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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八章(第二卷终)

    黄土蔓延过来,众人只觉眼中好似进了沙子,不由得闭上了眼。

    再睁开眼时,已回到了察査司,堂上依然做着文昌帝君、九判官和崔珏。

    芸娘好奇地看了一圈大堂里的人,目光最后落在眼前两个泪流满面的男人,面上有些迷茫又有些哀伤。她慢慢抚上荀邑的面,似是终于想起了什么,眼中也慢慢恢复清明,“阿邑么,你都长这么大了。”说完这句话后,她自己先是一惊,急忙抚上自己的唇,不敢置信道:“我竟能开口说话了。”

    荀邑含泪笑着,重重地点了点头,“娘亲,您的声音真好听,像百灵鸟一般。”

    芸娘笑看着他,目中泪光点点,“油嘴滑舌的,是不是又犯了错?打小就是这般,每每犯了错,便对我说些甜言蜜语哄我。说吧,犯了什么错,我叫你父亲收拾你。”

    从来都是沉稳严肃的荀轲此刻已是哭得似个孩童,听到芸娘提到他,忙用袖子抹了抹泪,执起她的手,颤抖地唤了声“芸娘。”

    芸娘看向他,缓缓伸手抚上他鬓边白发,亦笑望着他,“你老了,都生白发了。”

    荀轲握住她的手,“你一点也没变,还是那样年轻。”

    芸娘低头一笑,似乎是有些羞涩,又有些说不出的酸楚,“不年轻了,我嫁你时,便已过了韶华,如今想起,仿佛就在昨日。”说到这里似又想到了什么,抬头问道:“你的抱负可实现了?”

    荀轲点头,“皇上圣明,四海太平,社会清明,百姓安居。实现了,芸娘,往后便可生生世世……”

    “生生世世?”安静的殿内突然爆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袁珍指着荀轲和芸娘,尖锐地叫喊着:“不可能了,不可能了。一个犯了杀孽,要打入火山地狱;一个魂魄被嗜,化作孤魂野鬼,你们生生世世都不能再相见了。”

    “这么说来……”九判官看着袁珍,双眸含着万年寒冰,“你是知道噬魂阵的?”

    “我当然知道的。”袁珍得意地笑着,“噬魂阵下,万魂皆成煞,大人可听过这句话?”

    九判官面色一白,只觉得这句话似是一鼎巨钟在心中敲响,震得心房颤抖不止。

    “哈哈哈……”袁珍笑得越发得意,她指着九判官,“瞧啊!怕了呢,连地府堂堂判官大人都怕了呢。灵智道长果然没有说错,大人很怕噬魂阵,单单只是听到了名字,便吓得呆愣住了。”

    “如你所说……”文昌帝君起身走到九判官身旁,伸手按住她的肩膀,眼睛却看向袁珍,微笑道:“那噬魂阵是灵智道长所设?”

    袁珍昂起头,“当然。”

    文昌帝君目光清朗,惋惜道:“想必你花了不少银子吧。”

    袁珍看着他,眼中满是戒备和阴狠。

    “你被骗了。”文昌帝君面目温和,笑容可亲,“那噬魂阵是假的,能设下此阵的人,已于千年前神魂寂灭了。”

    “你胡说。”袁珍尖叫着,“你是何人?竟在此胡言乱语。”

    “他是何人?你又何须知道。”九判官感激地看了文昌帝君一眼,起身走下桌案,来到她面前,“你只管听听,赵婆子怎么说。”

    说完,便转向赵婆子,“你来说说,灵智道长,你是怎么寻来的。”

    “是。”赵婆子恭敬道:“袁氏给了我袁相的令牌和一包银子,命我去朱雀山火云观请一位道法高深的道士,无论用什么手段都要在天黑前带回庄子。我领命去了,刚出庄子,便迎面碰上一个道长。那道长穿着火云观的道袍,拿着火云观观主的令牌,对我道,观主早已算到袁氏有此一劫,特命他来助袁氏化解危机。眼看着要天黑了,我心中焦急万分,便一咬牙,带他进了庄子。”

    “你可还记得那道长样貌?”

    “说来怪得很,我对旁的事记得都很清楚,唯独对他面目记得不清,只记得他眉心一颗米粒大小的朱砂痣,鲜红如血。”

    “后来呢。”

    “道长设完了阵,袁氏拿出五百两银子命我送去给道长,可是我来到道长休息的房间时,道长已经走了,亦如他出现时一般突然。”

    “那银子呢”

    “银……银子……”赵婆子怯怯地看了一眼袁珍,吞吞吐吐道:“银子我……我藏了起来。”

    “哦……原是这般。”九判官重新来到袁珍面前,意味深长道:“原来这噬魂阵随便在门外碰上个道士便能设下。”

    “不是的。”袁珍尖叫着扑上来,掐住赵婆子的脖子,“贱婢,叫你说谎,叫你说谎,掐死你,掐死你。”

    赵婆子被掐住了喉咙,声音嘶哑,“大人,我没有说谎,千真万确的事,那银子后来我拿回家给了兄长,你可以问问他啊,大人。”

    九判官施法分开她们,冷冷笑道:“又何须问你兄长,若真是噬魂阵,为何芸娘的魂魄却丝毫未损?”

    “什么?”袁珍瞪大了眼,猛地看向芸娘,喃喃道:“这不可能,你在骗我,我不信。”

    “你若不信。”九判官向前一步,“本判现在就可以让她投胎转世。如何,你想看吗?”

