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女频频道 » 长刀断邪 » 第17回 歌乐宫 记二:叶落知秋红伶笑 青狐客访玉寒君

第17回 歌乐宫 记二:叶落知秋红伶笑 青狐客访玉寒君

    暴雨之后,山村的通路被暴涨的溪流封闭。褚风和叶曦被迫滞留在这文山村中,好在村外边田塬边有一姓房的农户同意让他俩借住。

    房小求同褚风一般也是嘉木镇人士,他乡遇同乡难免亲切。

    文山村不算富裕,房小求这住所却比寻常村民多两间房屋,原是准备接来母亲和娶媳妇用的。可见他原本家境比这些村民好许多。

    原本房小求也是读过书考功名的,不料得罪了当地官绅,又经历几般波折,心灰意冷下,另寻了山村隐居生活。自此,并定居在这文山村了。等他安定好再去接母亲之时,子欲养而亲不待,其母却已溘然长逝。

    褚风拿出酒囊与房小求一人一杯同饮,问及他在此处生活如何。这本是一句普通的寒暄,房小求却似有苦笑,只说“人离乡贱”。此中之事,房小求不说,褚风也不好问,两人一碰杯,无言处更胜有言。

    与此同时,叶曦站在胡桃树下练习着长刀。一个简单的动作,她反复尝试更好的角度和发力。

    正是:

    刀锋动,断万世劫愁。

    心念天地合,世间唯此一刀,万籁皆寂。

    不知何时,篱笆边一位脸上有着梨涡的清纯可人姑娘,眼睛发亮地看着叶曦。

    见叶曦看向她,她大大方方赞道:“姐姐哪里来的?怎的这般厉害,我今日始知这世上竟有女子也做得侠客。”

    “嘉木镇巨峰山,叶曦。”叶曦收刀回道。

    “没听过这个地方,不过我本来知道的地方也不多。我叫贺彩星,来找小求大哥的。”说完,贺彩星伸长脖子对着房屋里瞧了瞧,甜甜的小梨涡似乎露出一丝羞涩的神态:“已经有客人了呀,那我改日再来好了。”

    贺彩星好奇看了看叶曦手里的刀:“姐姐,这村里有鬼呢。在村里可要小心。”

    “这鬼呀,可会害人。姐姐莫被骗了。”贺彩星眨眨眼睛再次提醒道,这才离开。

    贺彩星走远,却没有向村里的方向,似乎是出村往林子里去了。

    厌离化作的白蟾在核桃树枝间探出头来疑惑道:“曦姐姐,她不就是……”

    “嗯,我知道。”叶曦没有放在心上,重新拿起了长刀。

    正午时,褚风来找叶曦回去吃饭。只见叶曦站在房小求家的瓜田里,一村里妇人笑眯眯往她怀里里塞了个西瓜:“好娘子哪里来的,长得真水灵。给,拿去吃。”

    “小曦。”褚风见那村妇摸了一把叶曦的胳膊,不满地上前来。

    见褚风过来,那村妇又说了几句话,在褚风来之前笑着走远了。

    这村妇是村里的钱婶,文山村本地人。这文山村地处荒僻,极为排外,对待搬来这里居住的房小求极为排挤。却不知为何对叶曦这般笑脸相迎。褚风并不认为钱婶会是一个例外,他一见她摸叶曦胳膊的动作莫名觉得恶心。

    褚风同叶曦回房小求家吃饭,房小求一见叶曦怀里的西瓜便露出苦笑:“这村里人又来摘我的西瓜了。是你们帮我把人赶走了?”

    褚风一听连忙道歉解释因果。房小求却切了瓜分给二人,只说他们是客人,热情地请他们尽管吃。

    原来这文山村的人看上去一副憨厚质朴相貌,心里的弯弯道道可多。他们分得清自己人和外人,不偷自己人的,却专偷房小求这个“外人”的瓜。一年到头,房小求种什么,他们就偷什么,但凡有所阻止,便一副恼羞成怒指责他小气的嘴脸。

    房小求边说边摇头,这里的村人把他的田地当成不要钱的集市,贪小便宜惯了,偏偏他还没有办法。

    果然是人离乡贱,也难怪房小求见到褚风会这般热情,实在是这文山村的人情寒了异乡人的心。

    文山村内,方才的钱婶子回了家却不复方才和蔼的神态。

    “姓房那人留宿了一对男女,那姑娘是个好生养的,面容也生得俏。”

    “你是想……”

    “咱们那瘸了腿的儿子不是还没有媳妇吗?咱这穷乡僻壤,哪个村的姑娘肯嫁过来?”

