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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红叶妖庙(7)

    南面游廊的尽头这边,总是雾气蒙蒙,连日光都无法穿透进来。

    斜峭的春风有些寒凉,悄悄袭过来,吹动少年金蓝发带。

    一片青绿色的树叶落到宋折欢伸出的手心上。

    他微微垂下眸子,盯着这片叶子看了好久。

    等到绿叶忽然化为灰烬,从指缝间落下去,少年方才放下了手。

    一股子浓重的脂粉香味朝宋折欢扑过来,文楚楚小心翼翼地凑到少年身侧,睁着懵懂无知的双眼去看他。

    “这叶子有什么问题吗?不过看样子是有些奇怪,竟然能凭空化灰。”文楚楚蹲下身去,准备拾起残叶灰尘时就被宋折欢拦了下来。

    “别碰。”宋折欢看起来有点闷闷不乐,只简单的两个字里都掺杂了点怒气,吓得文楚楚愣怔住。

    文楚楚慌忙缩回手,然后起身。

    两人继续朝着前面走着,少年的双手攥紧成拳。目光扫视了一圈后停留在那一扇窄小的红色木门上。

    而文楚楚还在想着方才的事,一直低着头,突然撞到少年坚实的后背上。

    她抚着额头,然后抬起眼再一次撞上宋折欢黑曜石般的双眸。

    宋折欢始终淡漠的脸上忽然挂起了一抹好看的笑,他低声道:“文小姐,你发什么愣呢!方才撞到了我,你可还好?”

    年少轻狂的少年郎温柔如四月的春风,几句关心的话也轻柔的似羽毛。

    文楚楚的耳尖竟不自觉地红了起来,她侧过脸,不敢再与宋折欢对视。

    毕竟是青春年少,瞧着这样俊美的宋折欢,难免有些害羞,都是正常现象。

    况且她心里还在想…自己那风花雪月的话本子。

    “我没事,宋…”文楚楚的话都到了嗓子眼,却不好意思说出来。

    她无法抑制住上扬的嘴角,思前想后还是准备说出来,“宋道长,我可以把你写进我的话本子里吗?我还可以把季姑娘一起写进去,我知道这有些荒唐,但是我的故事里真的需要你们…”

    哈?这样的世家千金居然喜欢写话本,真有意思。难不成那季幼棠平时看的话本子都是文楚楚写的!

    宋折欢还是没想下去,他对文楚楚点了点头,噗嗤一笑道:“可以啊,我都无所谓。那文小姐可要把我描述的风流倜傥些”

    这话多少带了些玩笑意味。

    这位文小姐也不算那么无趣,长的又美,脾气还好,真是难得。

    宋折欢发现所有女子都像是一朵花,各有各的特点,只觉得母亲曾经说的还真对。

    可惜世间所有的花都不如海棠花,纵然苦涩难懂,却让人刻骨难忘。

    宋折欢不免又想起季幼棠,他想立刻看见她,于是少年拿出来辨妖符,想起来正经事。

    文楚楚还沉浸在刚刚的喜悦里,少女的脸上噙着笑,“那是自然,宋道长一定会是我话本里最好看的少年郎,等我回头再问问季姑娘的意思,就更完美了。”

    她小声呢喃后抬眼看到宋折欢已经在研究前面的两条岔路,他的思维跳脱的还真快。

    宋折欢双手缭绕间,结出来一个小小的道印。他又把辨妖符扔出去,符火乍现,于半空中等待。

    文楚楚看不懂这道门法术,眼神疑惑不解地朝他望去,“这是什么?收妖的吗?难不成附近有妖出没?”

    少女慌张不已,只觉得忽然扬起的冷风在林叶间微荡都透着股诡异气息。

    宋折欢笑了笑,难道女孩子胆子都是这么小吗?

    “这是辨妖符,先前那片绿叶是山精灵气所化,证明这周围妖精应该不少,但是都不敢现身。为了找到大妖所在之地只能动用此符了。”宋折欢耐心的解释道,他还顺便多说了一句,“这符就相当于仙门的寻术,你应该会用寻术吧!”

    “…”文楚楚尴尬地抚了抚头发,“寻术,我还没学。”

    “…”这都没学?宋折欢不免又联想到季幼棠,她总是学东西学一半,这次不知道她能不能应付庙里的妖精。

    我担心她干嘛?反正她有她那个未婚夫呢!

    宋折欢摇了摇头,想把关于季幼棠的所有都摆脱掉。

    “宋道长,你怎么了?”

