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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第十章

    “嘭”一声巨响,响彻宫廷。

    三殿下衣衫不整地从房内冲出,大声吼道:“出了何事?”

    一个侍卫从大门外气喘吁吁的跑进来,满面惊惧,“韩将军在撞门,而且……而且……太子殿下回来了。”

    “怎么可能?”三殿下在门前狂暴的走来走去,“是谁走漏了消息?是谁?”他脚下一顿,转头看向旁边的厢房,目光渐渐阴森。

    宫外,姬恒垂首看着手中巴掌大的一片纸,眸光颤动。

    背面的符是用血画的,笔画颜色有深有浅,显见是反复咬破伤口,才会这般。符的下方有三个潦草的字:三殿下。

    正面也是一个符,规规整整,显见画得时候极为认真,下方同样一行小字:吾郞姬恒,永世安好。

    吾郞姬恒,永世安好。

    姬恒闭了闭眼,仿佛看见她伏案认真写下这两行字的模样,恬静又美好。心神骤然一乱,他无法想象此刻她怎么样了,只要一想,一颗心痛得都要痉挛了。

    他将符纸紧紧攥在掌心,不能允许她出事,决不能出事。

    再睁眼,眸中焦灼担忧通通散去,皆化作一片肃杀。

    韩千玺怔了怔,以前战事吃紧,几夜几夜不睡觉,姬恒也时常这般面无表情,可眼神却从未这般森冷可怖过,仿佛是从地狱爬出来寻仇的厉鬼。

    “继续说。”

    韩千玺回神,继续道:“属下十几日前,收到周小郎的信。三殿下在您成亲前几日,便偷偷出了祁国。属下派人前去查探,循着踪迹,查到三殿下来了赵国。可是,进入赵国后,他的踪迹便消失了。直到昨天半夜,收到了太子妃的符纸。属下立刻派人去查,果然查到三殿下已潜入了赵宫。而且是借助苏姑娘的手潜了进去,挟持了赵皇。”说完,扑通一声,单膝跪地,“属下有负殿下所托,请殿下降罪。”

    姬恒面无表情地看着城楼,淡淡道:“去传话。”

    韩千玺愣了愣。

    姬恒继续道:“他的目标是孤,让他来见孤。”

    韩千玺蠕动着嘴唇,想说什么,却终是一叹气,起身走向宫门。

    三殿下正压着温药朝宫门而去,听得传话,不由冷笑出声,“好大的架子,不过……我正要去见他,还要送他一份大礼。”说罢,抄起一把剑,抵在后心,继续向前走。

    登上城楼,温药一眼便看见了那个日思夜想的身影。

    她本打算好了,见了他不哭不闹,要给他留个端庄沉静的美好形象,给世人留下一个舍生取义的伟大形象,好叫他瞧瞧,她不止只会闯祸,她还是个知晓大仁大义的女子。

    可是,她真的好怕,好想扑进他怀里,对他撒娇,对他哭诉。

    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横七竖八的淌了一脸,难看的要命。

    三殿下推着她来到城墙边,对着姬恒大声喊道:“七弟,别来无恙啊?”

    姬恒看着哭得稀里哗啦的温药,心中焦灼似火烧。他强制撇开视线,压下心头慌乱,向前走了两步,高声道:“不要伤她,你们先下来。”

    “下去?”三殿下哈哈一笑,“你以为我没长脑子,底下全是你的人,我下去还有命活?”

    姬恒眯了眯眼,声音低沉压抑,“那你要怎样?”

    “我要怎样?”三殿下看了看他身后千军万马,“叫他们退下。”

    姬恒毫不犹豫,挥了挥手。

    韩千玺望着他挺直的背影,犹豫了一下,示意全军后退。

    三殿下眼眸一亮,仿佛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大笑道:“没想到这个女人在你心中如此重要,只是,不晓得比起你的命如何?”他顿了顿,阴笑道,“捅自己一刀。”

    温药惊恐的瞪大眼,拼命地挣扎着,“不要,姬恒,不要。”

    三殿下将剑架在温药脖子上,眯眼看着姬恒,森森冷笑,“七弟,你不敢吗?”

