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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红叶妖庙(4)

    泛蓝的天际,朝暮清淡。

    季幼棠拖着疲惫的身体赶到红叶破庙附近,这一夜当真是让她不愿回想。

    先是发现宋折欢不见,两次遇到奇怪的封今玉,收了一只红叶发妖,还真是充足的夜生活。

    季幼棠抬起手擦干净脸上的残汗。

    眼前是一片杂乱的草堆,她想也没想就躺了上去。

    灰尘落在季幼棠的黄衣之上,她也毫不在意。

    果然是太累了,平时很爱计较的小姑娘现在也没那么多讲究了。

    季幼棠仰着头望向空旷的天,看见云卷云舒,视线边缘有乌黑色的竹叶纷纷飞落。

    她伸出手接住缓缓下落的叶子,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异香,便匆忙坐起身来封住了自己的胸口处几个穴道。

    “幸亏本姑娘反应及时,不然…”季幼棠心有余悸地叹了口气。

    她原本红润的脸上如今青白起来,看着很是憔悴。

    “不然姑娘可能就中毒了。”

    陌生的声音在季幼棠耳畔响起来。

    她愣了会才寻到说话人的方向,蹙起眉头瞧过去,原来是封今玉身边的拿扇之人所说。

    他怎么又跟过来了,还带着另一个人,是跟踪狂吗?

    季幼棠抚着额头,心里烦躁的很。

    封今玉注意她似乎有些不开心,就识趣的没有走上前去,只是这傅晗倒是很热情地去与季幼棠搭了话。

    “这附近飘荡着的异香里恐怕有极为轻微的毒,季姑娘还是要小心一点。我家少主担心姑娘,所以才跟了过来,还请姑娘不要怪罪。”傅晗真是一副和事佬的姿态。

    他笑容可掬,面相和善,这点倒是让季幼棠并没有那么抗拒。

    季幼棠懒洋洋地坐在草堆上,抬眼就视着两人,末了开口,声音慵懒软糯的道:“多谢这位先生的好意提醒。只不过你家少主也太闲了些,都跟了我一晚了,现在天也亮了,不打算回去补个觉吗?”

    季幼棠故意没有把目光投在封今玉的身上,她就只是冷冷地盯着傅晗,仿佛一旁的封今玉压根不在一样。

    傅晗皱着眉,手上把玩扇子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作答,便看了眼身边的封今玉。

    徐徐而来的风吹动蓝衣,封今玉站在柔和的日光下。

    他轻垂下眸子,目光始终不离季幼棠,“他家少主其实也不算很闲,只不过这少主夫人在这儿,他不能不来。”

    这个封今玉是不是有病,都说了不嫁,还总是强调我是他夫人,烦不烦啊!

    季幼棠咬了咬牙,在心里将他踩成了渣渣。

    她猛地站起来,冲到封今玉的面前。

    稍稍带了点温度的风吹过来,少女秀发微拂过脸庞。

    “封今玉,我都说了我不会嫁给你的,以后你若是再这样唤我,我一定会将你丢到河里喂鱼去。”

    季幼棠掐着腰,还悄悄踮起了脚尖,又想要在气势上压倒对方。

    她明明是带着怒意说出来的话,听上去像是一把细细的钩子,勾着封今玉内心深处最柔软的位置。

    封今玉不自觉地嘴角上扬,只觉得眼前人好不可爱。

    他垂手而立,一身的书卷气里,也透着他那股子世家少爷的贵气。

    两人身侧的傅晗掩扇一笑,有意地往后退了几步,想给两人有独处的机会。

    “季姑娘,你这小身板丢的动我吗?”此时的封今玉复又缓缓道。

    在他眼里季幼棠的话仿佛如云烟一缕,匆匆就散了。

    可是季幼棠转过头去,选择不再看他,她是真的很烦这个人。

    “反正你们不要再跟着我了,我还要找人,没空陪两位聊天。”季幼棠朝着破庙处走去。

    少女脸上怒气还没完全散去,可能她长了一张看起来好脾气的脸,所以再怎么生气也没有任何杀伤力。

    季幼棠穿过几棵红叶树,脸上渐渐浮现出越来越明显的不安之态。

    她紧紧攥着裙摆,对这附近的阴森氛围感到一丝不自在,不经意间回眸就瞧见身后两人还紧紧跟着。

    傅晗先是笑了笑,而后高声说道:“季姑娘只管当我们不存在,我家少主真的只是想保护姑娘而已。”

