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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游猎者

    在沙漠周围生长着的稀稀落落的多刺植物沙沙作响,一个人影在其中穿行而来,警惕地左右张望。然后,他大步穿过一片稀疏的草地,朝城镇中茂密的树林走去。早春尚不温暖的风吹拂着荒原,阳光有些刺眼,照耀着由灌木和树篱点缀的大地,城镇的房屋分布在一条直直的大陆两侧,在视线的最远端,城镇之间的绿色周围都是灰白色的沙地。这里是这片沙漠中为数不多的绿洲。

    这个季节,尽管风不和煦,但阳光一大早便热辣辣的。他不悦地晃晃脑袋,把自己被汗打湿的额发甩向一边,驱赶着身边飞来飞去的蚊虫。在树林里会凉快些。远行者停下脚步,舒展着有些疲惫的四肢,心里这样想着。剩下的路还很远,他需要在这里稍事休整再向更远处进发。目的地就在这些无尽的沙丘后面。

    还没等他走到这充满诱惑的树荫之下,伴随一声叫喊,一个人从小镇入口的门楼处向下张望着。刚才就是他在向远行者喊话。

    “你在这里干什么?”看守质问道,“我从没见过你。你从哪里来?”

    远行者停下步子,眯着眼睛,仰起头打量着看守:“我从霞谷来,打算在这里找个地方休息。我现在是到哪里了?”

    “你现在已经不在霞谷辖区之内了,都诺镇(Duno)属于雨林的辖区。你有需要过关的随行货物吗?现在官员查得正严,不允许夹带暗石入关,一颗都不行!”

    “什么都没有,先生。您瞧,我只有随身的衣物和帐篷,还有捕猎需用的刀和弓箭。”

    “你有要去的目的地吗?”看守问道。

    “我的目的地不在都诺镇,先生,我只是路过而已。”年轻的远行者轻轻捋了捋及肩的银色头发,他的衣领向上折着,挡住他的脖颈,身上白色的斗篷闪闪发光。

    看守已经下到门楼下方,来到远行者的身边,他仔细地查验着他的随行物品。“好了,”他合上远行者的行李,将它交给他,“欢迎你来到都诺镇,请进吧。”看守操作着门楼下的厚重大门缓缓开启,城镇的街道映入远行者的双眼。

    “噢,现在偷运暗石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查都查不过来。他们都要把这些石头运到诺尔多山地(Mont.Nordo)。”看守一边帮助他开门,一边发着牢骚:“为什么非要去那种地方?难道他们生活的地方已经没有用得上暗石的地方了吗?”

    “也许他们不是为了处理暗石才去呢。”远行者耸耸肩,他懒得回答看守的这些问题,“你要知道,生活中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是这样吗?”看守嘟嘟囔囔,“比如说?”他轻蔑地说道:“仰望星空,幻想我们的祖先也正在凝视着我们?说真的,我不是不相信这些东西,但是这点信仰不能拿来当饭吃,我们得找点正经事做。”

    “你说的对。”远行者漫不经心地答道,“我该走了。您知道这附近有可以住下的地方吗?”

    “镇子的西北角有专门为商队准备的客栈。”看守告诉他。

    远行者向他点头致意,转身走向了都诺镇算不上宽阔的大道上。他背着自己的行囊找到那处客栈。他对客栈摆放在长桌上的食物并不感兴趣,径直的从那边走了过去。还不是将自己名姓透露给什么人的时候,他想,他暂时还不希望自己因为透露了名字而被捕入狱。远行者明白自己在这种地方不受欢迎。他钻过杂物堆得老高的走廊,疲惫且汗淋淋的众多旅人把这不太宽绰的空间弄得臭烘烘的,远行者烦躁的皱了皱鼻子,从他们之间钻过。要是所有的客栈都是这样,那我宁愿睡在棚子里。

    他从房间里出去,在接待者那里存放好自己的行李,接着便扛着铺盖走向外面的草棚,找了个角落把东西放下,把身体躺了上去。

    黄昏降临,远行者继续背负着行囊朝远方的沙丘进发,在多刺植物之间加速前行。傍晚的凉风吹拂着他两鬓的头发,空气变得凉爽。

    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那些传说是否属实,就由我来证明。

    天色渐晚,远行者已经爬到了沙丘之上。在山坡下,湖面倒映着一抹绯红的夕阳,湖水仿佛一池鲜血。这位远行者的头顶上方,第一批居住着先祖魂魄的星星开始展露出光芒。

    远行者深吸一口气。我逃出来了。让冒险开始吧!

