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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凋零

    后院的玫瑰花开了。

    妈妈在四月中旬走了,那天天气晴朗,树叶还挂着水珠,外婆跪在妈妈的床边拉着妈妈的手,那一晚好像没了顾虑,外婆哭的撕心裂肺。

    当然,自己也是,妈妈走的前一晚,外婆去给妈妈买她喜欢吃的毛巾卷和蛋黄酥,妈妈就这么拉着全岁的手,却不说一句话,没什么话可以说了,道理都懂,要照顾好自己,她已经说过无数遍了。

    直到外婆回来,妈妈始终抓着全岁的手不放,最终没说半个字,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露出那熟悉的微笑。

    人要死,她自己也没办法,说到底,自己还是放不下还未成年的女儿和年迈的老母亲。

    为了照顾自己,妈妈也一夜白了头,虽然自己化疗也没了头发,心里还是愧疚,到底还是没有救回来,麻烦了妈妈还耽误了女儿,偏偏在女儿要中考的时候生病,真想抽自己,怎么不知道照顾好身体,医生说过,自己这病啊,有一小部分是过度劳累造成的。

    如果不是那死男人,到最后多娘两不管不顾自己会这么累吗?怎么就信了他的邪,说要对自己好一辈子。

    只希望那男的还有心,自己不在了照顾好女儿,毕竟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又不是经济困难,不养她犯法啊,这男的胆子小,怕法律,更怕坐牢,女儿成年之前应该不至于没有地方住,可惜了,这丫头长那么好,怎么自己就不能看她长大结婚嫁人呢?

    妈妈说临走前不想要悲伤的氛围,外婆就在一旁陪她聊天,大家从妈妈小时候聊到全岁小时候,然后很默契的避开了全岁爸爸的话题,如果从来,外婆肯定不会让妈妈嫁过去,因为她也是妈妈,是妈妈的妈妈。

    外婆陪她聊了很多很多,很久很久,全岁在一边听着,然后妈妈招招手让全岁躺进被窝里,被窝里暖呼呼的,还有妈妈的味道,从小她就很喜欢妈妈身上的味道,有淡淡的香气,朱阿莉说这是体香,朱阿莉说自己也有,可为什么全岁自己却闻不到,后来这两人被时祁带来的一只蝈蝈吸引去了,便忘了这个话题。

    妈妈走的时候很安静,没有哭没有闹,也没有熟悉的微笑。外婆卸下了伪装,没了晚日的稳重安静,在病房里趴着床边哭,医生只说了一声节哀,生老病死是人间常态,医生见惯了死别,在医院,病死是常态罢了。

    那一天,全岁没有想象中的崩溃,哭喊,只是像丢了魂漫无目的的走在走廊里,而外婆被几个护士照顾着,那一瞬间,眼睛都麻木了,心里空荡荡的又难受的要命,像是丢了什么,但一想到以后再见见不到妈妈了,心里更加难受,麻木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撕心裂肺的痛。

    好像,自己再也没有妈妈了。

    那天做完登记,全岁带着外婆离开了医院,回到了清冷的小家,外婆早早的睡了,全岁坐在门前的楼梯上,望着月光,知了的声音此起彼伏,荡漾在芦苇间,全岁听过一个故事,是小桥边坐着的老太和她说的。

    来这里的人,要么出去,要么永远出不去。那时才七岁,不懂什么意思,现在倒是懂了一点,妈妈不就属于后者吗。

    隔壁房子里传来邓丽君的月亮代表我的心,几年前家对面的老房子经常放这首歌,那是老太家收音机传出来的,每天都放,朱阿莉问她为什么,老太说这是她女儿送她的收音机,那首歌也是女儿最喜欢听的。

    “那你女儿呢?”时祁问她。

    “死了,车祸”老太削着苹果说

    时祁点了点头,没有再问。

    不久后,那老太得了老年痴呆,啥也不记得,镇子里头最有名的老黄牛都不记得了,只记得她有一个女儿,在BJ上学,但就是不回来看她。

    后来她忘记女儿长什么样了,但总是说长的很漂亮。

    两年前,那老太也走了,和她女儿的坟在一起。

    屋里头还亮着,外婆真的累了,沾到床就睡,这一夜怕是只有全岁未眠。

    全岁撑着楼梯环顾着四周,什么时候那棵树那么高了,那栋小楼房呢?什么时候拆了。

    …

    好多好多都变了,可惜自己一点都没注意。

    妈妈火化了,全岁抱着骨灰盒站在火化场门口,外婆在一边抹着眼泪却也不忘记安慰全岁。

    全岁深深地呼了口气,迈开步子离开火化场。

    朱阿莉和时祁都知道了这件事。时祁从学校请了假火急火燎的赶了回来,朱阿莉更是寸步不离全岁,几天后就是妈妈的葬礼,葬礼规模不大,她没有什么亲戚,爸爸说他会到,葬礼的钱他出。

