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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第六章

    温药忍耐了半个月,这一日,她像往常一样,早早端了一盆水推开了姬恒的房门。

    他已穿好衣服,正背对着门口,整理腰带。

    温药瞅准了方向,过门槛的时候,脚下故意一绊,手上亦用了几分力,一盆水便呼啸着朝姬恒泼去。

    令牌啊令牌,温药心中已经忍不住在庆祝即将到来的胜利。

    可是,这朝他泼过去的水,却为何扑了个空。

    行动失败了!

    温药来不及细想其中原因,当机立断采取一个方案,大声喊着:“殿下赎罪啊,我不是故意的。”就饿虎扑食一般,扑过去,抱住他的腰,一通乱摸。

    嗯?不对啊!怎么会没有?分明就放在腰间。

    “你……在做什么?”

    温药一抬头便看见他清亮的眸子印着一脸猥琐的自己。她干干一笑,脸不红心不跳地捋了捋他系得整整齐齐的腰带,退了几步,笑道:“我只是,只是想检查看看殿下的腰带是否系好了。”

    姬恒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会儿,点了点头,似乎是信了她的鬼话。

    温药暗暗呼出一口气,便听得他忽然道:“孤还以为你想偷令牌,不过令牌,韩将军还未还回来。”

    温药一惊,又将方才那口气吸了进来,连连摆手道:“殿下,想多了,我偷你的令牌做什么?”

    姬恒拍了拍她的肩膀,笑得极为欠揍,“或许是孤真的想多了。”

    温药心中已是万分沮丧了,胡乱应了姬恒几声,便借口回了自己的房间。

    可不是,她的小伎俩又怎会逃得过姬恒的火眼。

    她又如何赢得了姬恒,将他囚禁在公主府时便没有赢过。如今位置反了,就更加赢不了了。

    那股子久违的挫败感又涌上心头。

    就像那时她被父皇吊在太阳下,被宫女太监们围观。他们落在身上的鄙夷目光,他们的议论声,都叫她无地自容,似是比抽在身上的鞭子还疼。

    她的骄傲,她的风骨便被他们鄙夷的目光中一点一点击碎。她开始哭着求父皇,哭着求皇兄,甚至哭着求围观的宫女太监。她不想死,尤其是不想死在亲人的手里。

    她不常哭,那一次是她回宫后第一次哭,哭得肝肠寸断,仿佛要把她这些年的委曲求全哭出来。

    她小的时候曾渴望父兄的关怀,可父亲却将她扔在一清观十年,不闻不问。后来回到宫中,她渴望父皇能够仔细看她一眼,可见面时,一声父皇还未喊出,便被他嫌恶的打断,更是连看她一眼都不曾。她以为父兄嫌恶她,是因为她在民间长大,身上带了市井气。她便不再吵着出宫,努力学习宫廷礼仪,努力做一个端庄高雅的公主。可是父皇依然不理她,皇兄依然肆意地嘲笑她,捉弄她,陷害她。

    哭过之后,她便死了心,有些人,天生就长了一颗石头心,比如她父兄,比如姬恒。

    现在她唯一的愿望便是救父兄出来。往后天高海阔,便再也无人牵绊她的心了。

    偷令牌是行不通了,便只能寄希望于晏飞。希望他能看见自己留下的讯息,能赶在父兄被送到祁国之前将他们救出。

    为了让姬恒放下戒备,她暂时安下心,心无旁鹭地侍奉起姬恒的饮食起居。

    这般相安无事又过了十几日。

    这日恰逢端午节,姬恒天不亮便出了门,也未叫她,温药便放心睡到半中午。起床后,打扫完房间,洗完衣服,便摸了个扫把边扫边来到后院西北角查看她摆放的石头。

    总共五块石头,上面两块小的,下面三块大的。只是,与前几日不同的是,两块小的上面出现了一块更小的石头。

    她胸中一阵乱跳,拿起那块石头,背面刻了个浅浅的“等”字。也就是说,晏飞已经明白了她的讯息。她欣喜地将石头抱在胸口,激动得热泪盈眶。

    可就在这时,院墙外想起阵阵脚步声,温药将石头扔回去,重新摆了个图案,便匆匆跑到前院,恰好看见韩将军扶着姬恒走了进来。

    韩将军看到是她,眼中带着些戒备和敌意。

    姬恒挣脱开他的搀扶,站直了身体,摆了摆手道,“无事,你且回去吧。”

    韩将军又看了她一眼,目光凌厉又充满警告。

    温药真想冲着他翻个白眼,搞得她要吃了他家殿下似的。

    韩将军走后,姬恒朝着温药伸出胳膊。

    温药愣了愣,急忙上前扶住他,一股浓烈的酒气瞬间扑鼻而来。她看了他一眼,面容与平日里并无二致,只是眼中带着几分迷离,如玉面庞瞧着越发诱人。

    温药忙撇开眼睛,深吸一口气,强自压下心头的悸动。

    费力的将他挪到床上,又为他除去鞋袜,本打算拍拍屁股走人。谁知,姬恒却忽然一把扣住她腕子,咕哝着道了句,“倒茶。”