    “不要,你把剑放下来,我答应你。”姬恒面上闪过骇然,弯腰从靴子里抽出匕首,毫不犹豫刺进肩膀。

    “不!”伴随着一声尖叫,温药决绝地撞上剑刃。

    “药药。”姬恒心口猛然一缩,下意识地向前奔出几步。

    好在,三殿下及时撤回了剑。

    姬恒握紧了拳头,面目骤然狠戾如恶鬼。

    他死死盯着三殿下,忽然轻蔑一笑,不屑道:“三哥,你想折磨我,想让我痛苦,何不让我上去?那般你岂不是瞧得更加真切。莫不是……你怕我才躲在城楼上?”

    “怕你?哈哈哈……”三殿下狂笑着,冲城楼下喊道:“放他上来。”

    “殿下!”身后韩千玺上前,想要阻止他。

    姬恒却是一摆手,淡淡吩咐:“退下,孤若有不测,还请诸君协助五皇兄登上帝位。”

    沉重的宫门打开一条缝,仅供一人通过。

    姬恒不顾众将士的阻止,毅然决然穿过宫门。

    从未有过这样的急切,只觉得这一级一级的台阶像是永远也走不完。好不容易踏上最后一级阶梯。看到那个人站在自己面前,除了脏了点,丑了点,并无受伤,他的心才慢慢沉静下来。

    姬恒重新看向三殿下,平静道:“放开她,换我过去。”

    温药颤抖着嘴唇,使劲摇着头,“我不怕,我一点也不害怕,你别过来。”

    嘴上说着不怕,眼泪却在哗哗流淌。她不想哭的,一点也不想,可看见他,不知为何,哭得越发汹涌。

    姬恒心口又酸又软,柔声安慰她,“我知道你不怕,可是我怕,我想要你抱抱我。”

    三殿下呵呵冷笑,“果然是温柔乡,英雄冢。七弟,枉你聪明一世,结果还不是要栽在了女人手里。”

    姬恒看着他,声音平静,“放了她,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好。”三殿下眼中闪着疯狂的光,一字一字咬得分外清楚,“把你的心剖出来。”

    “不行!”话音刚落,温药便惊叫着阻止。

    姬恒看着温药,笑容温柔缠绵,他轻轻道:“药药,闭上眼,一会儿就好了。”

    温药惊骇地看向姬恒手中的匕首慢慢移到胸口,撕心裂肺地喊道:“不不不,不行,我不许你这么做。你的心是我的,你的肉,你的血,你的所有都是我的。我不许,不许。姬恒,你若是就这样死了,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生生世世,我与你永不相晤。”

    姬恒浑身颤了颤,似是被她的话吓到,面色一瞬间变得死白死白。他望着她,既无奈又满是深情歉意。

    可是他手上动作并未停止,血水慢慢流了出来,打湿了衣襟,他却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嘴角始终噙着一缕笑意,温柔虚幻的,仿佛会随时消散。

    温药害怕极了,疯狂地挣扎着,疯狂地哭喊着。她好怕,怕他就此闭上漂亮的眼睛,害怕他的眼中再没有她的倒影,害怕他的嘴角就此凝固,再也不会对她笑,更怕以后的日子里身边冷冰冰的,再也没有他的温度。

    手中的匕首越来越快,终于,浑身一松,绳子断了,她毫不犹豫一刀捅进三殿下胸口,朝着姬恒跑过来。

    姬恒一愣过后,亦张开双臂朝她奔去。

    一切仿佛都变得很慢很慢,他们的手正在一点一点靠近。

    可就在这时,三殿下却忽然抱住了温药越过城墙,向后倒去。他朝着姬恒诡谲一笑,“七弟,三哥帮你带走她,往后你便再也没有弱点了。”

    “不……”姬恒瞳孔猛然一缩,毫不犹豫地奔过去,越过城墙,紧紧攥住飘在空中的衣角。

    不可以就这样失去你,没了你,我要这天下,有何用。

    即便你,生生世世与我永不相晤。此刻,我也不愿弃你而去。

    他睁开眼,眼前二人,男的端正秀美,清朗出尘;女的鲜眉亮眼,娇俏动人。

    与他来时,并无二致。

    姬恒垂下了头,勾了勾唇角,咂摸着方才镜中的景象,胸口蓦然如利剑刺中,他痛得一哆嗦,泪水汹涌而出。

    九判官叹了一口气,无奈道:“本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可瞧你这般,本判又有些犹豫,要不要告诉你。”

