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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鳄岛大会(三)红毯丧事

    次日一早,但听鼓声隆隆,从远处传来,阿黎一夜噩梦,睡得不安,惊醒而起。推了推醉倒在石桌上的陆适,喊道:“适弟,有事了。”

    陆适迷迷糊糊醒转,手里兀自攥着酒坛,将之一撇,站起身来,道:“听这声音,想是土龙帮英雄大会即将召开。”他深吸一口气,运上正一元气,只见头顶冒出一缕白烟,微微一抖,便觉神清气爽。

    拉着阿黎纤手出了杏花院,正要寻音迈步,忽而道:“师姐,总堂里群侠会聚,鱼龙混杂,我怕你跟我同去,危险得很。莫不如你先行回山,待我破了他这狗熊会,去建康探清爹娘身世,回头来找你。”

    阿黎面露不悦,道:“你忘了昨晚跟我说的话吗?你说千山万水,永不弃我,怎地区区一个土龙帮便不顾我了?带我同去吧,你师姐我虽然不会甚么武功,但多少可以从旁照应着你,你若受伤也好有人陪侍。”

    陆适心下奇怪:“我去那受不受伤,她怎么知道?莫非昨晚我喝多了,跟她讲了许多口无遮拦的话?”

    问道:“师姐,我昨晚喝酒,是不是跟你讲了许多话儿?”

    阿黎哼一声,咯咯笑道:“你要我同你饮酒,可我哪受得住那臭味?只好跟你说,‘来来来,你边喝酒,我问你话,问一句,你喝一口,顺便答一句。’,怎么,你都不记得了?”

    陆适苦笑长叹,只觉酒水消愁,却也误事,摇摇头道:“那你都问了些甚么,我答了哪些?”

    阿黎道:“我问你为何从紫杉老家来这,又问你干么要去建康?”

    其实陆适一口一口喝,喝干了一坛,绝不止这两个问题,阿黎省去了她对陆适的苦苦追问:一晚上,问了十几次亲亲爱爱的话,譬如“你真心喜欢我么?”之类。

    陆适一拍脑袋,忙问道:“如此说来,你知道了一块金饼和美人图的事了?”

    阿黎点点头,语气娇嗔:“是你告诉我的,我可没有逼迫你。”

    原来这金饼与美人图,实是出自陆适那紫杉老家。那日他心情烦闷,下山扫墓,走到地窖中找寻花锄柴刀,意外发现地窖墙体破碎,想是多年来雨水渗漏,冲塌了土墙。他伸手一探,竟摸出一个青铜盒,盒子里的物什,便是那金饼与美人图。

    陆适起初毫不经意,可见那金饼上写有四个字,其中一字已被磨损,只见有“萧~御制”三字,其上还雕刻龙纹,陆适心下大惊,思来想去,推测这金饼是大梁皇室御宝,那匹画布却看不懂。

    既然不明白其中深意,这些东西又在爹娘挖掘的地窖当中,陆适很快便将它们与其爹娘向来不明不白的身世联系一起,大惊之下,顿觉老天有眼,终于被他发现一缕线索。

    自此更无顾虑,便即踏上了北上之路,誓要到建康皇宫,查个水落石出。

    他走了半天路,路过余干,撞见家黑店“忘仙楼”,本想将之除掉,以不负习武之人路见不平、行侠仗义的天命,谁曾想一场闹剧后,自己却被俘获。

    后来又听说土龙帮要夺取伏魔丹鼎,特此召开英雄大会,于是他人生中三件大事:报仇寻妹、探察身世、夺回圣器,因之而拧结在一起,一不做二不休,那便先来土龙总堂,伺机而动。

    陆适思索良久,阿黎挽着他胳膊一个劲地摇,喊道:“带我一起,我也没有见识过那建康城的繁华,求求你了。”

    这番恳求,娇气万千,全不似出于向来温婉懒言的阿黎之口,陆适听得神魂颠倒,一颗心酥软下去,道:“好,你要回山也很危险,不如随我一起,我好照应着你。”

    阿黎大喜,其实她也弄不明白,昨夜那个“负心汉”全不解风情,自己干么还要死缠着他?

