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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取药

    正如刘医生和钱博士推断的那样,此刻李方的两处枪伤已经感染,身体的高热不退,意识也趋模糊,昏迷当中偶尔会醒过来,两眼迷离的好像是在找什么。

    武思京、老土匪他们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用冷毛巾敷在李方的额头上,再有就是芙蓉帮他垫两床、又盖上两床被褥,此外除了等待康二宝和钱博士取药回来,再也做不了什么了。

    不大的房间里人是不少,却还是显得冷清,偶尔崔大胖子会谈起他的大力丸和金疮药,这都是空口说白话,没人搭理他,他便自觉无趣去眯会儿觉了。

    老土匪还有些山里的土办法,他说是怕李方因失血过多,所以要做些穴位上的刺激,说是可以帮助李方的心脏保持正常工作。老土匪隔一段时间就会用力去掐李方的两个耳垂,有用没用,谁也不知道。

    天色已晚,芙蓉伺候老板娘睡下后,便又偷偷回到了储藏间,还带来了一脸盆的热面条,也不知道芙蓉为什么会这么好,连她自己都觉得奇怪,若是放在往常,看不到白花花的银元,那她早就把这些来路不明的野男人给轰跑了,可是时下这样的危难状况,芙蓉似乎做不出别的事情来,她就是想着伸把手,何为同胞,也就在这种情况下,相通的血脉左右着人们的灵魂。

    一个陌路的风尘女子如此对待这些男人,男人们无法表达感激之情,芙蓉说:“什么也别说。”

    武思京深深地点头,表示感谢,芙蓉还说:“不做汉奸,就都是好人。”

    李方无法进食,强行灌了些面汤进去已经很是不易了。热腾腾的面条有多少算多少,一点没剩下,被几个男人吃得脸盆见了底,身上、脸上都发了些汗,身上的寒气算是给逼了出来。闲着的时间武思京总想打听些问题,却不知如何对一个风尘女子开口,芙蓉感觉到了,她便自己开口介绍了她所知道的情况。

    当时鬼子攻城的时候,花楼里的姐妹很是幸运,纷乱的人群中,她们成功的躲进了国际安全区,不久后南京便被攻陷了,安全区外日本兵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就是国际安全区,日本兵也几乎每天都强行闯入,每次都会抓走一些人,大家心里都明白,被抓走的就不可能活下来。

    再后来听说成立了什么“自治委员会”,这些汉奸就是日本人的走狗,说是南京城已经恢复了太平,要求安全区内的难民各回各家。事实上,所有人都清楚,没有人相信他们的鬼话,安全区的委员们也极力反对,更反对日本人提出的撤消安全区。

    安全区内的难民需要吃饭,但必须的生活物资被日本人完全控制,迫于日本人的强压,也实在没有其他办法,安全区被迫有所妥协,这才开始同意部分难民先行撤出安全区,谁也没有办法,大家都不肯撤离的话,首先就是断粮,那么结果就是大家一起饿死在安全区里。

    日本人承诺,撤出安全区的“良民”,给予安全保证,还给他们发放了“安居证”,也就是军统特工在重庆时为武思京他们伪造的那种“安居证”,之后不久,“安居证”又被重新换成了“良民证”,也就是钱博士自己伪造的那种贴有二寸照片的“良民证”。

    芙蓉说,实在没办法,也算是为了大家都能活命,在日本人的强压、以及汉奸的游说下,她们被迫撤离了安全区,这就回到了花楼,也因为她们是做这种“生意”的,所以性命得以保全。

    听芙蓉这么一说,就不难理解这些风尘人怎么这么大胆,还敢做“生意”,想想也是。芙蓉还哭诉了姐妹们的屈辱遭遇,“这些日本畜生,非拧碎你们的骨头!”崔大胖子发狠说道。

    有一件事是武思京感兴趣的,在重庆时,武思京就拟定好“南京特别行动”的计划书,其第一个目标就是所谓的“自治委员会”,为惩治汉奸国贼,也为振我民族精神,武思京打算先暗杀这个汉奸傀儡政府的贼首陶锡三、及其爪牙,现在武思京的别动队已经成功潜入南京城,按计划首要做的就是打狗锄奸。