    “没事,一会我启用辨妖符后记得要跟紧我。”宋折欢沉下心气,集中精神驱动符火。

    不同于季幼棠所用的初级红色符火,此符所凝成的是金色火焰。飞绕于空中时,小妖小怪们压根无法靠近,更别谈有什么山精幻梦了。

    所以这两人跟着符火行动时比那三人要简单的许多。

    顺着金光而去,穿过一个残破不堪的小院子,漫天飞叶卷起,不时砸向两人。

    直到走过一个转角,又回到了那扇红木窄门前。

    宋折欢用乾坤袋收回未燃尽的符火,他毫不犹豫地走上前去,一脚踢开了原本就摇摇欲坠的木门。

    如被墨水染遍的小屋子里,没有一丝光亮。

    宋折欢回头注意到文楚楚有些惧怕黑暗的紧张神色。他索性扯下来束腰的带子,将另一边递给了她。

    “别介意哈,我拉着这一边,你就抓住那一边,这样不会走散。”宋折欢的神色肃然,看向文楚楚的眸色却浅淡。

    文楚楚下意识地微微侧眼,他扯下来腰带后,宽大的青色衣袍松松垮垮的挂着少年身上。他只要稍微低下身子,就能看见冷白肤色的坚实胸膛。

    “好。”文楚楚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腰带,然后就跟在宋折欢身后进了屋内。

    宋折欢再次扔出去金色符火,两人一直跟着火光在黑暗中行走。

    看似不大的破屋里怎么寻不到一丝妖气,也走不到尽头。

    过了好久,符火陡然一转,燃烧的更亮了些。

    宋折欢跟清楚的感受到自己走到了一个很窄的甬道里面。

    他还不忘提醒一下身后的文楚楚要小心,“我们可能进了一个通往别的屋子的小通道,你小心点。”

    “嗯,跟着宋道长很是安全。”文楚楚轻声应道。

    又走了很长一段时间,甬道变得宽大了许多,也有一丝微弱的光芒透过来。

    却只听得一声巨响…

    “砰”的一声巨响直击地面,当真是震耳欲聋。

    随之砸落下来的几片青瓦竟在一瞬间碎成粉末。

    浅浅日光照射进这殿内,将黑暗尽数驱散。层层灰尘如残烟蔓延开来,迷了众人眼。

    原本高高在上的一尊神像,如今稍有破损的倒在了几人面前。

    不知何时骤然响起来一曲亘古久远的歌谣,扰人心神。

    方才混乱间,季幼棠第一意识告诉自己赶紧躲开。她现如今紧紧靠着冰冷的墙壁,不敢出声。

    渐渐明亮起来的殿内,又涌动起来一股浓重的红烟雾。

    季幼棠睁开眼就要看不清身在她正前方的封今玉与傅晗的身影。

    “封今玉!”季幼棠瞧着正朝着自己席卷而来的红雾,她有些慌张失措,便喊了声离自己最近的封今玉。

    兴许是她的声音太小,封今玉没有听见,所以没有得到回复。又或者是他想过来拉她一把,却已然置身于红雾之中,找不到了方向。

    季幼棠垂丧着头,双眼被雾气熏得红通通的,她还小声嘀咕道:“靠人不如靠己,说不定他们还等着我去救呢。”

    “封公子,傅先生,你们在哪里啊?”说罢,季幼棠就伸手开始摸索着。

    为何没有回复,难道情急之下他们已经出去了?

    微弱的光芒映着满殿红雾,竟成了一副美妙绝伦的画。只是这越来越浓烈的腐尸气味实在难闻,季幼棠猛地捂住口鼻,又试探性地往前走了几步。

    直到一只有力的手紧紧地搂住了她的腰,然后浅淡桃花香味扑了个满怀。

    季幼棠神经瞬间紧绷起来,她小心翼翼地摸到身前人的脸庞,更加确定了此人身份。

    “宋折欢,是你吗?”季幼棠轻声开口问道。

    虽然这股独有的桃花香味和那张五官精致的脸就能证明少年是谁,可是此地古怪,她终是有些不放心,难免不会有妖假冒。

    而靠在少年怀里,她能清晰的感觉到他的呼吸,有些急促,似乎是匆匆赶来。

    “这才分开一会儿,就认不出我了?”少年气喘吁吁地回答道。

    果然是他!

    宋折欢揽着少女细腰,将其带到红雾稀少的角落里,然后缓慢地放开了手,似是有点难舍。

    借着天光,季幼棠只一抬起眼就能看见一如既往俊美无双的宋折欢。

    他身上松垮下来的青袍外衣沾了些灰,白色里衣却紧紧贴在身体上,点滴汗水渗透出来。

    碎发染了汗水粘在额头,他平复下来急促的呼吸,然后才来看面前怔忡住的季幼棠。

    “这样看着我干什么?你不会真的认不出我了吧!”宋折欢扯起来干净又好看的笑容,忍不住伸手去捏了捏季幼棠的小脸。

    “你别捏我脸,都变形了。”季幼棠一副嫌弃的表情推开他的手,然后目光停留到他的衣服上,这人腰带呢?