    “不要,不要,我不要看。”袁珍挣扎着退到墙角。

    九判官步步逼近,继续道:“她不光可以投胎,来生她会尊享荣华,觅得如意郎君,儿女昌隆,一生无灾无病。她会寿终正寝、含笑而终。你可知道,这本该是你的今生。你拆散她的姻缘,杀害他的生命,残害她的躯体,你不希望她过得好。可是呢,她的来生却是你拱手让出的今生。你瞧,多么讽刺,又多么公平。”

    “不不不……老天啊……不是这样,不该这样,你在骗我!”袁珍惊悚地看着自己的双手,生前种种在她眼前如走马灯一般闪过,最后定格在芸娘咽气时那一双干净清澈的眸子。她这一生明明可以过得很好,可是她都做了什么。

    “你看看。”九判官伸手指向紧紧依偎在一起芸娘与荀轲,“你殚精竭虑,你机关算尽,你做了所有能拆散他们事,到头来,你如愿了吗?”

    袁珍摇着头,痛哭着,尖叫着,“没有,没有,没有。”

    “是啊,没有,他们今生因你不能在一起,但他们还有来生,还有生生世世。总有一世,他们还会相遇,相爱,相守终身,弥补今生未尽的遗憾。他们会将你忘记,忘得一干二净,爱与恨,苦与痛全都灰飞烟灭。最后,你在他们的生生世世里,便是连一粒微尘都不会剩下。那时,你在哪里?在油锅地狱,承载着痛苦的记忆,日日煎熬,日日挣扎,日日痛苦。如此,你再想想,值得吗?”

    “不值得!”袁珍连滚带爬地来到九判官面前,连连叩首,“大人,民女知错了,民女知错了,求大人救民女出苦海,求大人救民女出苦海。”

    九判官摇了摇头,“你……跪错了人。”

    袁珍一怔,瞬间明白过来,连滚带爬地跪在芸娘面前,连连叩首,“芸娘,我错了,芸娘我真的知错了,对不起,对不起。”

    芸娘看了看荀轲,又低头看向袁珍,叹息道:“你虽杀了我,可你的结局并不比我好,如今你已在油锅地狱受了刑,你我……两清了。”

    袁珍抬起头,涕泪交错地脸上满是惊愕。

    芸娘笑着对她道:“你还愣着做甚,还不快去求求判官大人。”

    袁珍朝她深深一叩首,再次跪倒在九判官面前。

    九判官却看也不看她一眼,转身回到堂上,拍响惊堂木,“罪妇袁氏听判。”

    袁珍叩首,“袁氏在。”

    “罪妇袁氏,心性凶残,善妒成魔,以残忍手段害死周芸娘,又以邪术囚禁周芸娘魂魄,致使魂魄不归地府,扰乱天道循环。本应罚你在油锅地狱受刑百年,再打入畜生道,永不为人。可念在你诚心悔过,现罚你在油锅地狱受刑十年,再到地藏王菩萨处,抄写经书,直至洗涮净身上所有罪孽,方可转世投胎。你可服?”

    袁珍起身,又深深一拜,“服。”

    “带下去。”

    “罪人荀轲听判。”

    荀轲跪地叩首,“荀轲在。”

    “罪人荀轲,毒杀袁氏,手段残忍。本应打入火山地狱,日日受烈火灼心之苦。可念你前世造福百姓,积累功德,功过相抵。现将你打入畜生道,十世不再为人,你可服?”

    荀轲一拜,“服。”

    “荀邑听判。”

    荀邑放开芸娘的手,跪地磕头,“荀邑在。”

    “你身为活人状告死人,有违天道;身为人子状告父亲,有违孝道。现着阴律司崔判官削去你十年寿命,你可服?”

    荀邑深深一拜,“多谢大人,了我心愿。”

    “不过……”九判官面色微缓,道:“本判念你至诚孝心,特允你母子二人相聚片刻,天明,立刻返回阳间,不得有误。”

    芸娘和荀邑连连叩首,“多谢大人。”

    “只是……”荀邑起身,面露祈求,吞吞吐吐道:“我父亲他……”

    九判官摆了摆手,一脸不情愿,“本判向魏大人借了你父亲几日,他却一点忙也没帮上,本判不会这么快放他去投胎。”

    荀轲听闻,满面喜色,向九判官连连叩首后,带着母子二人出了殿。

    想来一家人有说不完的话吧。

    只是还有一些疑问……

    九判官转身看向文昌帝君,问道,“敢问帝君,那噬魂阵当真是假的?”

    文昌帝君笑了笑,“是,也不是?”

    九判官不解,“这是何意?”

    文昌帝君起身抬步朝外走,“徒有其表罢了。”

    九判官恍然,急忙跟上,“帝君方才说,会噬魂阵的人已经神魂寂灭了,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文昌帝君慢慢走着,轻描淡写道:“千年前,本君投胎凡世,查探一起人口失踪案,发现有修道者在天虞宫太液池设下噬魂阵,收集炼化魂魄,以增加修为。便破了阵,救出被困魂魄,凶犯见罪行败漏,便也跳了噬魂阵,神魂寂灭。”

    九判官点点头,抚掌称赞道:“帝君好厉害,下官一靠近那阵就头疼欲裂。帝君不仅破了冒牌货,连真的都给破了,好厉害呀!”

    文昌帝君偏头斜她一眼,笑着摇头,“你不必恭维我,太假。”

    马屁拍翻车了,九判官讪讪地笑了笑,朝着文昌帝君郑重行礼,“今日多谢帝君。”

    文昌帝君脚下一停,转过身,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你若真心想要谢我,便陪我将剩下的几层也逛了吧。”

    九判官脸一绿,匆匆行了一礼,转身就跑,“下官刚刚想起还有一些案卷未写完,今个怕是没时间了,往后也是没时间了,帝君还是去找钟馗吧。”

    文昌帝君紧跟上她,“荀轲一案,本君帮得是你,又不是钟馗,为何要他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