    如此儒雅随和的先生怎么说这话的时候竟有些喜感。

    季幼棠不禁叹了口气,索性不再计较这件事,想跟着就跟着吧。

    红色细长的叶子如雨倾落下来。

    三人面前的破庙,大门禁闭。

    青绿色的藤蔓爬满了旧红墙,好不凄清。

    周遭荒草已然没过膝,破败不堪的门扉摇摇欲坠。

    有一层薄薄白雾弥漫在半空之中。

    季幼棠恍然侧眼,一双白瞳突然从红叶堆里冒出来,吓得她连连后退。

    “你们还是先保护好自己吧。”季幼棠还不忘提醒一下身后两人。

    她手中的碧水灵纱飞扬出去,扯出了躲在暗初的一只红叶发妖。

    这只妖显然比昨夜那只要大上许多,黑色的发丝上残留着鲜血,张扬着如爪子般朝几人扑来。

    季幼棠慌忙飞身一转,“碧水灵纱。”话音一落,碧纱便收缩回来,还顺势捆住了封今玉和傅晗的腰身,将两人甩到安全的地方。

    “封公子,还有那位不知姓名的先生,你们反应也太慢了吧。”季幼棠无奈地抚着额头,就这两个人还想保护自己,简直是异想天开。

    封今玉回过神来,脸上惊色未定。

    他瞧见方才扑了个空的发妖又朝自己过来,心急之下竟忘了施法。

    还是傅晗挥舞手中折扇挡下了刚刚一击。

    他与封今玉对视一眼,确保彼此都没有受伤,又转而回答季幼棠方才的话。“季姑娘,我姓傅,单名一个晗。我家少主没有出来实战过,对收妖之事不太清楚,至于我也是能力有限。”

    “傅先生,你说这么多干嘛。”封今玉点着头听他话,越听越不对劲,便忍不住的开了口。

    这不是在拆我的台吗?

    季幼棠实在忍不住地笑出了声,“原来如此,那一会还是换本姑娘来护着你们吧。”难得看见她英气逼人的一面,在这一刻,往日里的软糯姿态尽数不见。

    可能是因为身边暂时没有那个能护自己的人,所以不得不勇敢起来。

    青山高远,红叶笼罩住破庙,凄厉的叫声经久未停。

    季幼棠甩过手中碧纱,只见红叶发妖要朝自己扑来之时,她轻轻一跃,而后凌空朝红叶枯树飞去,再次避开了发妖的一记猛击。

    待到站稳后,季幼棠方才注意到那两个贵公子。

    这两人是真的不会打架啊,还愣在那里干什么?

    日光被天上残云遮掩了些,只一丝透过枝繁叶茂的红叶树,浅洒在大地上。

    季幼棠从树上飞扑而下,在空中一个倒翻,双足落地时,轻盈无声。

    “封今玉,傅晗,别在发愣了!”她高声喊道,手中碧纱弹出去,实实在在地砸到那只发妖的白色双瞳上。

    乌红色的鲜血充斥了发妖的白瞳,慢慢流下来,扯出来长长的丝线来,让人觉得有些恶心。

    “少主别看!”傅晗连忙用扇子挡住了封今玉的视线,他自己也闭上了眼睛。

    季幼棠再次忍不住地笑出了声,“原来封公子还怕这个?傅先生你可要好好护着你家少主啊,千万别被吓死了。”她的声音一向甜腻娇软,带了一丝拖长的尾调。

    血迹斑斑的碧纱轻飘飘地落在季幼棠的肩上,她手指轻勾着薄纱,嘲笑完了封今玉以后再次警惕起来。

    远处的封今玉脸上挂起来厌烦的表情,他打掉傅晗的扇子,小声道:“傅先生,我又不是小姑娘,你不用这么…”

    傅晗尴尬地摸了摸头,然后依旧小心翼翼地拉着封今玉躲到了一棵树后。“少主,你身份贵重,可不能受一点伤。”

    “可让她一个姑娘面对红叶发妖,说出去岂不丢人。”封今玉拂去袖上灰尘。

    他望着正对面离发妖极近的季幼棠,虽然嘴上说着这些话,可心中却平静极了。

    傅晗蹙起眉头,没有应话。

    毕竟他的任务只需要保护好封今玉就好,所以他的内心并未考虑这么多。

    季幼棠披着碧水灵纱,风吹起来裙袂,她缓缓向前走着。

    面前的红叶发妖立在原地,只是紧紧捂住它那双白瞳不停颤抖。

    听不见它的嘶喊,原来是个哑巴。

    不过这附近时而响起来的凄惨叫声倒是替它发出了心中哀怨。

    “封公子不必担心会失了面子,我可不会到处说三道四。”