    “衣服怎么也不穿好,你腰带呢?”季幼棠朝宋折欢投去审视的目光,她抱着双臂绕着他来回走,还不停给他拢好衣服。

    宋折欢默了两秒,盯着季幼棠的眼光似乎想在她脸上捕捉到一些别的,比如少女瞧见衣衫不整的他会羞红的难堪神情。

    可是她怎么一点没觉得有半分不妥,倒像个老妈子一样给他拢好衣服。

    “我问你腰带呢?发什么愣啊!”季幼棠踮起脚尖凑到少年面前,质问道。

    宋折欢瞬间感觉自己的心颤了一下,就在她靠过来的那一刻间,她没脸红,他倒是先慌了。

    “腰带在文楚楚手里呢。”宋折欢往旁边一侧,清了清嗓子说道。

    文楚楚手里!为什么会在她手里!季幼棠震惊不已,她回想刚刚少年气喘吁吁又大汗淋漓的模样,然后还衣衫不整,便不由自主的乱想。

    她忽然觉得脚下不稳,就要站不住了。

    宋折欢疑惑地瞧着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便伸手去抚。

    谁知还没等他伸出手,季幼棠反手就是一拳头捶打到少年胸膛。虽然力气不重,但是却把宋折欢吓了一跳。

    “宋折欢,你疯了吧,文小姐那样清清白白的姑娘家,你竟然,竟然…”季幼棠抚着胸口,只觉得怒火攻心,她气愤不已的喊道。

    宋折欢一脸茫然,直到注意到她落在自己衣衫上的目光,再回想她刚刚的话才反应过来。

    那一刻,宋折欢觉得自己受到了此生最大的恶意。

    他猛地抓住了季幼棠的双手,十分强势地把她抵到了墙角,漆黑幽冷的眸子里面燃起一丝怒火。

    “季幼棠,你把我想成什么样的人了,你的小脑瓜里面天天都在想什么啊!叫你少看些情情爱爱的话本,就是不听。”宋折欢压抑着自己心内火气。

    若是今日说刚刚那番话的人换作成了其他人,他可能会选择用拳头说话。

    可偏偏是季幼棠,那宋折欢只能忍着。

    季幼棠被这样的宋折欢吓到了,现在脑瓜子里面嗡嗡作响,她其实是信他的,就是鬼使神差般乱想了…

    “季幼棠,我原来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人吗?禽兽,流氓,还是什么装模作样的伪君子?”他松开双手,生生一拳捶到墙上,神色未变分毫。

    宋折欢气急下的双眼微红,向来桀骜不驯的少年郎在这一刻竟会手足无措。

    他又顿了顿接着说道:“刚刚我和文楚楚从另一边走过来时,甬道里太黑,然后我才把腰带解开让她牵着,这样我和她才不会走散。后来听到响声,我让她拿着一张护身符待在甬道里面别出来,我来找你们,就这样,听明白了吗?”

    季幼棠愧疚的眼神里掺杂了点担忧,她捧起少年受伤的右手,然后怯怯地开了口道:“我听明白了,对不起。”

    “我错了我错了,小宋是世间最好的人,也是我心里最好的人。”

    完了,完了,季幼棠你完了,怎么哄啊!

    季幼棠见他收回了手,背过身去,真的生气了,便还是不要脸地凑到他面前去。

    “小宋不要生气了好不好,要不你打我吧!”季幼棠捧起宋折欢的脸,让他直视自己真诚的眼神,企图这样来感动少年。

    季幼棠不知道,她其实不用去哄宋折欢的。

    因为宋折欢怎么会真的生她的气呢,宋折欢不忍心的。

    “我没生气。”宋折欢弯身慢慢靠到少女瘦小的身体上,轻声呢喃道。

    他似乎太累了,若是可以,他想就这样睡一觉。

    不知从何处吹进来的风轻轻拂过。

    季幼棠愣了好久,突然轻轻说道:“宋折欢,你就像是那春山清风,是这人间最值得。我是个很不好的人,不过幸好有你。”

    季幼棠抚着他的青丝,真切感受到少年身体的温度,她很后悔刚刚说出那样诋毁他的话。

    “瞎说什么,你很好啊,特别好。”宋折欢温润的声音落在季幼棠的耳畔,他每次面对她时,总是不自觉地勾起笑容来。

    季幼棠你真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