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规则的本质
这种疼痛持续了许久，当玥的眉头再次舒展。
睁眼朦胧，已是一片皑皑白雪。
凛冽之风，无兆起落，削落树裹银装的一角。
咔~
褪去雪衣的枝桠，猛然高抬那苍翠欲滴的嫩芽。
这如梦似幻般的一幕，玥有些熟悉。
他隐约想起，在冬季，父亲的狩猎往往会持续二十日之久。
那之后，便是大雪封山。
可玥又分明记得，自己刚与一头恐怖的魔兽搏命，如今怎会在家门前。
正恍惚间，身后响起母亲的声音。
“玥儿若是累了，让父亲带你早些回来便是。”
“嗯，我会的。”
玥看着年仅六岁的自己回过头，红润的脸颊上有些兴奋，与屋内的母亲应了一句，他随即踩着冰雪，向门前不远的山峰前行。
尚未抵达峰顶，玥已看见父亲那等候多时的宽大背影。
父亲身上背着六枚臂腕粗细的箭矢，在其脚旁，一长一短，两张相差甚远的弓并排而列，镶入雪中。
“我们出发吧，父亲！”
来到背影下，山顶的风有些大了，玥抬头高声呼喊了一句，轻轻的喘息带出白雾。
父亲转过身，笑着抚过他发梢上的积雪，提起木质短弓系在玥身上，随后将其推至前方。
二人驻立山巅，眺望身前，脚下已是峭壁嶙峋，远方的风雪森林，起伏层叠，盖满本是苍翠的大地。
“准备好了？”
父亲的声音破开风吟，传入耳中。
玥张着嘴，刚要回应，却被迎面刮来的风雪堵了回去。
“嗯！”
他转而不停点头，闷声示意，自己早已做好准备。
“很好，这次我让你十跃。”
听到这话，玥嘴角一咧。
感受到父亲搭在肩头的双手挪开，他纵身一跃，落入峭壁之间。
玥双眼不停扫视，寻找突出在积雪之外的岩石落脚点，而后精准跃下。
腾空坠落间，十跃之数刚到，他立刻转头望了一眼山崖之上，父亲的身影已然不见。
玥脸上刚出现的一丝欢快，有些凝固。
再次纵跃数十，抵达山底。不出意外，父亲正背着弓矢站在一条山涧旁，笑盈盈的看着他。
“下次得让我二十跃。”玥有些无奈。
父亲的笑容更是洋溢。
“行，下次让你三十跃。”
“出发吧，天黑前再翻过两座山，才能抵达营地。”
“营地？”玥有些好奇。
“一个简陋的木屋。”
“我也可以盖一座？”
“当然不行，你还拖不动树干。”
……
玥和父亲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直到黄昏，他们才刚刚翻过第二座不大的山头。
下去的路很简单，那是密林中较为平坦湿滑的坡道。
他们刚加快步伐不久，正在前方开路的父亲却突然放缓速度，回头望来。
玥见父亲刚想说些什么，远方的山下响起一道嘶嚎。
“嗷呜……呜~”
待父亲回到身旁，只见他指了指左前方。“狼群夜猎，跟紧我。”
夜猎？
玥只在书中见过一些描述，但却从未亲眼见过。
他紧随着父亲下至半山腰，随即在父亲的示意中，攀上一颗扭曲的柏木，玥远远寻探。
山脚下是一望无垠的树与灌木丛生。
高山汇集而下的河流虽然冷冽，却还未冻结，途径平原，将其一分为二。
在河对岸，远离水流的灌木丛中，那里已快要达到玥所能目视的极限。
数十道灰白相间的身影窜动闪过，玥认得，那是雪羽狼。
在它们前方，上百只羚龙正低着头，悠闲的啃食灌木。
偶有抬起的警惕之眼，丝毫未能察觉到，狼群逐渐紧缩成型的包围圈。
玥靠住树干站稳了身子，解下短弓，拉动空弦瞄了几下，目光随即锁向羚龙群的中央。
在族群的拥簇下，依稀可见数只幼羚龙与待产的雌羚龙。
玥微眯着双眼放下用以瞄准的短弓。
回头望去，父亲已不知何时攀上树干，站立在他身旁，看向远方的狼群。
“我们要出手吗？”
父亲只摇了摇头。
“啊？”玥有些疑惑，“上次你不是说，狩猎中应该放弃快要降临的新生吗？”
这道询问让父亲回过头，他摸了摸自己那略显扎手的胡茬，微微沉吟。
“玥想救下那些羚龙？”
“想。”
听到玥斩钉截铁的回答，父亲的嘴角抽动，脸上满是无奈。
“那你想和母亲饿着肚子过冬？”
“不想。”玥立马摇头，紧接着略微思索，再度开口道。
“只是父亲上次不是说，在狩猎中放弃快要降临的新生，往往可以让猎物得到休养生息的机会，如此猎物方能源源不绝。”
玥的回答让父亲有些出乎意料，本是无奈的嘴角转而挂起一丝弧度。
“这只是我们家的规矩，而狼群，不必遵守我们的规矩，它们也无力遵守。”
