀客的表情已经不知道要怎么形容了，司马郎瞥眼看见，像是才想起来他在，忙道：“呀，令兄，对不住对不住，柳絮还小不懂事，你就别跟他计较了，我一定会好好收拾他，还你一个公道的。”
“我自然不跟他计较。”断刀客道：“我跟你计较，我向你讨公道。”
司马郎诧异地看他一眼，他一脸认真的表情并不像是在说笑，但五条基本遍布整张脸的血痕，让他看起来就是有一种莫名的喜感。
司马郎忍了半天，最终还是没忍住狂笑起来，边笑边道：“哈哈哈，令兄，你能不能，能不能遮住脸跟我说话，我，我憋不住。”
断刀客看着这个罪魁祸首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忍耐着忍耐着，终于忍无可忍，伸手欲擒她腰。
山口的小路上突然跑出来一条大狼犬，狂吠着冲过来。
司马郎一见，高兴坏了，跑过去抱住它道：“饿狼，你真是好样的，每次都在你主人先找到我，走，我们去看看小宝那家伙到哪了。”
断刀客握住手指收回手，恢复了他一贯的表情，柳絮探头出来问：“小宝是谁？”
断刀客道：“朱砂门，马真。”
“咦？”柳絮奇道：“难道朱砂门门主真是她的老相好？我还一直以为她是在吹牛。”
断刀客没说话，她亲耳听司马郎否认过，手却紧紧握在了断刀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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