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节

    孔灵边走边看那瓜园四周的破壁残垣，回想起他的功名利禄，和夫妻恩爱，子孙缠绵，三十余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过一夜功夫，统统化成乌有，依旧是个落魄子弟，孑影孤形。又回头看那日光，已是将落的时候，一片红霞，掩映在山头。那些寒鸦野鸟，或零乱沙滩，或娇啼树杪，心中伤感不已。于是复回旧路，看见那蒙葺细草，都变成满目凄迷，听到碧水潺湲声，竟仿佛人声哽咽。再看路边红桃绿柳，无一不是助他的咨嗟，伤他的心。看到路上行人渐多，又想起他的八抬大轿，前呼后拥，哪一个敢不潜身回避？此刻和这些南来北往之人，挨肩擦臂，尊卑不分，成什么体统？心上越来越不舒服，一边走，一边想，已经看到宋枫的草芦。

    吴云看到孔灵走来，连忙迎上笑着说：“小侯爷昨天刚走，今天来的好早？”孔灵听了，心里越来越明白是做梦了，也不回答他，径直走到草芦里面，宋枫和高君耀、杨十八刚出草堂，迎上孔灵。

    孔灵看到高君耀、杨十八愣了一下，杨十八拱手笑着说：“驸马好快活！把我们一干穷朋友冷落大半天，到现在才肯回来，未免太寡情些了！”

    孔灵一听，犹如被劈心打了一拳一般，大为惊异，走进草堂，各揖让就坐。高君耀说：“这里的蜗居斗室，真是亵渎了驸马的尊驾。”

    孔灵说：“小弟一入门来，众位俱以驸马长短相呼，这是怎么回事？”

    宋枫说：“那水月府总管也是天子的弟弟就藩的王爷一方之主，他女儿和公侯将相的女儿自不相同。你既然给他做了女婿，不是驸马是什么？”

    孔灵听了，惊呆了半晌，又问说：“众位怎么知道？”

    宋枫笑着说：“你这三十余年的起终，我天天如同看着一般。你如果不信，我与你详细说说。”就把如何见水月府总管，如何郡主出题考试，如何配姻缘，做了大官，生了二子，结了亲家某某等，如何用火攻破了刘剑虎，如何封侯，在白猿岭享荣华数十年，如何新主疑忌，夺了兵权地土，如何白步美背叛，如何被铁盖拿住，斩首在黑云镇城头，醒过来以后，回到此处，一一说了。

    孔灵听了，惊的瞠目咂舌，被众人大笑了几回，不由的又羞又气，脸色一变说：“先生今日也以富贵许我，明日也以富贵许我，我孔灵命中如果有富贵就当玉成；如果我命中没有，不如直说！为什么纯用邪术耍我？你既然耍了我，我倒要和你要个真富贵呢！”

    宋枫大笑说：“普天之下痴想富贵的人，到你这里也可谓再无以复加！你听我明白告诉于你：你以总管侯爵门第，巨万家私，被你一场叛案官司弄去了大半，你一该回头；后你贪图投机取巧被人诓骗差点丢了性命你该二回头。你原是落花流水不堪的穷命，你却想的是出将入相，无比的荣华。我前已苦劝你两次，不意你痴迷不悟，今又来寻我。因此我略施小术，让你身为驸马，位已至极，子孙荣贵，富可敌国，享极乐境遇三十余年，才坏于铁盖之手。你再想想：人生世上，哪有不散的筵席？富贵者如此，贫贱者亦如此。一日如此，百年也不过如此。好结局老死床被，坏结局身丧沟渠。铁盖刀头一落，正是你当头一棒醒悟之时！你还算好机缘，遇到我，送你一场好梦做做。如果是第二个人落魄到这步田地，求做这样一个好梦，想都别想。你如今毫无反醒之意，还要向我要真实富贵。你从头至尾再细想一下，还有像你梦中的富贵吗？”

    孔灵听了宋枫的一番话，不由的心惊胆战，汗流浃背，跪伏在地连连磕头说：“我孔灵今天回头了！人生在世，无非一梦；寿长者为长梦，寿短者为短梦。可知穷通寿夭，妻子儿孙，以及贪痴恶欲，名利奔波，无非一梦也。此后虽真有极富极贵我也不想要了！”

    高君耀大笑说：“这个朋友，此时才算梦醒了。”

    宋枫扶起孔灵笑问说：“你是真回头，还是假回头？”

    孔灵说：“既是回头，何论真假？”

    宋枫说：“你回头以后要做什么？”

    孔灵说：“愿随老师修行，虽海枯石烂，此志亦不改移。成败死生，任凭天命。”

    宋枫说：“你既愿修行，且让你再静养一夜，明早再做决定。”。

    宋枫把吴云变回阳光盒模样收入袖中，杨十八又问起孔灵梦中的事来，孔灵也不回避了，遂从头至尾细细的陈说，比宋枫说的更周全数倍。高君耀等俱各说奇道异，称妙不已。

    第二天天刚刚泛白，孔灵从西屋出来，宋枫问孔灵说：“我们此刻就要走了，你是回家，还是留在此地在另寻事业，还是和我们一起走？”

    孔灵说：“这里哪还有什么事业可寻？我昨天已经和老师面前已经禀明，定随老师出家。”

    宋枫说：“我们出家人，都过的是人不能堪的日月，你随我们一年半载，反悔起来，岂不两误？”孔灵听了跪倒在地说：“弟子之心，可贯金石。今后虽赴汤蹈火，亦无所怨！”说完连连磕头。

    宋枫扶起孔灵说：“老弟不必如此称呼，通以弟兄相称就行了。”，宋枫扭头看着高君耀、杨十八说：“你们两个私自下山，本来应该惩治你们一番，也罢下次决不轻轻饶”，高君耀、杨十八唯唯诺诺的连连谢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