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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第四章

    金秋十月,满山金黄。

    九判官以为她这一次肯定要灰飞烟灭了,可睁开眼,却发现自己站在一座山腰,眼前的一切莫名地熟悉,仿佛午夜梦来,来过此处。

    她转头看向山下,感觉那里一会儿会出现一个人。

    果然,“咔嚓”一声,山道的拐弯处一个十岁的小女孩,踩着满地枯枝落叶,缓缓走来。

    她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一头鸡窝似的头发,垂在脸前,遮挡了大部分面容。

    九判官走上前向她打招呼。

    那小女孩却似没看见她,径直穿过她的身体,朝前走去,“这上面真有神仙吗?爹娘会不会在骗我。可是,若真有呢,学了仙术便不会饿肚子了,也不用嫁给地主家的傻儿子了。”她声音中满是忐忑不安,步履也渐渐迟缓。

    “咕噜噜”一阵古怪的响声,小女孩停了步子,捂着肚子,蹲在路边,小声哀嚎着:“可是,好饿啊。”

    九判官转过身看向上山的路,忽然感觉那里等会会走下来一个人。

    果然,“咔擦”又是一声。

    小女孩抬起头,迎面的山路上走下来一个身着灰色布衣,手里提着个酒葫芦的青衣道士。

    道士边走边仰头往嘴里倒酒,酒水从嘴角溢出,洒湿胸前衣襟。

    “咕噜噜”

    这一声比方才那一声还要大。那道士显见是听到了,举起酒壶的手在空中顿了顿。眼睛循着声音望过去,忽而一亮。

    他急忙走到小女孩身边,仿佛看见了稀世珍宝,眼睛亮的似要吃人。

    小女孩吓得缩成一团,战战兢兢地喊道:“道长饶命,小人无心冒犯,小人只是太饿了。”

    “无妨无妨。”道长摆了摆手,笑容满面又无比亲切道:“你要去哪里呀,小姑娘?”

    小女孩怯怯道:“小人想上山拜玄空道长为师,学习道术。”

    “跟玄空那老家伙?”道士不悦,“他有什么好?除了会扔几个破龟壳,道术上一窍不通。”

    小女孩一愕,偷偷抬眼看了道士一眼,小声道:“不是啊,玄空道长仙风道骨,道法高深,菩萨心肠,小人很崇拜他的。”

    “崇拜?哼!有眼无珠。”说完后,那道士忽而笑了起来,一副谦谦君子、飘然若仙的样子,“你不用去找玄空了,我收你为徒。”

    小女孩惊愕地抬头看他,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

    被她这样望着,道士不自在的咳了咳,“你干嘛这样看我,我又不是人贩子,也不会卖了你。我只是看你骨骼清奇,是修仙的好苗子,这才想要收你为徒。”说完,好像想到了什么,从怀里摸出一个鸡腿,递给她,声音充满诱惑,“你若是拜我为师,这个鸡腿……”

    话未说完,那小女孩连忙跪在地上,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师父在上,受徒弟一拜。”喊完,不待他回应,伸手抢过鸡腿,没几下便啃了个干净。

    道士惊呆了,看着她啃完骨头还恋恋不舍的嘬着干骨头棒,无奈扶额,“苗子是个好苗子,可这风骨上却是欠缺了些。罢了,日子还长着呢,往后再慢慢教吧。”

    道士嘀咕完,毫不怜惜地抓住她背心,提着跳上悬在空中的剑。

    道士问她,“你叫什么。”

    小女孩抬头看他,眼睛亮晶晶的,“徒儿姓林,家中排行第九,爹娘便起名林九。”

    林九!

    缀在他们身后的九判官微微一震,这名字倒是与她一般。只是,大千世界,同名同姓的多了去了,这也不算多稀奇。

    道士颇为嫌弃地皱了皱眉,“这名儿太土,为师给你取一个威风的名字,嗯……就叫林玄天,往后你出了名,旁人便称呼你玄天仙姑,是不是很威风?”

    小女孩点点头,眉眼弯弯,“嗯,很威风。”

    道士御剑,约么是向东飞行。

    直到前方的天空布满红霞,他们才落在一个烟雾缭绕的山头。

    甫一落地,便有身着青色道袍的小道士匆匆迎上前来,恭敬行礼,“恭迎宫主。”

    道士微一颔首,便将林玄天拎了出来,“找个女弟子,把她洗净喂饱,往后她便是你师叔了。”

    “师……师叔?”小道士瞪大了眼,望着面前瞧不出性别的乞丐,一脸的不敢置信。

    听到一个比她还大的人喊她师叔,林玄天急忙摆手,羞的满面通红,“使不得,使不得。”

    谁知道士却瞪了眼,斥道:“你是为师的徒弟,他唤你师叔是应当的,怎就使不得了?”

    小道士心中一凛,急忙朝林玄天行礼,恭敬道:“师叔,这边请。”

    林玄天回头看了那道士一眼。

    道士微微一笑,朝她眨了眨眼,柔声细语道:“去吧!”