    姬恒哭得像个孩子,他似乎觉得这很丢人,头也不抬,哽咽道:“都……都这般了,大人还……还有什么不……不可说的。”

    九判官呵呵一笑,“本判之前说过,地府并无温药此人,并非诓你。”

    “她躲起来了,不愿见我。”姬恒摇着头,固执道。

    这人真是,油盐不进了。

    九判官收起了笑,认真道:“你若不信,便与我做个交易。本判保证你一睁眼,便能看见温药。”

    姬恒停止了哭,抬起头将信将疑地看着她,“什么交易。”

    “寿命。”九判官道:“你一半的寿命。”

    “一半的寿命?”当司命星君得知这个结果时,骇得两眼一翻,差点从椅子上栽下来,“帝皇星提前归位,那可是惊动天界的大事。你此番闯下大祸,是要上诛仙台的,本君可保不了你。”

    “那怎么办?”九判官一脸惊吓地躲进文昌帝君怀里,眼睛湿漉漉地望着他,“帝君,人家好怕!”

    文昌帝君圈着九判官,眼中笑意满得快要溢出来,“不用怕,司命星君精明能干,足智多谋,是天帝手下的能臣精英,是天界众仙的榜样标杆,他定然已是想到了应对之策,才会这般逗你玩的。”

    谁逗你玩了,司命怒目而视。

    “真的吗?司命星君好厉害哦!”九判官一派天真的拍着手,“以星君的仙品,定然也做不出出尔反尔,言而无信的事,对不对?。”

    文昌帝君险些笑出声来,摸着她的头,笃定道:“对。”说完,看向司命星君,“你说呢,司命?”

    司命星君脸黑如锅底,两排牙咬得“咯吱”作响,他一指大门,“你们两个,滚!”

    文昌帝君微微一颔首,搂着九判官往外走,到了门口,又回过头,“啊,对了,阿九的仙籍,烦你……”

    话未说完,迎头飞过来一个材质极好的砚台。

    文昌帝君轻松接住,笑着递给九判官,“这是昆仑山上万年的灵石做的,整个天界也没几个,你留着正好写案卷。”

    九判官伸手接过,笑着朝司命行礼,“多谢星君。”

    司命星君一脸的肉疼,太阳穴欢快地跳着。他一甩袖子,门咚咚两声关上了,将这两个恶魔关在了门外。

    九判官乐滋滋地将砚台翻来覆去看了好一会儿,才放入袖中,开口问文昌帝君,“司命星君真的不会向天帝告发我吗?”

    文昌帝君一挑眉,颇有几分无赖的模样,“告发了,又能怎样?动手将姬恒一半寿命植入到温药体内的是一清道人,又不是你。”

    九判官还是不放心,“可是……是我托梦给一清道人的。”

    文昌帝君摸了摸她的发,笑着问:“你可留下证据了?”

    “不曾,梦里我只说是司命府的仙官。”

    文昌帝君朗笑出声,刮着她的鼻子,“你呀,分明一早便想好退路,还在这儿装可怜。”

    九判官嘿嘿一笑,抱住他腰身,“这不是想让帝君您多多怜惜下官。”说完,她面上不再嬉笑,认真道:“帝皇星提前归位,真的不会影响天命?”

    文昌帝君揽住她,“你放心好了,影响不会很大,姬恒将一半寿命给了温药,他们便会共同承担帝皇星的使命。该完成的还是要完成,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只是时间上,所有的事都会提前,其他并无丝毫改变。”

    九判官歉疚地看着他,“我是不是很蠢很任性,每次都闯祸,还要你为我善后。”

    文昌帝君哼了一声,嗔怪道,“你做得这么棒!哪里就给了我为你善后的机会了?”说完,轻轻一笑,目光含了几分赞赏,“温药已经死了,只因为对姬恒太过留恋,魂魄才迟迟不愿离体。你察觉到了,也权衡了利弊,既成全了他们的情意,又将影响降至最低。就像你经手的每一桩案子,事事权衡,事事周全,好人坏人皆有归处,深情厚谊皆不被辜负。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最善良的姑娘。”

    九判官泪眼婆娑,将头埋进他怀里,“我既然这么好,聘礼我要南海的夜明珠。”

    文昌帝君哈哈大笑,将她抱紧,“那是自然,只是……”他顿了顿,声音忽然低了下去,“阿九,我恐怕要提前投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