    刚刚芙蓉提到了“自治委员会”,武思京便顺着话打听起关于这个汉奸政府的情况,但一个风尘女子又能了解多少时政呢,不过关于汉奸总是会引起人们的格外关注,具体的情况芙蓉说不上来,但有值得她称快的消息。

    也是听说的,芙蓉说,这个“自治委员会”的会长陶锡三的日子也并不好过,就在陶锡三担任会长期间,日本兵也一样没把他放在眼里,也是因为日本人还在屠城期间,陶锡三的家、及家眷也未能幸免,陶锡三的家被日本兵洗劫一空,也许是他汉奸的身份,看在他替日本人卖命的份上,其家人才得以保全性命,此后的陶锡三多次向日本人提出交涉,但最终此事还是不了了之,从这一点上也说明这个所谓的“自治委员会”在日本人的眼里根本没有分量,陶锡三也意识到这一点,这个所谓的临时政府自然是小命不长了。

    也是因为陶锡三的社会影响力不够,陶锡三本人也曾提出辞去会长一职,但日本人没有任何表态。恐怕陶锡三自己也后悔当汉奸,但他是洗刷不了做汉奸的事实,芙蓉听说了,这个“自治委员会”早已是名存实亡了。

    芙蓉说,不会错的,“自治委员会”实际上已经垮台了,就是日本人让它垮台的,千真万确。

    芙蓉说的这些可信吗?有些问题武思京还是想不明白,按日本人的做派,在沦陷区那是一定要扶植一个傀儡政府的,东北、华北都是这样的。“自治委员会”倒台了,难道是有了新的“政府”取而代之?

    武思京大感意外,行动尚未开始,其暗杀目标自己就倒台了,一个失去影响力的汉奸,暗杀他还有意义吗!想想这汉奸的日子也不好过,这个傀儡的命竟然会这么短,一时间失去了行动目标,武思京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有失落,有快感,说不上来。

    不管芙蓉提供的情况是否属实,或者其中有多少水分,且不去管它,先等着康二宝和钱博士取药回来,把李方的伤弄好再说,可是这两个人已经出去三四个小时,人还没回来,武思京开始有些忧虑了,也没办法,只能是坐在这里等,时间已经很晚了,已过了午夜十二点,武思京对芙蓉是千恩万谢,芙蓉说“别说这些,我知道你们是当兵的,帮你们那就是应该的。”

    芙蓉还说:“你们可能瞧不起我们,但我们也一样,就是死,也不当汉奸,我们卖艺、卖身,就是不卖良心。”

    房间里的大男人们听到这番话,从心底里开始敬重起这些烟花女子,也许这时男人们能够真正有所体会,一个女人是否干净,最重要的是看她的心,男人也一样。

    最后芙蓉要回自己房里睡觉,她嘱咐大家就躲在这个储藏室里,哪里也不要去,明天一早,她就会来送吃的。

    也是,有芙蓉的相助,大家便可暂时放心在此睡上一觉,也的确没法去另寻它处,这个李方的伤也经不起折腾,芙蓉走后,还是老规矩,轮流值班守夜,其余人抓紧时间睡觉。

    武思京在睡梦中都盼着康二宝和钱博士能够早点回来,一个是他们的安全,再有就是等着救命的药,唉!也不知道这两个人到底遇到了什么情况。

    康二宝和钱博士的确遇到了大麻烦,正当柳如欣送两人离开医院时,就在急诊大楼的门口,三人都听到了医院大门外有急促纷乱的脚步声,柳如欣的判断没错,日本兵又来了,又会像疯狗一样到处咬人。