    温药抽出手,倒了一杯茶,送到他唇边,谁知他喝了一口,就吐了出来,胸口的衣服全湿了,“凉的。”

    温药无奈,又添了些热水,送到他唇边,这才乖乖喝下。

    她把茶杯放下,趴在床边怔怔看他,眼睛不经意瞟到他湿乎乎的胸口。忽然福至心灵,这难道不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温药又看了看眼睛禁闭的姬恒,颤抖着手来到他腰间摸了摸,没有;轻轻除去他的外裳,摸了摸,没有;又除去中衣,也没有;然后是里衣,还是没有。她跪坐在姬恒身旁,看着他光裸的上半身,摸着下巴陷入沉思。不应该啊,令牌这个东西再怎么贴身收藏,也不可能连里衣扒了,都找不到,除非……

    温药视线下移,来到了姬恒的下半身,不由皱紧了眉头。

    扒了他的裤子,不是不可以,她也不是没扒过。只不过,那时是为了给他清理伤口,理由充分又正当。即便是这般充分正当,那时姬恒看她的眼神,都恨不得要吃了她。

    更何况,如今位置颠倒,姬恒是俎,她为肉。姬恒没有扒她的裤子已是宽宏大量了,她还要去扒他的裤子,这显然是在自寻死路。可是,若是侥幸真叫她找到了令牌,在姬恒追杀她之前,是不是就可以凭着令牌逃出皇宫,逃出京城,找到晏飞,救出父兄,然后远走天涯?

    温药咬了咬唇,不再犹豫,手指握住了姬恒的裤腰。紧张地吞咽了一口口水,只消这么一扯,腰带便会开了,她就可以远走高飞了。

    然而,就在她双手准备发力的时候,一双滚烫的手却捉住了她的手腕。温药心头一跳,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

    她缓缓抬起头。

    姬恒已经坐了起来,正拿一双清明的眸子望着她,光裸的上半身在月光下闪动着诱人的光泽。

    温药又吞了一口口水,刚要开口解释,姬恒却忽然俯下身吻住了她。

    温药脑中一空,鼻腔里全是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心跳似擂鼓,咚咚咚地越敲越快,让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心防有渐渐决堤之势。

    就在这时,姬恒却放开了她,手指轻轻摩挲她嘴唇,喃喃道:“你欠孤的,总算讨回来了一样。”

    温药面上一黑,脑中顿时清明,没好气地将他一把推到,果然是睚眦必报。

    姬恒却握着她的手,顺势一勾,她便扑到了他身上,“药药,你还喜欢孤,对不对?”

    温药一怔,相似的话他曾经问过。

    伤好后的姬恒,苍白着一张脸,从不对她微笑,那日却笑得温柔可亲,他说,“药药,你喜欢孤。”

    不是疑问,不是嘲讽,只是笃定的陈述。

    温药红了脸,嗫喏着不知道怎么说,她确实喜欢他,从第一眼瞧见便很喜欢他。

    姬恒似乎也不需要她亲口承认,微微一笑,又道:“药药,你放了我吧。”

    温药满心不舍,却还是笑着点点头。

    将他送出城门,眼看着他骑着他的汗血宝马即将消失在夜色里。温药胸口突然涌上来一股说不清的情绪,这样一次转身,或许便是永别。胸口不明的情绪越积越多,她终是没忍住朝着姬恒背影大声问道:“你喜不喜欢我?”

    姬恒忽然勒住了马,回头看了她一眼,便转过身,消失在了夜色里。

    放走了姬恒,父皇气疯了,将她吊在殿前的广场命人打了一百鞭。当她浑身是血被晏飞从邢台上抱下来时,哥哥走到她面前,不无讥讽地道,“愚蠢的东西,心甘情愿地被利用了。”

    是啊,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姬恒只是利用了她。她即便再蠢钝,又岂会想不到,她不过是喜欢他罢了。

    养伤期间,她总是想起姬恒临走时的那一眼,里面包含了诸多情绪,有感激,有歉意,有许多复杂的说不出的情绪。或许还有一丝丝的喜欢,六年来,她一直这般幻想。可是,幻想终究是幻想,

    六年后,姬恒率领着祁军攻破了赵国国都,亦打破了她的幻想。

    姬恒确实不喜欢她,一丝一毫也不喜欢。

    自此,温药对他的那点私心,也算是断了。

    思及此,温药便觉得有些委屈,眼睛也随即一酸,贴着他的胸口,泪便滑了下来。

    姬恒浑身僵了僵,过了好半晌,才又嚷道:“药药,孤头痛,你替孤揉揉。”

    温药忙擦了一把脸,伸出两只手,轻轻按压他太阳穴。

    一会儿,姬恒又嚷着口渴要喝水,水还未倒好,又嚷的头疼,此一番折腾,待到他安稳睡下,已是到了后半夜。

    温药累个半死,也懒得回房,窝在他身边很快也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