    大抵这世上人,逃不过七情六欲,七情者,喜、怒、哀、惧、爱、恶、欲,惧在中间,最伤损人,常人若觉心爱之人对自己熟视无睹,便会生出惧意,生怕他移情别恋。所以便会费劲心神,不惜代价地缠着他,粘着他,守之若井。

    阿黎正是对陆适之爱有所怀疑,任她昨晚问了千百遍,陆适答了千百遍,也是徒劳,她注定要把自己绑在陆适身上,不离寸步。陆适却浑然不觉。

    二人觅着声响,往北行了半里多路,突见一座大宅院,坐西朝东,威严盘踞在江岛北岸。院墙高深,院门深闭,匾额上书“伏龙”二字,两尊鳄鱼石雕立于门前,此处便是土龙帮府邸与总堂。

    生机却在院外,院门正对处,东边一块高地上,红毯铺就,四边乌压压一片人群聚拢,这些人服饰各异,或坐或站,想必是四方来的江南群侠及其门人。

    人群外围,四角各有一扇大圆皮鼓,击鼓人不断捶击,鼓声如雨点般密集。

    众人北侧,便是猎鳄岛北岸,但见江流滚滚,来往商船不息,却始终避开此间,想来心知肚明,惧怕土龙帮的劫掠。

    江水拍打着沙滩,驻足觅食的鸥鹭四散而逃,发出阵阵凄鸣,与群侠交头接耳之声打成一片,大会喧腾震天。

    陆适带着阿黎,闯进人群,向四面打量,众人均是“咦”的吃惊,喧闹顿停,有的紧盯阿黎,通身打量,淫笑不止;有的怒向陆适,按剑而跽,不怀好意。

    陆适也不理会,昂首怒目,人群南面忽然跑来一人,正是谭大眼,大叫道:“兄弟,你来了,哈哈,生米煮成熟饭了没有?”

    见他神气活现,陆适笑道:“熟饭做了酒,被兄弟我喝的一干二净。大哥昨晚扬长而去,当真扫兴,不然可得让你与我一块痛饮。”

    谭大眼道:“好说,待咱们坏了这狗熊大会,再盗他土龙帮的美酒。”

    陆适听他说“狗熊大会”,与自己不谋而合,心下爽快,道:“正当如此!我替你教训那梅老大,省得他言而无信,赚我哥哥白跑一趟。”

    谭大眼向阿黎道:“弟妹,这边落座。”阿黎低头一笑,喜极非常,耳根红透,随谭大眼与陆适南边坐下。

    陆适环顾四边,人群再度吵闹,东西北三面均是人马雄壮,唯独谭大眼独身一人坐在南方,独当一面。见此情形,不禁豪气顿生,只觉要与他齐进退,同生死,谅那群乌合之众也奈何不得。

    陆适问道:“大哥,那土龙帮众人怎么不见踪影?”原来他见杨九与土龙弟子身着葛黄衫子,眼下却不见这等打扮,心下疑惑。

    谭大眼指着伏龙院,道:“他姥姥的缩头乌龟们,自来喜欢拖拖踏踏。”

    陆适嘿嘿一笑,讽道:“这等狗屁,捕鳄鱼的,也好自称伏龙?”

    话音刚落,伏龙院大门发出咿咿呀呀的声响,缓缓开启,人群四角的擂鼓人会意,双臂一荡,那鼓声由密到疏,音调渐变浑厚: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三通鼓罢,嘚嘚两声敲在边角,音声顿消,群豪亦安静下来,纵目西边。

    陆适侧身转头,也看向院门,但见有两人并排走来,正是林老二与林凌,这二人一反常态,头带白冠,身着衰衣,似乎在奔丧事。

    众中有人惊呼:“谁死了?梅老大还不出来。”

    谭陆二人对视一眼,均觉不妙,果然,二林身后,一人哭哭啼啼走来,与二林一般穿着,正是杨九。杨九手一挥,四名土龙弟子抗着一块门板缓步而来,上面躺个人,一动不动。

    谭大眼飞身过去,陆适紧随其后,二人拥到门板边,瞧见那人盖个麻布罩,只露个头,五十来岁模样,高鼻阔口,有几分豪气。但双目紧闭,脸色煞白,已了无生机,俨然是一副死尸。

    谭大眼骂道:“梅老大,你小子死了?姥爷还没骂你两句,扇你两个耳光,你小子怎么就呜呼呜呼了?”他瞧得清楚,那上面躺的确是土龙帮帮主梅老大。

    目光扫到林老二身上,但见他受自己掌力打倒、压在马下受了伤,仍是无精打采。又顾视林凌,这人神情自若,谭大眼不由得大怒:“你姥姥的‘双尾蛇’,是你害了他,曹你姥姥,老子要亲自问罪,谁给你的胆来杀他?”