    这麻烦大了,康二宝和钱博士一不是医生,二不是病人,此时出现在医院里,倘若被日本兵发现,盘问起来会是什么结果!十有八九会被抓走,之后呢……

    这样的情景在柳如欣的脑子里一闪而过,她立即带着康二宝和钱博士往急诊大楼里奔去。

    跳窗逃跑根本不行,之前有过这样的经历,有个病人害怕日本兵的野兽行径,结果跳窗逃跑,结果被外面的日本兵抓到,没有二话,当即就死在了日本兵的刺刀下,畜生们竟还以此取乐。

    哪里好藏人呢?柳如欣一时间没有好的主意,先上二楼再说,柳如欣突然想到了钱博士和刘医生商讨开处方的情景,对!他就是医生,让他们穿上医生的白大褂,再找个地方躲一下,或可避开这一劫难,除此之外,也想不出其它办法。

    急跑上二搂,柳如欣直接奔向护士更衣室,康二宝和钱博士紧随其后,此时已能听到楼下杂乱的脚步声,还有日本兵的怪喊声。

    “快!先在这里躲一下。”柳如欣下意识地带着康二宝和钱博士躲进了护士更衣室,进去之后她才想起来,在这里只能找到护士的制服,柳如欣转身就要离开更衣室,她说:“我马上就回来,你们俩别动,就在这里等着我。”

    柳如欣立刻奔向二楼的化验室,她有这个房间的钥匙,柳如欣很慌张,似乎她的钥匙和这门锁跟她作对一样,柳如欣屏住呼吸,门终于打开了,黑暗中她很快摸到了衣柜,找两件白大褂倒也不难,取了衣服,柳如欣飞奔返回护士更衣室。

    楼下的鬼子已经展开了他们的检查,并有刘医生等人与日本兵交涉的声音,大概刘医生已经意识到,康二宝、钱博士还有柳护士的险境,此刻他正在极力与日本军官交涉着,目的应该是尽量拖延时间。

    与刘医生交涉的军官身后还有两名日军军官,一个是翻译官,正在做着翻译工作,还有一个戴着副金丝眼镜,与刘医生交涉的军官头歪了一下,那意思是示意金丝眼镜出来质问刘医生。

    金丝眼镜上前问刘医生,翻译官翻译道:“为什么这么晚了,你们还不下班?”

    刘医生说:“这是急诊部,二十四小时都是接诊的,今晚正好轮到我值班。”

    “嗯,好,”金丝眼镜点点头,又说道:“现在是非常时期,接军部命令,从即日起凡来贵医院问诊的病人必须要进行实名登记,凡是拿不出有效证件的,一律不准接诊,我方会不定时来贵医院进行抽查,还希望你们给予配合。”

    金丝眼镜说完,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份通知文件,交给了刘医生,同时翻译官做了翻译,此时日本兵的搜查工作基本完成,他们从不同的方位先后跑来向日本军官报告无异常发现,那军官点头摆手,之后又问刘医生,“刚才有病人来过吗?”

    “我不清楚,我在外科,其它科室我不清楚。”刘医生回答道。

    “你要老实,必须要配合皇军,否则杀头!”军官恶狠狠地看着刘医生说道,翻译官如实翻译,军官又说道:“我再问你一遍,刚才有病人或者不是你们医院的人来过吗?”

    “我的确不清楚,我在外科,除了你们,我没见过外人,其它科室我就不清楚了。”刘医生强作镇定,他的回答倒也流利。

    “你没有说谎?你敢确认吗?”军官逼问道。

    “我确定。”刘医生坚定地回答道。

    “很好。”日本军官点头表示认可,随后挥手示意检查结束,这群日本兵便离开了急诊大楼,显然刚才日军的检查只是最普通的常规性级别,没有柳如欣想的那么严重,当时柳如欣取了两件白大褂,奔向护士更衣室,康二宝和钱博士套上白大褂后,就把更衣室的门给锁上了,在这期间,更衣室里的灯始终是关着的。