    在更远更远的地方,被沙漠包裹的湖面的另一边,有一支探险队伍正在湖岸附近逡巡着。这口湖在沙丘上方看时,似乎离都诺镇不算太远,但实际上,它们之间至少差上数十里。沙丘似乎每一天都改变一次形状和姿态,若是不携带罗盘针,旅人足以在这些杂乱无章的沙子之间徘徊数天,大约最后也会因饥饿而化作一具沙土之间的饿殍。湖水并不能养活附近的活人,因为这里的水中充满了盐分,根本无法用来饮用解渴。因此,这座湖的周围光秃秃的,没有一个活物希望在这里停留,就连飞过的遥鲲都不希望它们的羽毛上沾上盐渍。

    在这种鬼地方实在是找不到任何食物,队伍的成员大约在几天前就开始争着抓虫子吃,再过上几天,恐怕连虫子都难以找到,然而队伍的领队林恩并不想放弃前进。把头顶的几束头发留长,任由头顶的头发炸开着自由生长,但两鬓的碎发剃得干净,留长的头发扎成三股的龙骨辫子,金色的眼睛,稍有些黝黑的皮肤,黑色的斗篷和长裤,大约旁人看上去很干练的行头。

    林恩并不打算继续在营地驻扎的附近找食物,或许离湖泊更远些的地方能有机会遇到在多刺灌木之间隐蔽身体的小兽,亦或者能捕到更大的猎物。他朝山丘的另一边走去。他很享受月光沐浴在身上,凉风送来清爽空气的感觉。林恩竖起耳朵极力捕捉身边的一切声音,但是除了风吹动沙地和地面上车轮草滚动的声音,他什么都听不见。相反,有气味涌入他的鼻腔,林恩眯起眼睛仔细地循着气味,小心地躲藏在下风向,朝目的地蹑足走去。

    在这里有很浓的血腥味!

    他还没有嗅到更多的气味,一切都被浓重的血腥味覆盖着,他不得不依靠视觉,借着月光隐蔽着身体,向山丘的下面窥视着。

    ——然而在那里,有一个洁白的身影,那身斗篷上鱼鳞状的面料上被月光反射出了淡淡的紫色光芒,像是冬日覆盖大地的白雪在晴朗夜晚下闪烁的光芒。蓬松的短发刚刚及肩,穿着干净利落,腰间则捆着一副短剑的剑鞘。那把闪闪发光的剑刃则被他握在手里。在这个人的身边,躺着一只有一个人那么大的黑色生物。从那些被剥下的羽毛和厚皮的形状上看,这似乎是一只长着羽毛的黑色水鸟,长着一双修长的腿,而身边的猎手正在安静地将这只猎物切分开来,剥去皮毛和骨头。

    林恩凝视着放在地上的猎物。这是个好机会。

    好吧,他也并非是不打算去想想这样做是否符合什么人道主义思想,但是,这里可是暮土的沙漠,这种地方人可以依照动物本能,也允许人遵守弱肉强食的丛林或沙漠法则。醒醒吧,有时间可怜那位独行者,何不可怜可怜我那么多快要饿死了的队员呢?他注视着眼前的游猎者,亮出了背后的弓箭。或许不用铁质的箭头,轻轻的伤害他一下,也不会造成什么很大的损失吧。他安静地拉弓搭箭,瞄准了白色的游猎者。

    头部?肩膀和小臂?

