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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

    今天外婆烧了红烧排骨,数学考试班级第一,买到了想喝很久的奶茶。

    所以我理所当然以为今天一天都会非常幸运。

    全岁漫步在田野间,背着黑色书包,穿过夕阳,穿过麦谷中。

    看见时祁苍白的脸,神情恍惚,与当初被欺压的时候一样,眼神空洞。全岁正要问他出了什么事,时祁突然开口

    “他要走了”

    “伍拾雨要走了”

    全岁呆住了,一个星期前她偶然发现伍拾雨对自己隐藏的情感,她一直当做没发现,遇到伍拾雨时也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他不说,她也不说。结束了期末考试,全岁一身轻松,可以彻底放松一下了。

    一出门看见了时祁,正要去打招呼,却得知了这样的消息。

    可是现在,她却得知他要走了,他要走了,走去哪?去BJ吗?

    时祁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说“我联系不到他,打电话给他他也没接,我去他家里找他,他没开门,敲了好几次都没开。今天早上我又去了他家,看见他家门口停着一辆车,一辆很贵很贵的车。车上下来一个男人,和伍拾雨长的很像。他在打电话,不知道给谁。”

    时祁顿了顿,继续说“那个男人在电话里说,伍拾雨要去BJ上学了。”

    全岁有些震惊,差点栽在地上。时祁许久没说话。全岁感受不到他的情绪。好像是难过,好像是不舍,又好像是愤怒。

    他哭了吗?又好像没有。

    怎么不难过呢?毕竟是看着长大的弟弟啊。

    天要下雨了。

    没多长时间,严漪橙和朱阿莉都知道了这件事。两人和全岁一样惊讶,不同的是严漪橙眼中多了一份寂寞。

    时祁是在海边发现的伍拾雨。当时伍拾雨坐在一块大礁石上,他抱着双腿看着大海,天黑了,伍拾雨背对着时祁。时祁慢慢走过去,他以为自己走路没声音。

    “你会不会恨我”前面孤独的背影突然说话。

    “你怎么知道来的人是我”时祁在他的身边坐下。后者转头笑着说“你走路喜欢先迈右脚”

    “你会不会恨我”他又问了一遍。

    “恨什么?”

    “恨我没有信守承诺”

    “我们承诺了什么?”

    “要一起长大”

    时祁没再说话,气氛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

    “怎么突然要回去?”时祁换了个话题。

    “我想学音乐,可我不想去BJ。BJ有我最不想回忆起来的记忆。”

    “那就别回去了,隔壁县城不是有一个音乐学院吗,你的成绩肯定能进去的。”时祁认真的说,大家都想一起长大不是吗?都说好了一起长大不是吗?

    “没用的,躲不掉的,他不希望我学音乐,他觉得学音乐没有前途。”

    时祁看他,伍拾雨第一次对他展现他脆弱的一面。“他把我的吉他砸了,琴谱撕烂了从楼上扔了出去。吉他成了碎片。我拼不出来它原来的样子”

    “其实你知道吗?那把吉他陪了我好久好久,它很老旧了,但它很漂亮…很漂亮”

    吉他摔落的时候,仿佛那一刻,伍拾雨对人生的希望随着吉他的粉碎一起消失了。只有时祁知道那把吉他对伍拾雨来说是多么重要。

    “他希望我从商,成为一个像他一样优秀的商人”

    “可我不想,我不想进入那些名利场,所有人都戴着面具说着假话,我知道也许我会变得很有钱,可你知道吗?”

    “人人都说着钱多么重要,我只知道我的梦想无价,多少钱买不来的“伍拾雨此刻想只受了惊的猫一样蜷缩在礁石上。太黑了,时祁看不清他的脸。

    “我曾反抗过他,我把行李箱从楼梯上推下去,我不去,他拽着我,我真的有很努力的反抗,他第一次打我,他把琴架狠狠地砸在我身上。他还扇我耳光”

    伍拾雨的声音变得沙哑,身体在颤抖,月光照不清他的脸,时祁知道他哭了,几年来第一次哭。

    “他说我不懂事,我觉得我很懂事了,他说我不知轻重,可我只知道理想比什么都重”

    时祁没有安慰他,他知道他再怎么安慰都无济于事,大家都是隔岸观火。

    “你知道的,我先是他的儿子,然后才是我自己。”

    又沉默了好一阵,伍拾雨的身体渐渐放松,抽泣声变小。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时祁说。

    伍拾雨抹了抹泪水回答“十二岁”

    “第一次见到你你被打的可惨了。”时祁笑着说。

    “我以为这里比城市安宁的多,没想到第一天就被打的头破血流。”

    “你要感谢我当时的出手相救”

    “谢谢你嗷”

    “不用谢,这是一个父亲对儿子应尽的责任。”

    “傻逼”

    “你喜欢小岁吧”伍拾雨开口说。

    “你知道了?”时祁早看出来了,伍拾雨喜欢全岁,自己又不傻。他只是没说出来。

    “我走了你要好好照顾她”

    “还需要你说?”