    不一会儿,在更衣室里可以听到走廊里有日本兵正在搜查,各个房间的门日本兵都在试图打开,这间更衣室也不例外,在外面不难观察到更衣室里没有灯光,门也是紧锁的,日本兵只是用力在推,而屋内的柳如欣、康二宝和钱博士都非常紧张,脑子里也正在组织着需应付的言辞,不过日本兵并没有强行闯入,他们就这样放过了这间更衣室,面对这样的“善待”,屋里的三个人甚感幸运的同时,都有些觉得不大理解。

    康二宝、钱博士和柳如欣都不敢出声,一直等到走廊里没有了任何声音,再到窗前向外探察,不一会儿的工夫,日本兵果然离开了,而这时刘医生也正在一楼的大厅内注意观察着各方面的动静,他亲眼看见了日本兵的离去,此时刘医生估计到柳护士带着她的两个朋友一定没有离开急诊大楼,否则肯定是被日本兵抓住,如果是那样的话,刚才的日本兵就不会这样轻易的离开。

    估计危险已经过去,柳如欣还是不大放心,她叫康二宝和钱博士别出声,就在更衣室内等着,她自己则悄悄地走出更衣室,又小心翼翼地走到楼梯口,在二楼的楼梯处她看到了正在踱步的刘医生。

    “刘医生、刘医生!”柳如欣轻声呼唤道。

    刘医生听呼唤,转头向二楼看去,他向柳如欣微微点点头,从他的笑容中可以断定日本兵的确已经离开,柳如欣还是不大放心,她还需要更确定的回答,“日本人,走了吗?”

    刘医生再一次重重地点头,好了,总算是有惊无险,柳如欣立刻返回更衣室,在黑暗的更衣室内,柳如欣又叮嘱康二宝和钱博士在路上一定千万小心,之后便领着两人下楼,闲话少谈,康二宝和钱博士着急赶回花楼为李方医治,与刘医生打了招呼,这便离开了急诊大楼。

    万事须谨慎,切不可掉以轻心,可就是这样,还是出事了。康二宝和钱博士刚刚离开急诊大楼,还没走出二十米远,面前突然就窜出了一群日本兵,面对这一状况,康二宝和钱博士也都猜到了,他们是中了小鬼子的埋伏。

    没错,这的确的日本兵有意为之,最之前,柳如欣送康二宝和钱博士走到急诊大楼门口时,他们发现了日本兵,并迅速返回急诊大楼内,接着是换上了白大褂躲在护士更衣室内,当时他们以为日本兵并没有发现他们,但事实并不是这样的,当时那个日本军官已经发现有人准备离开急诊大楼,但突然又返回到大楼内,日本军官当时就觉得那三个人影很值得怀疑,所以他是一定要找出这三个人的。

    带着一队日本兵,对大楼内的搜查没什么结果,这个日本军官不动声色,便离开了急诊大楼,但这只是表面文章,实际上这个军官却做了精心的埋伏,不一会儿果然康二宝和钱博士就出来了,而且在行为举止上还是那样的谨慎小心,在日本军官看来,这一点恰恰说明康二宝和钱博士有问题。

    明晃晃的刺刀将康二宝和钱博士团团围住,为首的军官恶狠狠地问道:“干什么的?”

    翻译官做了翻译,而钱博士早就听得明白,如何回答!是来看病的吗?还未等康二宝和钱博士做出回答,为首的军官身后的金丝眼镜突然走上前来,他仔细打量着钱博士,之后便大叫道:“钱文禺、钱文禺,是你,你怎么跑到南京来了?”