“啊？为什么。”
放弃狩猎新生，能够取之不竭，显然如父亲所说，是最好的选择。
此刻狼群是猎人，这个选择对狼群来说，应该也是不错的。
玥更为疑惑，满是不解的看着父亲。
可父亲只是笑着摸了摸玥的头，而后开口解释道。
“等再长大一些，以你的聪明，自然会明白。不过我想你心里现在肯定很好奇，这是为什么。”
“玥是觉得，我说的话非常正确，所以想要遵守它？”
“是。”
“那我现在告诉你，父亲说的话，只是对于父亲而言是正确的。
至于你嘛，或许正确，或许错误，又或许二者兼有，这需要你自己思考，然后得出答案。”
“我想，你大概是觉得狼群也是猎人，所以遵循这个规则对雪羽狼和羚龙都有好处对吗？”
玥兴奋的点点头，父亲显然理解了他的想法。
可父亲却摇了摇头。
“狼群，是兽种，它们普遍没有灵种这般思维，也没有能力选择这种规则。
若它们放弃唾手可得的幼弱猎物，转而去追猎强壮的羚龙，那会导致它们储藏不够用以过冬的食物。
参与猎捕的成员可能受伤，族群损耗战斗能力，进而捕获更少的猎物，陷入困境循环，直到狼群也开始失去新生，最终走向灭亡。”
父亲似乎很满意玥陷入沉思的模样，他继续说道。
“因此对我们而言，好的规则，于此刻的狼群来说则是错误。
玥只需记下我的话，至于是否遵守，得你以后自己去得出答案。
无论何等正确的规则，从来都只可与自己讲，却不能强加他者。
因为你将很难确定，自己行使的规则，是否同样适用他者。
而有些他者，甚至连选择规则的能力都不曾拥有。
譬如此刻的狼群，又譬如我们。在更加残酷的规则面前，我们也不过只是另一种狼群。
将来，玥也一定会陷入这样的困境，那时，便到了玥独自抉择的时候。”
玥挠着头，小脸涨的通红。
“记住了，可不……不太明白。”
那副模样惹的父亲哈哈大笑。
“不明白便好，因为这只是父亲走过的路，而玥长大后，一定也会找到属于自己的道路。”
霓虹的暮色悄然降临。
那晚，抵达营地后，玥在父亲温暖的怀中睡去。
他们终究没有救下羚龙，但睡之前，父亲却是问了玥。
上次母亲做的狼肉，味道如何。
玥只是含糊不清的回到。
“很香……”
睁眼朦胧，已是一片皑皑白雪。
凛冽之风，无兆起落，削落树裹银装的一角。
咔~
褪去雪衣的枝桠，猛然高抬那苍翠欲滴的嫩芽。
这如梦似幻般的一幕，玥有些熟悉。
他隐约想起，在冬季，父亲的狩猎往往会持续二十日之久。
那之后，便是大雪封山。
可玥又分明记得，自己刚与一头恐怖的魔兽搏命，如今怎会在家门前。
正恍惚间，身后响起母亲的声音。
“玥儿若是累了，让父亲带你早些回来便是。”
“嗯，我会的。”
玥看着年仅六岁的自己回过头，红润的脸颊上有些兴奋，与屋内的母亲应了一句，他随即踩着冰雪，向门前不远的山峰前行。
尚未抵达峰顶，玥已看见父亲那等候多时的宽大背影。
父亲身上背着六枚臂腕粗细的箭矢，在其脚旁，一长一短，两张相差甚远的弓并排而列，镶入雪中。
“我们出发吧，父亲！”
来到背影下，山顶的风有些大了，玥抬头高声呼喊了一句，轻轻的喘息带出白雾。
父亲转过身，笑着抚过他发梢上的积雪，提起木质短弓系在玥身上，随后将其推至前方。
二人驻立山巅，眺望身前，脚下已是峭壁嶙峋，远方的风雪森林，起伏层叠，盖满本是苍翠的大地。
“准备好了？”
父亲的声音破开风吟，传入耳中。
玥张着嘴，刚要回应，却被迎面刮来的风雪堵了回去。
“嗯！”
他转而不停点头，闷声示意，自己早已做好准备。
“很好，这次我让你十跃。”
听到这话，玥嘴角一咧。
感受到父亲搭在肩头的双手挪开，他纵身一跃，落入峭壁之间。
玥双眼不停扫视，寻找突出在积雪之外的岩石落脚点，而后精准跃下。
腾空坠落间，十跃之数刚到，他立刻转头望了一眼山崖之上，父亲的身影已然不见。
玥脸上刚出现的一丝欢快，有些凝固。
再次纵跃数十，抵达山底。不出意外，父亲正背着弓矢站在一条山涧旁，笑盈盈的看着他。
“下次得让我二十跃。”玥有些无奈。
父亲的笑容更是洋溢。
“行，下次让你三十跃。”
“出发吧，天黑前再翻过两座山，才能抵达营地。”
“营地？”玥有些好奇。
“一个简陋的木屋。”
“我也可以盖一座？”
“当然不行，你还拖不动树干。”
……
玥和父亲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直到黄昏，他们才刚刚翻过第二座不大的山头。