    啊,算了,那就是左腿好了。

    他转移着箭头直指的目标,调整着距离。

    很好。白色的身影在他的视线中间,并没有移动。

    就在他即将松开手指中捏住的弓弦时,那名独行者突然转过头来,两人的视线相交了。

    锐利的,像某种凶猛的猎食性动物那样的眼神,像烙铁一样,似乎把林恩烫伤了。他惊恐地松开手,那支白羽箭飞向了匍匐在地上的游猎者。

    像是预先得知这支箭会飞向自己一样,游猎者拔刀将这支箭拨开,他从地上站了起来,直直地瞪着林恩。

    “我建议你立刻离开。”他毫不客气地说道。

    “如果我说‘不’呢?”林恩也站了起来,现在躲藏已经没有意义了。

    “我不想为这件事和你战斗。”游猎者扬起头,“但是如果你不肯放弃,那我也将别无选择。离开吧,好吗?”

    “这里可是暮土。”林恩毫不示弱地凝视着他,“我们当然可以分享这里所有的猎物,谁能抢得到手,它就归谁。”

    “这可是我抓到的。是我抓到的,它就归我。”

    “噢,难道这只死去的鸟身上有什么标签显示它属于你吗?”林恩一动也不动,事到如今再放弃,那实在是一件丢脸的事,更何况他出手抢劫就已经够过分了。

    “马上离开。”独行者扬了扬手里的短剑,他的眼中怒火在燃烧,“如果你不想惹更多麻烦的话。”

    林恩凝视着他,绷紧了身上的肌肉。现在他必须赢了。“我拒绝!”他咆哮着,积攒起全部力量,朝面前的独行者扑了过去。

    “你怎么敢?!”对方回以一声恼怒的嘶吼,跳起来迎战,当他向对方的腹部重击下去时,独行者的刀柄则钩住了他的肩膀,锋利的刀刃从他的脊背上划过。鲜血炽热的气味涌到他的鼻腔中。他忍住疼痛,朝后一跃,一个干净利落的后滑步,用手中刀杆连击对方的肋下。

    独行者尖叫着翻滚躲开,把林恩狠狠的扭倒,待他还没来得及重新站起身,白袍人便从侧面向他撞来,再次把他撞倒在地,用剑柄痛击他的侧腹。而趁着对方挥舞短剑的间隙,林恩扭住了他的右手,狠狠地一刀刺下去。独行者发出了一声惨叫,奋力地挣扎起来,他的进攻也随之瓦解。林恩跳到数米远的距离外,蹲伏在那里,重重地喘息着。白袍人躺在他面前的地上,似乎已经筋疲力尽。随后,他四肢颤抖着站了起来。林恩振奋精神,扑上前,做出最后一击,但突然间,白袍人从他身下倏地钻了过去,扑到他的背上,死死压住他,他尖锐的刀锋直指着林恩脆弱的脊骨。

    “真不敢相信,你会上这种老伎俩的当,蠢货。”

    面对独行者的挑衅,林恩不知道从哪里来了力量。他大吼着,弓起身就地一滚,一把将白袍人甩开,不等他站稳,林恩便重重跳到他身上,将他压倒在地。

    独行者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恐惧,但林恩没有回避。现在他已经无法放弃——他拽住身下的人的衣领,直到有什么链状的东西开始在他手指间脱落,他瞄准被他控制住的独行者的腿,刺了下去。他感觉到温暖的鲜血在他的刀刃下喷涌而出,就在他拔出刀的一刹那,独行者抽搐着挣脱他的桎梏,扑腾着窜到一边。就在这时,林恩看见他的身形开始模糊。他的样子就像是正在浸入水中一样。林恩意识到,白袍人化作了一道漆黑的阴影,在他面前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沙地上一滩深红色的血迹在不断扩散开来。

    林恩张开自己的手,意识到自己的手中正紧握着一条金色的链子,在一端挂着一枚精美的,形状圆润的遥鲲形吊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