    金丝眼镜的语气中明显带着惊喜,刚开始钱博士觉得这位日本军官的眼神非常怪异,钱博士很害怕这样的目光,但躲是躲不掉的,也说不清是什么心情,钱博士也打量着这位眼镜军官,只觉得这个日军少佐面熟,但一时想不起来这个鬼子是谁。

    金丝眼镜的日语,钱博士自然是听得清楚,经这么一提示,这时钱博士也看清楚了,哦,刚才自己还犹豫呢,那是因为金丝眼镜的日本军装让自己一时糊住的记忆,现在金丝眼镜一开口,钱博士立刻认出了这个日本人。

    没错,就是他,就是这个日本人,钱博士在东京帝国大学的同学——中村正树,也就是他委托自己在中国做的中间商,也就是这个中村正树诈骗了自己的一单生意,就是因为这单生意,钱博士才被迫离开了自己的家乡——上海,从此走上了漂泊四方的诈骗之路。

    要不是因为眼前的局势,要不是因为中村正树的一身“鬼子皮”,还有他身上的配枪和军刀,钱博士真恨不得上前先将这个王八蛋踢翻在地,然后再考虑怎么教训这个中村正树,但现在显然不是深究历史纠结的时候,个人的恩怨现在不得不先放一放,如果有可能的话,眼下倒是需要好好利用一下同窗之友谊。

    “啊!你是,你是中村正树,是你吗,中村君?”片刻的犹豫后,钱博士便一脸的兴奋与激动,他用标准的东京口音问道,随后就主动上前拥抱金丝眼镜。

    两人的意外相逢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而康二宝疑惑的同时,突然意识到兴许这就是转机,显然康二宝是听不懂日语的,他不知道钱博士与金丝眼镜说了些什么,但从他们两人的激动情绪上看,不难猜到这两个人不是一般的交情,康二宝心想,估计这一关应该能混过去了。

    其他的日本官兵也是一阵糊涂,中村正树立刻拉着钱博士与刚才领头的日本军官互做介绍,这军官就是司令部宪兵队长山本光一,从军服上看,是个中佐,不用想了,这就是个大鬼子,但场面上要说的过去,按日本人的礼节,钱博士给宪兵队长鞠躬,并打招呼,“请多关照。”

    宪兵队长山本光一再也没想到,一个看上去很普通的中国人,居然用标准的东京口音说‘请多关照’,出于中村正树的面子考虑,山本光一倒也算是客气,“嗯,你是中村君的同学?”他问道。

    “是的,中村君是我在帝国大学的同学,也是我在日本最好的朋友。”钱博士回答道,哼!最好的朋友!钱博士心里却暗骂道:是狗屁!

    “好,很好。”山本光一点点头,又问:“你现在在这里干什么?”

    钱博士早就料想到迟早需要回答这一问题,但有了中村正树的意外出现,所以钱博士当机立断,他决定就此做出文章来。

    钱博士一脸的为难和委屈,他回头看了一眼康二宝,说道:“我和我朋友来医院,是想寻找一个工作的机会,我是学医的,这年头,难啊,我们都好几天没吃上饭了。”

    钱博士的日语很清楚,没有一点问题,但话的意思却是太笼统了,山本光一和中村正树听的是一头雾水,中村正树立刻表示出关心,他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钱博士长叹一声,“唉…中村君,你知道我这几年是怎么过的吗?还记得那单生意吗?我苦头吃大了!”

    中村正树不可能忘记那单生意,实际上他对此是有愧疚的,在这之后,中村正树是向钱博士一一说明了当时的情况,并请求钱博士能够原谅。中村正树说自己也是受害者,他的行为也是逼不得以,当时他的货款也是被人给骗了,而所谓的医疗设备根本就不存在,所以这个诈骗就这样进行到底了,中村正树受了骗,跟着就是骗倒了钱博士,钱博士又转而骗了真正的买家,就此他也就被迫离开上海。

    中村正树不说话,只是点头,钱博士继续说道:“因为这单生意,我坐牢了,一直到现在啊,要不是你们日军打到中国来,我现在仍关在监狱里,从这个意义上说啊,我自由的失去与获得,都是拜你中村正树所赐啊。”

    闲话少说,这里不是叙旧的地方,山本光一大致听懂了钱博士与中村正树的关系,他点点头,打断了钱博士与中村正树的谈话,他问钱博士,“你是学医的?”