    “可万一那男的是她汉子……”

    “这有什么,咱们找个机会杀了那汉子,把那姑娘绑回来往咱儿子屋里一关。等她揣了崽子,自然就乖顺了。”钱婶笑眯眯道:“关上几年,生米煮成熟饭。咱们这穷乡僻壤谁会来找?”

    “我看那姑娘拿着刀,别是不好惹的……”

    “你这窝囊的蠢汉子,不会想别的办法么?过些日子就是祭祀喜神的日子,恰好把那男的给……”

    钱婶夫妻面露凶光,又说了会儿话,黑汉子兴致勃勃到后面磨刀去了。

    文山村此时便是一座孤村,这里的人心里彼此分明,对待搬来此地的房小求尚且刻薄。叶曦和褚风的性命在自身小利面前又算什么。

    贺彩星所言,“这村里有鬼”比起这孤村恶民,究竟哪个更可怕还未知。

    就在钱婶密谋的时候,叶曦大口吃着房小求家的西瓜,远远看着褚风练武。

    现在褚风使那双刀虽然依旧姿态不好看,已经不会掉落砸脚了。厌离说这刀其实未必就得是刀,鬼族锻造之器,形态可以随使用者变化。褚风不是鬼族,也不得其中窍门,自然处处不顺手。可惜,厌离年纪太小,未入转轮司修习,也没用过这个。

    红叶陵,歌乐宫。一叶落而知秋之至。

    玉寒君独自坐在小院中,身边一盏茶已然凉了,他闭目不知是在休息还是在思索。

    越蟾宫坐在一旁陪侍煎茶,小扇轻摇,炭炉微焙的不止是茶,也是时间。

    小院门外探出一个俏丽娇艳的身影。黄蝉儿拎着一堆玩耍吃食,蹑手蹑脚进了院子放下东西。

    黄蝉儿笑着像一只飞来的彩鸭扑进了玉寒君的怀里:“师父!”

    饶是黄蝉儿身量矮小纤细,玉寒君被这一撞仍是发出一声闷哼。

    “蝉儿!”越蟾宫见了连忙拎着黄蝉儿后领,却见他八爪鱼一般抱着玉寒君不撒手。

    “不下去!只许你和师父亲近,不许我亲近师父!师父救我!堂堂大师兄欺负师弟啦!”黄蝉儿耍浑,抱紧了玉寒君脖子。他这样的小泼皮弟子,就他这身男不男女不女的打扮,放在别的门派早被打出门去,也就玉寒君惯着他。

    “为师没事。”玉寒君连忙打圆场,胳膊虚护着又怕黄蝉儿乱动摔了。

    “你这皮猴儿,今日这又是做什么。”玉寒君扶了扶黄蝉儿头上一支歪了的发钗,怜爱地询问道。

    黄蝉儿从玉寒君身上下来,拿出一封戏本子打开一页页说给玉寒君:“师父你看这个本子,师父帮我设计一身戏服好不好?”

    戏本子上讲的是狐妖与书生的缠绵悱恻的一段情事,其中唱词精妙绝伦,故事荡气回肠,黄蝉儿看了一次就痴了。

    “又想要新戏服了?早知你这般贪玩,不该教你戏曲。”玉寒君佯嗔地伸手点点黄蝉儿额头:“你若功夫上也这般用心就好了。”

    “可不就是迟了么。学了可就是一辈子的事了。”黄蝉儿骄傲地一挑眉毛。

    只因当年过节见过玉寒君扮过一次戏装,黄蝉儿便缠了玉寒君许久要学,如今他也算小有所成,得了“红伶”的名号。功夫这般差劲,唱戏的嗓子和扮相还算不错。

    玉寒君翻了一下戏谱本子,同意了。

    “蝉儿,彩衣娱神的功夫你可会了?做一遍为师看看。”玉寒放下本子。

    听见要查功课,黄蝉儿的脸顿时垮下来,眼神向越蟾宫求助。即便他连演戏的功夫都使上,越蟾宫那厮却假装煎茶,看也不看他一眼,全当抛了媚眼给瞎子看。

    黄蝉儿只得摆好起势,当场演了一遍。动作倒是没有错的,只是离玉寒君的要求还有所欠缺,无法发挥应有的效果。演完,黄蝉儿收势,促狭地站着等着被责骂。

    玉寒君摇摇头扶额:“空有其形的花架子。你再好好体会一下,什么叫‘娱神’。”