    叶子簌簌随风落下,季幼棠神色自若。

    她又瞧了眼躲得远远的那两人,而后撇了撇嘴。

    一片鲜红色的叶子自发妖身上飞出,直刺向季幼棠的右脸。

    她没有躲,脸上迅速被划出了一个小口子。

    “这季姑娘怎么不躲啊?”藏身树后的傅晗扬起扇子,用看戏的心情来观赏这一场面。

    他紧紧抓住封今玉的胳膊,生怕自家少主一时冲动,跑了过去。

    不过傅晗倒是多虑了,其实封今玉压根没有这个想法。

    他异常淡定的神色,一双冷眼注视着季幼棠的一举一动,他也想好好看看自己这位未婚妻有多大能耐。

    “可能是走神了吧。”封今玉隔了好久才缓缓道出来一句。

    这两个人真是冷漠极了。

    飞扬的发丝在季幼棠靠近过来的那一刻纷纷落下,这只发妖满身的红叶也在慢慢烧起来。

    它在哭泣。

    季幼棠瞧着它这样,目光里多了丝怜悯,正在犹豫不决的时候才被叶子划伤。

    可季幼棠这份怜悯只存在了一秒钟,她抬手用最快的速度甩出去碧水灵纱,将其困住。

    “你演得的确有些让人不忍心,只不过如果今日你不死,那死的就会是我!”季幼棠原本波澜不惊的面孔上出现了寒冰般的冷冽之色,被风轻轻拂过,她后又自内而外散发出来的自负神色像极了一个人。

    可那只眼看被揭穿苦肉诡计的红叶发妖,瞬间施展开自己的树枝双手紧抓住了季幼棠的胳膊,染血的树枝隔着衣衫掐入她的皮肤里,抽食着鲜血。

    它阴凉悲戚的白瞳里伸出来一根又一根的黑色头发,如同数条毒蛇袭来。

    季幼棠还没回过神来,就感觉到自己的三魂七魄正抽离出的身体,双眼瞬间失了光。

    看来是我大意了,季幼棠努力想要挣脱。

    她用尽最后一丝灵力驱动碧水灵纱锁紧了发妖的双肢。

    终于腾出手来,想要画符。

    却已经是体力不支,在要倒下感到昏天黑地之时,她看见了薄雾之外的宋折欢。

    这次,你终于赶来了。

    呼啸而过的风,树木的枝叶疯狂的摇晃,红叶飘零满地,雾气渐渐散开。

    “季幼棠!”

    宋折欢脸色骤然一变,发了疯一般地冲了过来。

    他抽出神剑琼华那刻的眼神里充满了杀戮之色。

    少年身形如电,纵跃而飞,出手扔出琼华剑的时候又快又狠。

    那凌厉剑气,呼呼作响,一剑穿破了红叶发妖的身子,神剑而后插在地上。

    满空红叶瞬间化为飞灰,只剩两只白瞳还在地上挣扎。

    宋折欢那张晦暗无光的脸上隐约闪过一丝忧愁,他狠狠地踩在白瞳之上,是极为清晰的一声脆响。

    少年小心翼翼地接住此刻脆弱不堪的季幼棠,抱在了怀里。

    季幼棠抬起手轻打在宋折欢的身上,发出轻轻的抽泣声。她肩膀不停颤抖着,脸上伤口溢出的血已经凝结,苍白的脸上神色紧张。

    “宋折欢,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一晚上,下回你要是再乱跑,我就真的生气了。”季幼棠抓紧了少年的衣袖,抽抽搭搭地哭喊起来。

    宋折欢低下双眼,目光温柔,刚刚所有的怒容全都消失殆尽。

    他抱着季幼棠的手还不自然地颤抖着,生怕自己锁的紧了些就会弄疼她。

    “我错了,别生气。”少年声音微颤,只在她耳边呢喃,“我真的错了,回去买好吃的给你。”

    连风也只是悄悄吹起,不愿惊动两人。

    而立在远处的封今玉和傅晗正缓缓走过来,只剩那文楚楚僵在了原地。

    她看着那意气风发少年郎方才使出的一剑,真的是惊艳。

    想必这位姑娘是宋道长的心上人,为了心上人拔剑,这一幕刚好可以写进我正在筹备的话本子里。

    文楚楚心下细想,不知不觉中笑意盈盈。

    彼时,季幼棠突然把头埋在宋折欢的怀里,像一只可怜兮兮的小猫咪。“我其实打妖怪的时候有点怕。”

    “我会一直在,别怕。”宋折欢轻声安抚道。

    而后少年侧眼就看见了那两个陌生人,冷如刀锋般的眼神可以杀人。

    下一个瞬间里,那顺着宋折欢意念而动了几片残叶就径直刺伤了封今玉的脖子。

    “少主!”傅晗都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少主就被伤了,便急着给封今玉擦拭血迹。

    “没事。”封今玉只是淡淡回道,注视宋折欢的目光很不友好。

    “你们最好是站在那里别动。”或许是因为看见季幼棠受了伤,宋折欢现在是草木皆兵,这傲慢语气似是在命令封今玉和傅晗。

    这两位也是有眼力见的,果然没在上前半步。

    漫天飞舞的红叶雨也终于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