    “是。”钱博士答道。

    “你是日语很好。”

    “是,我日本的同学都这么说。”钱博士答道。

    “战前,你是支那政府的犯人?”山本光一切入了正题。

    “是!”

    “现在呢?有什么打算吗?”山本光一显得很友好。

    “没什么打算,就想能吃饱肚子,这就行了。”山本光一的问语什么意思,钱博士有所感觉了,这是一种不好的感觉,但实在也没办法。

    山本光一再此笑眯眯地点点头,他转而将中村正树拉到一边,两人耳语着,片刻,中村正树走到钱博士身旁,说:“山本队长的意思是给你一个工作的机会,有很好的发展,你愿意吗?”

    “干什么?要我干什么?”不会是让我去当汉奸吧,钱博士不由得紧张起来。

    中村正树说道:“是这样的,为了更好的维护南京城的治安,我们急需精通日语的翻译人才,而你,是最合适的人选,我们相信你的能力,你绝对没有问题……”

    钱博士打骨子里瞧不起汉奸,现在真要他去做汉奸,这万万不行,钱博士下意识里就是拒绝,所以他想都没想,便打断了中村正树的话,脱口而出说道:“不、不,我不行,我是学医的,我只能做一个医生。”

    钱博士的态度令宪兵队长山本光一非常不满意,他立刻冲到钱博士的面前,“怎么!你拒绝大日本皇军的邀请?”

    在一旁观看的康二宝听不懂钱博士和日本人说了些什么,但眼前的状况,他感觉到要出乱子了,这如何是好,手无寸铁,跑又跑不掉,也只能看这个书呆子能不能扛住了。

    钱博士自然是感觉到巨大的压力,无论如何先得把眼前这一关糊弄过去,也只有先保住命,才可能有机会继续抗日,此时还有其它选择吗!显然没有。

    钱博士咽了口吐沫,对山本光一说道:“不是,我不是不愿为皇军服务,我主要的是想当个医生,别的,我干不了,真的……”

    山本光一蛮横地打断了钱博士的话:“行了,你不用说了,必要的时候,大日本皇军会考虑你的专业和请求,也许是可以让你和中村君一样,做一个军医,但现在你必须服从大日本皇军的命令,我再问你一遍,你是否愿意为我大日本皇军服务?”

    还能有选择吗!山本光一的手一直握在军刀的刀柄上,想来激怒这个鬼子的话,自己的命也就保不住了,那么抗日也就再没机会了,钱博士不敢再犹豫,“好的,我愿意,我愿意为皇军服务。”

    “哎!这就对了,我们始终是朋友,真正的朋友!”中村正树很高兴,上前拍着钱博士略显单薄的肩膀。

    钱博士的同意,看上去更多是屈从,所以山本光一并不十分满意,他又问道:“我问你,你对这场中日间的战争是如何看待的?”

    钱博士明白山本队长最想听到什么,索性就让你满足到底吧。他说道:“我以为战争是给人民带来的是痛苦,但为了真正的中日亲善,为了真正的*****圈,为了整个人类的强盛,短暂的痛苦还是值得的,我相信在这种痛苦之后,必将带来更大的幸福,中国有句古话,叫‘长痛不如短痛’,说的就是这个意思,所以我愿意为此做出应有的努力。”

    真没想到吧!钱博士能够说出这样“慷慨激昂”的话来,这样的“真理”,似乎是在给山本光一和中村正树在上教育课,估计在场所有的日本人都是非常满意钱博士的“见解”,不愧是接受了“东京帝国大学”最优质的教育。

    山本光一非常满意,他连声称好,“好,很好,帝国大学的毕业生就是有非凡的远见卓识,中日亲善需要你这样的人才,我代表大日本皇军欢迎你的加入。”

    钱博士的“诚意”博得了山本光一的尊敬,他还向钱博士深深鞠躬,这是侵华日军较为少见的行为,康二宝看的是一愣一愣的,而钱博士呢?为自己刚才说出的话,那真是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大嘴巴,操!这么不要脸啊!这么汉奸的话居然是自己说出来的!不过没关系,委屈自己的这张脸皮无所谓,只要良心没坏,那就不要紧,目标不变,杀鬼子的决心不变,所以说那样不要脸的话,钱博士的脸便就不会红。

    钱博士试探着对山本光一说道:“好,那就这样定了,我明天就去报到,那我就、先回去、我先回去准备一下?”

