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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懂与不懂

    听知客脚步声远去后,小桔迅速关上门,眼巴巴地看着阮碧,颤声说:“姑娘。”

    阮碧摘下帷帽,冲她莞尔一笑。

    小桔的眼泪顿时下来了,哽咽着说:“姑娘,想煞我了。”怕动静传到外头,赶紧掩住自己的嘴巴。

    坑上的“五姑娘”下来,曲膝一礼说:“属下见过五姑娘。”

    “不必多礼,你原本叫什么名字?”阮碧伸手虚扶她一把。

    “属下叫云香。”

    “在我面前不用自称属下。”阮碧说着,脱去外衣,摘下首饰,解散发髻。云香也脱去外衣,解去道姑发髻。两人换好衣服,刚盘好头发,听到外面传来敲门声,跟着响起一个慵懒的声音:“五姑娘,你师傅不在屋里,我可否在你屋里坐一会儿,等她回来?”

    小桔和云香都看着阮碧。

    阮碧微微摇头。

    小桔抹掉眼泪,打开门闪了出去,顺手掩上门说:“天音真人,真是不巧,我家姑娘方方睡下。”

    天音真人说:“方才我听守门的妙姑说,五姑娘屋里来了客人,怎么就睡下了?”

    小桔顿时语塞了。

    这时,又响起紫英真人的声音:“天音,你怎么站在五丫头的门外?”

    “没有什么,只是想在五姑娘屋里坐着,等你回来。小桔却说她睡下了,而妙姑又说五姑娘屋里刚刚来客人了。”天音真人幽幽地叹口气说,“虽是一桩小事,却着实好奇,不知道谁说的是真话,谁说的是假话?”

    阮碧听她一声喟叹,幽幽荡荡,竟然激得自己的心都起了涟漪,不由生出好奇心,这天音真人何许人也?单这份声音,便能将百炼精铁化成绕指柔。正好奇,门忽然被推开了。

    小桔尖叫一声:“天音真人。”

    天音真人嘻笑两声,看着戴着帷帽的云香,说:“五姑娘屋里果然有客人呀,却还要骗人……”边说边把目光移到阮碧身上,刚开始犹带着一丝笑意,随即一愣,收敛笑意,迷惑地看着阮碧,“你……”

    阮碧仔细端详着她,柳眉杏眼,琼鼻樱唇,五官就象天工雕成,竟然无一丝一毫的瑕疵,年岁不小,但是风情卓然,如同花开荼蘼,在将败与未败之间。虽身着羽衣,头戴羽冠,却没有一丝一毫超凡入圣的气息,整个人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慵懒华贵的气息。

    “怎么了?天音。五丫头屋里是什么客人,让你都魔怔了……”紫英真人说着,也走到门口,目光触及阮碧,顿时浑身一震,余下的话咽回肚子里了。

    阮碧站起来冲她一礼:“见过师傅。”

    紫英真人讷讷半天,吐出一个“好”字。顿了顿,对天音真人说:“天音,你且去我屋里坐着,我跟五丫头说几句,过会儿就来。”

    天音真人“嗯”了一声,深深地看阮碧一眼,往隔壁而去。

    紫英真人上下打量阮碧几眼,说:“你回来做什么?外头天高地阔,自由自在,不好吗?”

    “兰姑在皇宫里。”

    “我听说了。”紫英真人微哂,“你还真是个大孝女。”

    阮碧笑了笑,说:“想跟师傅借玉虚观马车和进宫金牌一用。”

    紫英真人思忖片刻,解下腰间挂着的金牌递给她,说:“马车、金牌都可以借你,只是你须得知道,自从你与晋王事发,宫里就不曾下诏书叫我进宫,元旦大祭祀也不曾叫我。金牌是否能用,我也不知。”

    “无妨,多谢师傅。”

    “你当真要去?”紫英真人生出恻隐之心,“她支着网,你便自投罗网?着实不象你往日所作所为。”

    阮碧粲然一笑,说:“有些事情,是必须要做的,没有其他选择。”

    见她如此轻生重义,紫英真人心里很不是滋味,摆摆手说:“你去吧,倘若死了,我会亲自为你打蘸超拔,也算咱们师徒一场的情谊。”说罢,再不看她,转身到隔壁,掩上门后,忍不住叹口气。

    盘腿坐在蒲团上的天音真人看她一眼,说:“原来这个才是正主儿。”

    紫英真人点点头。

    “老六的眼光也不过如此。”天音真人轻蔑地说。

    “她自有过人之处。”紫英真人情不自禁地维护起她,“言谈见识俱是一流,最难得胆色过人。这回她明知道太后设下陷阱,却还是慷慨直行,无丝毫畏惧之色,便是须眉也比不上呀。”顿了顿说,“你知道晋王何时何地认识她的吗?便是去年五月,晋王到万妙居探你,出来时遇到的她,当时差点要杀她灭口。她面无惧色,一番巧舌辩解,他不仅息了杀心,还动了其他心思。”

    天音真人斜睨她一眼说:“不想你对这个徒弟还挺有感情的。”

    “到底师徒一场。”紫英真人感慨地说,“希望她能全身而退。”

    天音真人垂下眼眸,遮掩住冰冷的目光。心想,死了最好,老六跟瑞妃那个贱人才会彻底翻脸。想到他们母子相残——只是想一想,她心里大感畅快,懒洋洋地笑了起来。

    她们两个在精舍里议论纷纷时,阮碧乘着玉虚观的马车赶回了京城。

    进北城门,刚转入马行街,忽然听到一个大呼小叫的声音:“唉,少爷,你看,紫英真人的马车。”声音似曾相识,仔细一想,不就是顾小白身边那个叫安平的小厮,去年他正处于变声期,声如刮锅,这会儿已经变成了,好听不少。

    又听马蹄声靠近,跟着车窗边响起顾小白的声音:“真人,许久不曾见你进城了。上回听说你病了,如今身体可大好?”