    “还有另外两个”

    “嗯”

    伍拾雨第一次见到全岁是在什么时候,他自己也记不太清了,好像是在她十一岁的时候,小姑娘才五年级,很乖,不闹腾,和她一起的朱阿莉不一样,这小丫头太活泼了,每天都充满活力。

    可惜她出生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这也是一个遗憾吧。

    “你也只能陪那些小家伙三年了”伍拾雨感叹,严漪橙和全岁估计在高考完后就会离开小镇,朱阿莉成绩不太好,只有她伍拾雨不敢保证。

    “多关照朱阿莉,如果可以,你帮帮她吧,她们都应该离开这里去发展自己的未来”伍拾雨看着潮汐道。

    时祁神情复杂的望向他“怎么这样,你想让我看着她们长大然后把她们送走吗然后一个人?”

    伍拾雨笑了笑,又是这个温柔的表情,都要离开的人了还是这样,能不能别装了哥哥,还觉得自己不够悲伤吗。“她们走后你来找我喽?”

    时祁白了他一眼“你什么毛病?BJ那么大,我上哪找你,难不成给你到处贴一个寻人启事?神经病”

    伍拾雨站了起来,拿起石子往海里扔,一个接着一个,海风吹过来凉飕飕的。

    时祁看了看伍拾雨“要不要比比谁扔的更远”

    伍拾雨哈哈两声的看着时祁“好啊,肯定是我赢咯”

    “傻逼”

    时祁站起来撸袖子准备和眼前这个接近一米八的男孩好好比一比。

    两人捡起几颗石子一个接一个往海里扔,海水吞没了石子,一个接一个沉在了海底。

    它们想漂起来,可无边无际的海浪还是吞没了它们。

    “时祁,你比我高唉!”

    “那还用说傻逼,老子比你大三个月”

    “别说脏话”

    “你还教育起我来了?”

    月光洒在礁石上,两个男孩并肩站在海边,海浪拍打着石头,身后的夜市吵吵闹闹,人来人往。美食的香味飘过来,再过几个小时,太阳就要升起来了。

    “你要走多久?还回来吗”

    “不回来了,要走一辈子吧”

    “三个妹妹中考看不到你要哭鼻子喽”

    “那作为大哥的你就要好好照顾她们”

    “不跟她们告个别?”

    “不了,再见会舍不得的”

    “那就留下”时祁道。

    “时祁”伍拾雨叫他的名字,时祁转头看他“嗯?”

    “我要走了”

    “嗯”

    “不挽留一下?”伍拾雨无辜的说,看着还委屈。时祁被逗笑了“拾雨弟弟别走好吗?”

    “不够真诚”

    “你小子欠揍是吧”

    “不敢不敢哦”

    “真走了?”

    “真走了。”

    时祁安静了一会,过了一会缓过神笑了下

    “行吧,再见吧”

    旁边的人拍了拍时祁的肩膀转过身离开了礁石。

    时祁待在了原地,他努力仰头望着天空。

    以前没怎么看,云怎么那么美呢?好像哪里都很美。

    可惜岁月啊,朋友啊,真是个奇妙的东西,你说怎么稍一不注意,就找不到了呢?

    时祁卑微的想寻找那些细小的记忆,连尾巴都想抓住。

    他恍惚记得伍拾雨笑起来很好看,第一次见到他他背了个琴包。

    他成绩很好,他喜欢音乐,喜欢吉他,讨厌商业。

    可惜那一晚他们都没有回头。一个朝前走,一个停驻在海口。

    伍拾雨是时祁交到的第一个同龄朋友,他们有着相似的经历,在对方被欺负的时候会挺身而出,而这一切以后都不会看到了。

    眼睛好似进了沙子,眼泪不可控制的留了出来,第一次感到月光是那么的刺眼,刺进了眼睛里感觉好难受好难受。时祁站在礁石上背对着人群,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他背着世界哭了一次。

    三个姑娘知道伍拾雨走后毫不意外的哭了一场,为什么不说一声再见再走呢?为什么不告别呢?为什么呢?朱阿莉哭的最大声,严漪橙忍着泪水却还是不争气的哭了出来,怎么那么不争气,她在心里想。时祁倚在门框处看着她们,目光移到全岁身上,女孩擦了擦眼泪,不出几秒又流了下来,然后又擦了擦,几秒后又流了下来。时祁叹了口气,拿了张餐巾纸递给她“想哭就哭吧”。

    后者听到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时祁在心里想,如果伍拾雨看到自己心爱的女孩哭一定会很心疼吧,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亲口说出喜欢吧。

    可惜啊可惜,好多人不大胆说出心里的喜欢。

    就像严漪橙喜欢伍拾雨那样,就像伍拾雨喜欢全岁那样。

    也许时祁还有机会,但是他觉得还是看着这个女孩长大,把她送出小镇,自己可不想当自私的人。

    生命啊—真是苦短又遗憾。

    季节轮回,很多人错过了很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