    林玄天这才放下心随着小道士下了山。

    山下,小道士寻了一个女弟子,耳语了几句。那女弟子一开始也很震惊,望着她的目光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可倒底是多年的弟子,很快便收起面上神情,恭敬地赶忙收起面上神情,恭敬地领着她去了浴室。

    再出来时,林玄天变了样,一身青色的道服,两个可爱的髻挂在耳上,说不出的娇俏可人。

    便连那道士见了都不免眼睛一亮,高兴地直拍大腿,“没想到,为师随便一捡,便捡到这么可爱的徒弟。”

    隐在他们身后的九判官却震惊地摸着自己的脸,若是名字相同,还可以用巧合来解释,可是这长相一样,还能用巧合解释吗?

    九判官初初来到地府,魂魄不全,生前之事忘得一干二净。可她却并未为此伤春悲秋,对身前事亦不执着,地府人人都要赞一句心胸豁达。现如今,要灰飞烟灭了,自己却不知为何回到了自己忘掉的过去。显见,豁达一词,她受之有愧。

    林玄天的师父名为沈岚,道号昭远,南清宫宫主。是上任宫主最小的徒弟,因悟性高,灵根好,已早早修得不老仙身,至于有多少岁了,林玄天没敢问。

    只是他,生性洒脱,又放荡不羁。任宫主多年,却始终没能收一两个徒弟。倒是把他几个白发苍苍的师兄急的够呛,选了好些聪明伶俐又听话乖巧的弟子送到他面前,可他却一个都没瞧上,全赶下了山。

    沈岚性喜喝酒。没喝醉时,仙风道骨,风姿皎皎,看着倒是颇有一宫之主的风范;可喝醉后,便成了落拓糙汉,放浪形骸。有时醉得狠了,六亲不认,抱着林玄天都能喊娘。

    一晃眼过了五年,林玄天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面容脱去了几分少女的娇憨俏皮,增添了几分柔媚风情,实打实的大美人。

    唯一有些遗憾的是,这人吧,好看是好看,可是这性子却随了沈岚,除了师父的话,谁的也听不进去,时常气得山下几个师叔七窍生烟,六佛升天。

    最要命的,沈岚极护短,不准任何人说他徒弟的半点不是,更是将她宠的无法无天。

    山下的师侄众多,大多都是青葱少年。听说山上有位貌美如花的师叔,纷纷寻着各种由头,往山上跑。

    这个说给师叔带了糖人,那个说给师叔带来了糕点。

    沈岚看着这群献殷勤的兔崽子,气得鼻子都歪了,就觉得自己辛苦养大的水嫩嫩的白菜叫猪给惦记上了。不仅将他们统统赶下山,索性在山顶设下结界。

    可是,林玄天的性子哪能是她师父能关得住的,试了没几次,便破开结界,时常趁着他师父午觉,偷跑下山。

    这日,吃了午饭,趁着师父睡午觉,她又偷跑下山,在道观里乱转。这个时辰,小道士们在上午课。观里空荡荡的,没几个人。她行到厨房,本想找点吃的,却看见几个小道士正轮番殴打另一个小道士,那个小道士,衣服撕裂了好几道,额头嘴角流了不少血。

    这事若放在平日,她绝对不管的,可偏偏今日,太过无聊,便出声制止了他们。

    那些小道士看见是她,匆匆行了一礼,心虚地跑了。

    林玄天走过去,踢了踢了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小道士,“嘿,死了没?”

    那小道士颤了颤,挣扎着趴跪在地上,抬起满是血污的脸,虚弱道:“多谢师叔祖相救。”

    林玄天蹲了下来,捏着他的下巴,啧啧了两声,“流这么多血。”她松开他,皱眉想了想,转身顺着游廊跑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原路返回,手里握着一把香灰。

    她叫小道士仰头,将香灰均匀的洒在正汩汩冒血的伤口上,不一会儿,血便止了。

    林玄天在他身旁坐下,“他们欺负你,为什么不反抗?”

    小道士摇了摇头,“弟子资质愚钝,未被几位道长选中,又不愿下山,便求了个在厨房帮工的活计留了下来。弟子地位卑微,不敢反抗。”说完,他低下头,多余的香灰簌簌掉了下来,落在长长的睫毛上,瞧着分外可怜。

    “你说的是前几日的拜师大会?”这个大会是为宫中几位颇有资历的师侄特意举办的。

    南清宫每三年都会向山下的城镇发出告示,举办纳新大会。被瞧中的弟子便可留在宫里修习仙术、参悟道法。若是未被瞧中,便会得到一些银子作为下山回家的盘缠,若是不想回家,也可留在宫中,当个打杂的。

    林玄天那日被师父拘在山上学习术法,没能观看。想起这事,她到现在还遗憾呢,顿时没了说话的心情,“你资质确实很愚钝,即便修炼再努力,怕是也成不了仙,与其在这里受欺负,不如拿了银子早早回家去吧。”说完,拍了拍手,站起身准备回山上。

    谁知,那小道士却跪在她面前,咚咚咚,磕了几个响头,“求师叔祖救救弟子。”

    林玄天后退一步,皱眉看他。

    那小道士抬起头,面上香灰泪水交错,好不狼狈,“弟子父母皆亡,心狠的舅舅要将弟子送进勾栏院做小倌,弟子是偷跑出来的。若是回去,舅舅会打死弟子的。”

    林玄天拧着眉头,有些为难的看着他,“师父要醒了,起床见不到我,会生气,你莫拦着我了。”说完,便向一侧跨出一步,“不过,我会跟师父提一提。”

    那小道士感激地在她身后,连连叩首,“多谢师叔祖,多谢师叔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