    京城这么大,怎么偏偏就遇到他呢?阮碧暗暗叫苦,不知道如何答,只好沉默着。

    半晌,没听到回答,顾小白心生疑窦,问:“车里何人?”

    阮碧依然不吱声。

    顾小白拔高声音问:“车夫,车里何人?”

    “是紫英真人的徒弟五姑娘。”

    顾小白先是心跳一下,随即想到玉虚观里的五姑娘是个西贝货,大感无趣。拨转马车就走,走了几步,忽然停下,回头看着滚滚人流里的马车,心里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来不及细想,又拍马追上,凑近车窗说:“车里的人,说句话。”

    阮碧自然不搭理。

    “车里究竟何人?”顾小白说,“再不出声,休怪我不客气。”

    这少年真是执拗的很,阮碧被打败了,只好低低地说:“是我。”

    声音很轻,顾小白却如听到黄吕大钟般浑身一震,不由自主地痴了。等回过神来,马车已经继续往前,由马行街转入东华街,再往前就是东华门。他拍马,正想追上,打横里蹿出一马,拦在他面前,马上的潘舜美说:“小白,你往哪里去?大家在城门口等你良久,快走快走,打完猎,咱们到莲花棚喝酒。”

    安平皱起眉,说:“潘大少爷,你带少爷去勾栏瓦肆,长公主知道了,非得剥了你的皮。”

    潘舜美摇摇头,不以为然地说:“长公主就是把小白管得太严了,如今他十七岁了,连个通房丫头都不给。我就是想带他去见识见识,等他开了荤,就不会成天惦记着没长大的阮五姑娘了。”见顾小白置若罔闻,目光直直地看着前方。心生好奇,也扭头顺着他视线看过去,只见玉虚观的马车停在东华门前,马车上下来一个青衣小道姑,走进宫门里。

    看到她进了宫,顾小白思忖片刻,拨转马头就走。

    潘舜美大声嚷着:“小白,你去哪里?”

    “回府。”顾小白边说边往马屁股上抽了一鞭子,飒露紫轻嘶一声,扬开四蹄飞奔起来。安平、安顺等小厮忙拍马头跟上。回到定公国府,门口坐着的小厮早团团围上来,争着帮顾小白拉马。

    看到门口又停着镇国公府的马车,顾小白脸沉了下来,不客气地问:“今日来的是老的还是少的?”

    小厮们忍着笑,纷纷说:“都来了。”

    “操。”顾小白低骂一声,翻身下马,把马缰丢给小厮,闷闷不乐地回到自己的小院。一进院子,看到顾静宜站在廊檐之下,正在逗弄鹦鹉,没好声气地说:“你不去陪客,跑这里来做啥?”

    “你说韩姐姐?”顾静宜眨巴着眼睛问,“是她叫我来给你送东西的。”

    “送啥东西?”顾小白警惕地睁圆眼睛。

    “是你喜欢的,在屋里桌子摆着呢,你自个儿进去看看吧。”顾静宜说着,又开始逗弄鹦鹉,“小白哥哥,小翠怎么了?我进进出出,逗弄它好几回,它都不叫一声。瞅着也是没精打采的,是不是病了?”

    话音刚落,却听顾小白怒不可遏地说:“顾静宜,你给我滚进来了,把这些东西拿去还给她。”

    顾静宜吓一大跳,连忙进屋里,看到原本桌子摆得整整齐齐的三盏灯罩已经被打落地上,顿时急红了脸,说:“小白哥哥,你发什么神经。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隋唐十八好汉吗?你看看,这是你喜欢的尉迟恭,还有秦琼……韩姐姐绣了将近二个月,十个指头都是针窟窿……”

    顾小白一张脸涨红,打断她:“谁要她绣。”

    顾静宜纳闷地睁大眼睛说:“你不是一直想要的吗?上巳节我跟她说起,她说正好在学黄梅挑花针法,就拿这个练手好了。绣了二个月,你不领情就算了,还发这么大的火干什么?”

    见她夹缠不清,顾小白懒得搭理她,又大叫一声:“安平,把这些拿过去还给韩姑娘。”

    顾静宜气得眼眶泛红,跺着脚说:“小白哥哥,你这不是要扫尽韩姐姐的颜面吗?”

    顾小白冷哼一声,说:“顾静宜,你以后少管我的事情,更不要把我的事情同她说。”

    “非得要五姑娘绣的……”

    话音未落,忽听屋檐下挂着的鹦鹉扑楞楞地扇动着翅膀,然后朗声说:“祝五姑娘,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

    顾静宜愣了愣,冷笑一声说:“原来如此,我逗弄半天都不叫一声,敢情我没有说对暗号……”

    那鹦鹉忽然叹了口气,说:“我倒是希望姑娘嫁给顾大少爷,一辈子和和美美,顺心如意。”

    顾静宜愣住了。

    鹦鹉又说:“他还是少年天性,只是一时喜欢,过不了多久就会忘记我的。”

    虽然鹦鹉的声音没有阮碧的清泠悦耳,但那说话口气倒是模仿的十分逼真。顾静宜一时恍惚,片刻回过神来,看着顾小白说:“怪不得小翠送回来后,我同你要几次,你都不肯还给我。”怒火渐消,走到屋外檐下,对着鹦鹉说,“五姐姐,你可错了,我家小白哥哥最是死心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