    “不就是让神高兴么……”黄蝉儿嘀咕道。

    “矫揉造作,人家不抽你两嘴巴就不错了,怎会愿意降恩泽庇佑于你。”

    到底是年龄太小,黄蝉儿嘴巴一瘪十分委屈。

    说他两句就做出这个样子。他还是太小了,也不知他什么时候能长大。

    玉寒君无奈道:“学好了这戏服就做给你。为师说话算话。”黄蝉儿身上已染上鬼神因果,他这般跳脱,玉寒君也有管不到他的时候。上次那剥皮鬼一事,玉寒君便有些后怕。这般毫无防备,要是那时剥的是黄蝉儿的皮,爱徒若真落得那般惨状,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何等哀痛。

    知道师父是为了自己好,黄蝉儿应了。

    茶已焙好,师徒三人坐下,就着黄蝉儿带回来的小食糕点吃茶。

    “蟾宫说,褚风那孩子要来?”

    “正是呢,他可不就是仰慕师父博闻广知。这有了难事要是师父不知道,世上可不就没人知道了么。”黄蝉儿面不改色笑嘻嘻给玉寒君扣了一顶高帽子,玉寒君哪里能拒绝:“有恶鬼要害他性命,烦请师父救他一救。”

    “你倒是使得一手好人情,怎么就替师父答应人家了。即便是我亦有不能,莫让人家来了空欢喜才是。”玉寒君这就算答应了。

    黄蝉儿高兴得又是为玉寒君捶腿又是捏肩,他不曾做过这些,没个轻重。捶得玉寒君的背跟擂鼓似的,玉寒君只觉得自己骨头都要被捶散了去,越蟾宫在一旁都看得眼睛直跳。玉寒君能被人这般理直气壮地凶狠捶打,也只有遇上黄蝉儿这孩子了。

    “好了好了,你这皮猴儿去别处练功玩耍吧,可饶了你师父这把老骨头。”

    目的达成,黄蝉儿就跟放飞的小鸟一般欢快:“师父,那我走啦?”

    这猴儿虽皮,面容却生得惹人怜爱。玉寒君哪里生得出气来,笑着将他赶走了:“快走快走……”

    越蟾宫要处理宫部的事务,也跟着黄蝉儿一道离开。

    一穿着青衫的身影与黄蝉儿擦肩而过,身带竹香沁人心脾,黄蝉儿回头那人却不见了身影。

    玉寒君坐着自斟了一杯茶,看着杯中清透的茶水,眉眼带笑。

    这人世清寂,两个徒儿陪着他却多了许多乐趣。

    “玉寒君,你可没说你有两个徒弟。你说的,是大的那个,还是小的那个?”

    “自然是小的那个。”

    一位手执竹骨扇的青衣公子在玉寒君身边拂衣坐下,鼻间嗅到香气伸手就去拿黄蝉儿带回来纸包的烧鸡,被玉寒君打了手。

    “小气。”青衣公子白了一眼,打开折扇半掩面笑道:“我方才看了,你这小徒弟跳得真难看,活脱脱跟个兔儿似的。不过,我喜欢兔儿。”

    这青衣的是玉寒君的旧友苍山君,便是他为黄蝉儿请的“神”。八尾青衫狐,保护黄蝉儿绰绰有余。只是看苍山君和黄蝉儿有没有缘了。

    苍山君狐眼微眯,露出硕大的青狐头妖相,十分享受太阳晒着皮毛的温暖。

    苍山君与玉寒君相识,知根知底,本是最好不过。玉寒君却知道苍山君素有好南风之名,不免有些担忧。苍山君听后却笑了:“娶妻尚且要媒聘,你情我愿。我还不至于欺负个小娃娃。”

    “那你看我这弟子如何?”

    苍山君眯起眼睛,狐狸头就像在笑一般:“我再看看吧。”

    苍山君心道,不知玉寒君哪里收的个徒弟,这般矮小,不似男子,倒似娇娘。分明弱不经风,却这般贪玩好耍,一看就是不省事的惹祸精,否则玉寒君也不会拜托自己了。

    活得太久,孤居山林百年如一日,也是无趣。

    苍山君变作人形回去客房休息。玉寒君转头一看,黄蝉儿带回来的孝敬自己的烧鸡不翼而飞。

    玉寒君笑着摇摇头:“也是一方大妖了,怎的还能干出偷鸡这种事。为老不尊。”

    勉强也算苍山君收下贡品,也许这事能成。

    玉寒君默念一声仙号,祈求黄蝉儿此事顺利。

    孩子大了,照顾不到的地方越来越多。有时他也难免会有无力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