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当来此处

    羊舌摇摇在白光的沐浴中安静地睡去了，等他醒来时，他正躺在大学宿舍的床上，眼前仍旧一片漆黑，正当他迷迷糊糊间再次被恐惧和无助笼罩时，他听到了舍友申屠奋正在打鼾的声音，这一刻，他从梦中醒来了，他像受惊般的小鹿，猛地从床上坐起，双眼的瞳孔剧烈地放大，眼前的景象清晰起来了，虽然仍旧是漆黑一片，但他看到了窗外晴朗夜晚的月光正透过阳台照射进床铺旁的桌上来，黑暗中有奶白色的颜色把桌上的水杯、书本还有白天没吃完的半个汉堡染过。那原本让羊舌摇摇苦不堪言的打鼾声，此时却在羊舌摇摇的脑海里奏出一曲十分幸福的生命律动来——原来，之前的一切，是梦。

    羊舌摇摇此时已经满身是汗，他看了看手表，指针定格在了4:59分，他的胸腔仍大口地喘着粗气，又逐渐归于平静下来。此时羊舌摇摇已经完全意识清醒了，他坐在床上，仿佛经历了一场精神的浩劫。他拿出手机漫不经心地刷着微博，看了看新闻，学校里发生的事故还挂在同城热搜上。他又不禁回忆起刚刚做过的梦来，梦里是他从未有过的恐惧，窒息、失明、喑哑、失聪、失嗅，甚至连触觉都消失，唯一留下的，只是用来感受这一切知觉都已经失效的大脑，唯一留下的，只有无边无际的恐惧。

    “长这么大，这么压抑的梦还是第一次做。”羊舌摇摇喃喃自语道。

    “白色光球…又出现了，这一次它没有单独出现在独立的梦里，反而却如同拥有了思想和生命了一般，从另外的一层梦境径直飞到我的梦境里…”

    “太真实了，这一切太真实了，虽说是梦，但那种真实的恐惧，”羊舌摇摇想到这，忽然发现头部还是一阵昏沉，他的潜意识还笼罩在之前的恐怖梦境里。“那种恐惧，真希望一辈子也不要遇到了，再也不要再感受了…”

    羊舌摇摇渐渐地又在月色笼罩的芥子大学宿舍里睡去了，第二天一早，刘偕老哥便又给他发了消息，让他和申屠奋尽快去芥子县公安局一趟，至于具体原因刘偕也没说。

    羊舌摇摇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原来，在芥子大学的事故中，原本授课的老师已经牺牲了，老师的遗骸被转送到公安局进行最后的鉴定，鉴定结果已经基本认定在那堂最后一次的区域特色农业中，老师已经确定死亡。羊舌摇摇和申屠奋在病房里和刘偕一起聊天的时候，经常提起这位老师，也正是这位老师传授了他们班级的同学许多关于南蟾部洲古老传统文化的知识，那些文化里有非常有趣的冷知识，也有高深莫测的神秘语言和画像，在最后一次授课时老师提到的“天一生水”内容便是高深理论中的一句话，像这样的话还有很多，老师在课堂上也都曾仔细而深入地讲授，但由于此类内容实在是过于晦涩难懂，大多同学都听得云里雾里的，羊舌摇摇和申屠奋也不例外。

    但他俩却常常在下课后还意犹未尽地找老师询问有关于上课时的许多难懂的问题。在此期间，他们都掌握了许多额外的课堂内容。

    这一次警方确认其老师在事故中牺牲后，刘偕便立即联系了羊舌摇摇和申屠奋。因为他俩曾在病房里委托过刘偕，如果有老师的消息一定要告诉自己。在那次事故中，由于当时教室里能见度太低，且太过于混乱，在混乱中，羊舌摇摇和申屠奋只顾着如何逃生，包括全班的同学都早已慌不择路地互相踩踏着努力求生，大家根本没有注意到老师的安危。

    可是令人疑惑的是，老师似乎在爆炸声出现、教室天花板开始崩塌、火灾出现等随后一系列的过程中都没有出现在羊舌摇摇和申屠奋的视野中，印象里，在爆炸声的开始后很短的时间内，教室里便早已乱成了一锅粥，在求生的本能下，每个人都只顾着自己的安危，大家都在往出口方向跑，没有人在意讲台上发生了什么。想到这里，羊舌摇摇和申屠奋也很愧疚，原本他俩应该寻觅一下老师，但当时都忘记了老师还在教室。这一次，也是羊舌摇摇和申屠奋与曾经与自己亲切探讨知识的老师的最后告别。

    从公安局派来的车接走了羊舌摇摇和申屠奋。在路上，羊舌摇摇和申屠奋才得知是老师的遗骸得到确认了。听闻老师也遇难的消息，再回顾这几天来接一连二地与警方确认同学尸体的景象，两人顿时都在车上默默地留下了泪痕。

    羊舌摇摇和申屠奋来到公安局与老师的遗骸简单地见过最后一面后，由于不能过久地停留耽误警方的后续工作流程，两人又不得不离开公安局继续返回学校。已经泣不成声的两人，在即将走出公安局大门时，忽然被从后面追赶而来的、同样已经红了眼眶的刘偕叫住了。

    “摇摇、屠奋，你们见过这间遗物吗？”

    那是原本夹在老师的《区域特色农业概述》课本中的一只铝制书签，书签上已经因为强烈的高温爆炸而坑坑洼洼布满了瘢痕。此时书签正安静地躺在绒质的手帕中。刘偕用白色橡胶手套轻轻拨开了书签上的灰尘，羊舌摇摇和申屠奋凑上去一看，上面用行书写了四个小而细的字：

    “当来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