    全岁冷哼一声,这是应该的。

    这几天她睡得不好,老师了解了情况给她批了假,快要中考了,要赶紧调节情绪才行啊。

    这些天她一直保持冷静,不放肆号啕大哭,她知道只要她一哭,外婆也跟着难受,她不能哭,能撑起这个支离破碎的家的只有她一个了。

    可是啊,人怎么会不悲伤了?全岁看着挤不出来的牙膏眼泪不可控制的流了下来。是自己的妈妈唉,是养育自己十五年的妈妈唉,是最亲最亲的人了。

    怎么都走了呢。

    这些年好奇怪,好多人都离开了,有的走出了这里,有的永远走不出这里。

    空虚,孤单,悲伤。

    情绪涌入心头的,拦都拦不住,好想哭,眼泪就这么流下来了,哭不出声,因为嗓子哑了。

    这一瞬间很想失去情绪和感觉。

    突然好像成为没有知觉的动物,只会动,没有感情,因为会好受一点,没有挂念的人生也挺好。

    葬礼上,爸爸来了,黑色的西装皮鞋纵使全岁不识大品牌,也看得出那身衣服价值不菲。

    要不是自己创业赚钱,要不是勾搭上有钱的富婆了。

    葬礼没有几个人,多数是小镇里和妈妈关系不错的,到场的还有时祁妈妈和朱阿莉的妈妈,朱阿莉拉着全岁的手,小嘴微微张来,想说些什么,最后也什么也没说。

    道理都懂,安慰的话她听过不下百遍,人死不能复生,谁不知道啊。

    葬礼的最后,爸爸找到了全岁和她谈了一会。

    说了十几分钟,没有一句是想让她和他去BJ生活,只说每个月会给她和外婆三万生活费。钱给的倒是不少,全岁心里想着,心却痛着。

    回到学校,全岁已经没有精力继续投身于高强度的中考复习,,状态肉眼可见的越来越差,朱阿莉劝过她,但没有用。

    回了家没有妈妈的问候和微笑,妈妈的房间空了出来,家里没了烟火气,虽然之前本来就不多,巷子里再也见不到那熟悉的身影。

    全岁堕落了。

    她突然觉得学习没有用处了,以前为什么想考好学校去BJ,除了让自己过上好生活不就是为了妈妈吗,给她治病给她好的生活,现在全都没了,学习有什么用了。

    谁劝她都没用,连时祁都没再对她提高好好学习的字眼。

    谁都拯救不了一个自甘堕落的人。

    全岁失了魂,因为一个最重要的人。

    接下来的日子可想而知,表面上的上学下学,作业质量差到全岁十五年的极致,尽管老师并没有说她什么,成绩从年级前几掉到一百名开外,她并不意味,她努力,别人也在努力,她懈怠了,别人就赶上来了。

    老师看到全岁的成绩只是叹了口气。

    最后几个星期,班主任终于忍不下去,找来了全岁。

    “我知道你很难过,可是你还有未来啊,只有最后几个星期了你怎么办”

    几句话,都是现实,其实也并不是没有道理,反之,处处都是道理。

    “全岁,你以前是我最放心的学生,你…不能这么下去了,听话,振作起来面对中考好不好”老师几乎是恳求道。

    考个好高中好大学。

    做不到了。

    从办公室出来,天已经黑了,全岁的世界也关上了灯。

    最终还是没有如愿。

    中考过后,成绩出来了,全岁没有达到县师范高中的分数线,和朱阿莉一起报了县城十六中。

    暑假的日子全岁很少出门,几乎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没有翻天覆地的哭泣,只有静静一个人躲在床的一侧。

    成绩的事外婆没怪她,只有这个孙女了,她怎么开心怎么来吧。

    时祁看了志愿叹了口气,好好的妹妹怎么成这样了?

    朱阿莉好几次想敲开全岁的门都没有伸手,全岁曾是年级前几,老师的宠儿,学生的榜样,明明可以考到县师范一中,一中对她来说是那么重要,即使自己舍不得她,使不得和全岁分开上学,但她还是很想让她去读一中。

    中考几天前,全岁突然想要放弃中考,朱阿莉连夜踹开全岁的门,看见全岁小小的一个坐在床边,抱着腿,没有哭,眼神呆滞,那根弦像崩了一样,她知道如果全岁再不振作起来,她可能就永远走不出来,朱阿莉跌跌撞撞的抱住她,她叫着全岁的名字,给她顺顺背,安慰她。

    “我永远在你身边”

    怀里人终于发出一两点抽泣。

    结局算不上太坏,她参加了中考,没考上好学校,但还有高考。

    三年,要怎么拯救这么失魂落魄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