下去的路很简单，那是密林中较为平坦湿滑的坡道。
他们刚加快步伐不久，正在前方开路的父亲却突然放缓速度，回头望来。
玥见父亲刚想说些什么，远方的山下响起一道嘶嚎。
“嗷呜……呜~”
待父亲回到身旁，只见他指了指左前方。“狼群夜猎，跟紧我。”
夜猎？
玥只在书中见过一些描述，但却从未亲眼见过。
他紧随着父亲下至半山腰，随即在父亲的示意中，攀上一颗扭曲的柏木，玥远远寻探。
山脚下是一望无垠的树与灌木丛生。
高山汇集而下的河流虽然冷冽，却还未冻结，途径平原，将其一分为二。
在河对岸，远离水流的灌木丛中，那里已快要达到玥所能目视的极限。
数十道灰白相间的身影窜动闪过，玥认得，那是雪羽狼。
在它们前方，上百只羚龙正低着头，悠闲的啃食灌木。
偶有抬起的警惕之眼，丝毫未能察觉到，狼群逐渐紧缩成型的包围圈。
玥靠住树干站稳了身子，解下短弓，拉动空弦瞄了几下，目光随即锁向羚龙群的中央。
在族群的拥簇下，依稀可见数只幼羚龙与待产的雌羚龙。
玥微眯着双眼放下用以瞄准的短弓。
回头望去，父亲已不知何时攀上树干，站立在他身旁，看向远方的狼群。
“我们要出手吗？”
父亲只摇了摇头。
“啊？”玥有些疑惑，“上次你不是说，狩猎中应该放弃快要降临的新生吗？”
这道询问让父亲回过头，他摸了摸自己那略显扎手的胡茬，微微沉吟。
“玥想救下那些羚龙？”
“想。”
听到玥斩钉截铁的回答，父亲的嘴角抽动，脸上满是无奈。
“那你想和母亲饿着肚子过冬？”
“不想。”玥立马摇头，紧接着略微思索，再度开口道。
“只是父亲上次不是说，在狩猎中放弃快要降临的新生，往往可以让猎物得到休养生息的机会，如此猎物方能源源不绝。”
玥的回答让父亲有些出乎意料，本是无奈的嘴角转而挂起一丝弧度。
“这只是我们家的规矩，而狼群，不必遵守我们的规矩，它们也无力遵守。”
“啊？为什么。”
放弃狩猎新生，能够取之不竭，显然如父亲所说，是最好的选择。
此刻狼群是猎人，这个选择对狼群来说，应该也是不错的。
玥更为疑惑，满是不解的看着父亲。
可父亲只是笑着摸了摸玥的头，而后开口解释道。
“等再长大一些，以你的聪明，自然会明白。不过我想你心里现在肯定很好奇，这是为什么。”
“玥是觉得，我说的话非常正确，所以想要遵守它？”
“是。”
“那我现在告诉你，父亲说的话，只是对于父亲而言是正确的。
至于你嘛，或许正确，或许错误，又或许二者兼有，这需要你自己思考，然后得出答案。”
“我想，你大概是觉得狼群也是猎人，所以遵循这个规则对雪羽狼和羚龙都有好处对吗？”
玥兴奋的点点头，父亲显然理解了他的想法。
可父亲却摇了摇头。
“狼群，是兽种，它们普遍没有灵种这般思维，也没有能力选择这种规则。
若它们放弃唾手可得的幼弱猎物，转而去追猎强壮的羚龙，那会导致它们储藏不够用以过冬的食物。
参与猎捕的成员可能受伤，族群损耗战斗能力，进而捕获更少的猎物，陷入困境循环，直到狼群也开始失去新生，最终走向灭亡。”
父亲似乎很满意玥陷入沉思的模样，他继续说道。
“因此对我们而言，好的规则，于此刻的狼群来说则是错误。
玥只需记下我的话，至于是否遵守，得你以后自己去得出答案。
无论何等正确的规则，从来都只可与自己讲，却不能强加他者。
因为你将很难确定，自己行使的规则，是否同样适用他者。
而有些他者，甚至连选择规则的能力都不曾拥有。
譬如此刻的狼群，又譬如我们。在更加残酷的规则面前，我们也不过只是另一种狼群。
将来，玥也一定会陷入这样的困境，那时，便到了玥独自抉择的时候。”
玥挠着头，小脸涨的通红。
“记住了，可不……不太明白。”
那副模样惹的父亲哈哈大笑。
“不明白便好，因为这只是父亲走过的路，而玥长大后，一定也会找到属于自己的道路。”
霓虹的暮色悄然降临。
那晚，抵达营地后，玥在父亲温暖的怀中睡去。
他们终究没有救下羚龙，但睡之前，父亲却是问了玥。
上次母亲做的狼肉，味道如何。
玥只是含糊不清的回到。
“很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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