    “嗯!你知道明天去什么地方报到吗?”山本光一问道。

    中村正树也觉得钱博士的话有些唐突,是不是刚才他的话有很虚伪的成分?还真不好说,也许他是想金蝉脱壳,故意说些好听的?别惹恼了山本光一,中村正树想到这里,急忙解围,对钱博士说道:“你这样,明天一早就去司令部宪兵队报到,找我也行,找山本队长也行。”

    “好的,我明白。”钱博士点头说道。

    山本光一又问:“宪兵队的地址,你知道吗?”

    “这个……”钱博士无言以对,显然这就不只是尴尬了,钱博士不免又开始紧张了。

    中村正树不希望看到更多的尴尬,他立刻接过话来,“好了,这样,你今晚就跟我们回去,正好我们叙叙旧,有好多事情我必须要跟你说一说,拜托了。”

    中村正树的确是有很多话要与钱博士深谈,除了学生时期的往事,更主要还是关于那单诈骗性质的生意,也就在当晚,中村正树请求钱博士原谅,那单生意的前前后后,他详细介绍了一遍,而钱博士呢?此时哪还有精力去算陈年旧账,当然钱博士表现出的是非常的大度,至此,过往的是非一笔勾销。

    武装下的日本人,他们看似最合理的安排,钱博士还能找出理由拒绝吗?他同意了,并表现出欣然接受的态度,这样的态度才能够让山本光一满意。至于康二宝,日本人没什么兴趣,看他像个傻子一样站在那里,康二宝正在琢磨呢,他实在看不懂钱博士和日本人是怎么回事,一会儿那么亲热,整个就是个汉奸;一会儿又是气氛很紧张,实在看不明白。

    钱博士正在为此事担忧,他要试一试,必须试一试,钱博士对中村正树说:“这样,我给我朋友交代一下,先让他回去,可以吗?”

    中村正树是同意的,但还需请示一下山本队长,山本光一看了看一旁发呆的康二宝,康二宝可不呆,他看似散乱的目光中一直是有活儿的,山本光一这么一看他,康二宝立刻明白,自己需要表演一下的,于是他冲着山本光一就是点头哈腰,康二宝心想:你们不就想看一看奴才是什么样的吗!老子今天就当回孙子,等明天,老子就要让你们这些小鬼子尝尝爷爷的厉害,我是你们祖宗!

    山本队长见康二宝倒也和善,便点头表示同意钱博士的意见,于是钱博士立刻走到康二宝跟前,也正好刚才在医院里取的药都放在康二宝的身上,钱博士说:“你先回去,我明天就回去,到时候我给你买好酒好肉。”

    日本兵中有翻译官,钱博士不敢多说,大声说完场面话,又瞅准时机,悄声说道:“那上面有说明书,再不行,找你的女同学,”转而又大声说,“好了,你回去吧。”

    也就这样了,钱博士像座上宾一样,跟着日本人走了。当晚,山本队长和中村正树盛情款待,有酒有肉,钱博士不傻,一切应和日本人的意愿,果然就与他们成为了“朋友”,随后他便正式成了翻译官,为宪兵队服务,只能答应。

    钱博士的委曲求全,使得康二宝能够带着药品全身而退。钱博士到底跟日本人去干什么?之前又说了些什么?康二宝吃不准,别的先不管了,也暂时管不了,花楼里的李方正等着这些药品救命呢,康二宝没有其它想头,急匆匆地往花楼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