    林凌冷哼一声,骂道:“你这人岂有此理,梅老大与我是至交好友,我为什么要下此毒手?”

    陆适道:“昨晚你不辞而别,定是去谋害了梅老大,这位杨九兄可以作证。”

    杨九只顾摇头,陆适惊觉怪异,这人向来忠厚有礼,怎地帮主一死,竟是一声也不吭,其中必有阴谋。但他一时也想不明白,好好的一个狗熊大会,怎地演变成追丧大典?

    林老二见陆适也来了,颇受振动,瞪他一眼,道:“昨晚我兄长到院里是不错,但他来谒见帮主之前,帮主他……早前便身受重伤。”说罢,掀开麻布罩,扒开梅老大上衣,只见他肚脐间横过一条笔直的刀痕,形似周易八卦中的阳爻“——”。

    这刀痕割破肚脐,深入肌理,想来任何人受此一击,都将血如涌柱,若不医治,一日内就要丧命。林老二又将他侧翻过去,但见他后背命门穴也有一道伤痕。

    这道刀痕与肚脐那道前后对应,不同的是,它分两小道,中间断裂,宛如《周易》中的阴爻“一一”。这一刀,伤口停在肌肤便不深入,虽是如此,却妙在使人命门气脱,此后便要施以良药医治,也将因元气丧尽而久久不能康复。

    却不知梅老大受这两击,挺了多久才撒手人寰。

    陆适看得惊诧,忽而大怒,叫道:“这是静轮宫的作法,‘断门二极刀’……灵明灵虚,滚出来!”

    此时,红毯群侠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均已站起身来,围到梅老大尸体边上,各各大哼,有的点头喝道:“梅老大招呼我等前来,便是要上老君山静轮宫,夺取那伏魔丹鼎,五散人心有怨气,前来刺杀,倒也说的通。”

    这人听出陆适口中的人物,正是当年叱咤风云,五大散人中的老三老四。

    “阿弥陀佛!”一名老和尚从红毯跑出,移到梅老大身前,止步打量,忽而便又飘回红毯中。这一来一回,足有二十来丈,但他身形迅捷如电,来回一趟,四字佛号尚未念完。

    林凌道:“庐山东林寺的宏证大师驾临,不知有何指教?”这和尚实际在红毯中围坐多时,也是收了英雄帖前来参会。

    宏证二话不说,拉开破布缝合的百衲衣,说道:“请看!”他露出上身,在众中转身,但见肌肤波皱,瘦骨嶙峋,肚脐与后背命门也有两道一般的刀伤,但伤口已愈合化为疤痕。

    宏证道:“二十年前,我与玉衡子一战,他便是以这位少侠说的武功伤了我。”蓦地僧衣一抖,便已穿上,又道:“老僧托佛菩萨保佑,苟延残喘,暂得一命。我可以作证,梅帮主正是被‘断门二极刀’所伤,至于他说的灵字辈道人,想来是玉衡子门人吧。”

    宏证和尚曾是侠客出身,二十年前与静轮宫掌门玉衡子比武,受了重伤,幸得僧人搭救,从此在东林寺出家。因他平生嗜好武学,竟从念佛中悟出一套武功,名叫“佛影无踪”,江湖人更是称他为“小西天”。

    刚才那一来一回,来无影去无踪,专以佛号迷惑人,一旦有人注意听佛号,稍一失神,宏证即现在眼前,待要反应已是不及。

    宏证靠这门功夫,打遍江州无敌手,因而声望向来很高,此话一出,众人更无疑惑。

    林老二忽然吩咐道:“来呀,把贼人带上!”

    不多时,院门内,四条大汉押着两名道士赶来,陆适放眼一瞧,不是灵明灵虚更有何人?

    怒火冲上天边,多年积怨,一朝爆炸,陆适快步迈去,运上十成功力,双掌猛然击向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