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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下雨了

    爷爷做完手术后就从医院搬到了我们家,已经开始做化疗了。我和爷爷十几年来基本是零交流,因为我只会讲普通话,不会讲家乡话,每次从学乐上课回来,打了一句招呼,我就闪进房间,饭点到了才出来。

    没有感情的血缘关系让我时时刻刻让脸上写满礼貌的笑容,我从来没有觉得这个患了病的古稀老人,是我爷爷,他似乎也从来不觉得我这个不大会讲潮汕话的女孩是他亲孙女。

    东南地区的夏天,雨和雷是它最好的朋友。跟着雷雨的脚步,撑着铁锈已经爬上伞柄的雨伞,加上学乐刚换英语老师的不适应和没有棒棒糖的失落,我一步一脚泥,一走满鞋水地从地铁口走回了家。

    虽是在毒辣的七月,但雨自带的那种霉霉的潮湿味和闷热之感混合在一起,加上水分不停地在其中搅拌,促使人血管里的血液流淌得过快,暴躁的感觉油然而生。当然,暴躁的升级是在出地铁口被一个陌生男子撞了一下和伞被风从我手里夺走之后。我没好气地瞪了那人一眼,准备去捡伞。

    “你能不能小心点啊!伞也拿不好,路也走不好!”陌生男子穿着白衬衫,鸭舌帽压得很低,登着一双洞洞鞋,配着一条花里胡哨的大裤衩,两条腿毛堪比大猩猩的毛发,令人发怵和恶心。

    “对不起。”我只好嘟囔了一声,走到伞旁边弯腰去捡伞,突然感觉臀部一热,“谁啊!”刚拿起的伞瞬间被我往前一丢,我尖叫着回头一看,那个陌生男子已经在几步远的地方不怀好意地对我笑着,和另外几个穿得不三不四地男子瞅着我,不知嘀咕着什么。

    恼火和难过顿时在我内心上演,为什么没有人来接我?怎么妈妈没来地铁口?恐惧和一阵恶心像变了味的脓血在刚结痂的伤疤上流淌,洗褪了痂后,和新的脓液相拥再加上大雨淋洗的感觉,随着一阵天穹的低吼,我边抹眼泪边撑着一把只能罩住头的小伞在大雨里狂奔,一直跑到小区里,我才缓缓地停下奔跑的脚步,舔了舔发涩的嘴唇。

    不能让妈妈发现哭过,不行。我收了伞,进到大堂,把书包放在沙发上掏出纸巾擦了擦眼泪,装作什么也没事地回了家。

    “Geroge,我回来了!阿公,我回来了!”我故作热烈地打了招呼。妈妈急忙跑过来,把我湿淋淋的书包卸下来:“天啊,你不会在地铁口打个电话等一会儿吗?这全身都湿透了。赶紧去冲个凉,别感冒了!”我迅速地把鞋蹬掉,湿淋淋的袜子往地上一甩,路过了在沙发上背着个手瘫着的爷爷,他瞅都没有瞅我一眼。

    妈妈显然也看到了,迟疑了一会儿,看我还准备去找衣服:“你就赶紧进去洗吧,衣服我给你递进去。”

    等我清清爽爽地出来,刚才的大雨已经只剩下一点毛毛雨,阳光已经从云后慵懒地爬了出来。

    其实,潮汕话,我可以听得懂,只是说得不够流利而已。

    “我要去接陈闪伽。”爷爷虚弱地拿着把长柄伞慢腾腾地穿上鞋,对着厨房里的母亲说。

    “雨都快停了,他自己会来的,都来过了,大不了导航。”母亲用潮汕话回应道,“爸,倒是你别动来动去的,雨淋着了不好,受到暑气更糟,七月流火,毒着呢。”

    门固执地关上了,接着厨房传来了扔刀的声音。

    “陈闪伽都二十了,自己不会走吗,用得着你个老爷子拖这个身体去接啊,到时候一感冒发烧搞得器官衰竭我看你们一家怎么办?这个这么小淋着雨回来连问都没问一句。”妈妈絮絮叨叨的声音打灭了我清爽的感觉。

    “妈,爷爷不问也没关系,没相处过嘛!你明天能踩车去接下我吗?”

    “陈熹微啊陈熹微不是我说你,你说你这不争不抢的好脾气遗传了谁啊,别人都欺负到你头上了你一点反应都没有,你要是个男孩,我看你爷爷去不去接你!好,我明天去接你,你快到了的时候用小天才打个电话。”

    陈闪伽是我堂哥,一无是处这个词对于他真的再贴切不过了。听爸爸之前说,他高考只考了三百零几还是二百多,上了个技术学校,时不时就不请自来到我们家吃饭,反客为主,一人吃的等于我们一家三口吃的。

    比起爷爷,我最关心的还是二姨的情况。

    从小二姨就对我很好,每次去二姨家都会让我把表哥的东西玩个遍,表哥不给我,二姨就把他数落得耷拉着脑袋。

    二姨确诊前,寒假的时候我们还一起去泡了温泉,游了冬泳,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二姨会生病。

    “妈,二姨怎么样了?”

    “哦对了,你二姨也要做化疗了,化疗做完以后后还要放疗,我得经常去医院送吃的。”

    “放疗和化疗有什么区别吗?”我接着问。

    “都不好受,化疗是注射,放疗是照射,很痛苦。”妈妈平淡地回答道。还没等我“啊”一声,她就掏出手机道,“你今天怎么考的,小测踩平均分,我没去陪听你就不记不背顾着交朋友了?”

    “没有,有点不适应而已。”

    “明天啊,不许给我考这个分,不然我敲死你。”妈妈按了锁屏键,又继续挥着刀在刀板上砰砰砰了。

    我低着头回了房间,尽力使自己的思绪都集中在英语作业上,没写两个字我就把书本换成数学的了。

    其实新老师栗子长得挺漂亮的,除了没糖就没有缺点了,棕色的高马尾垂到腰间,一双杏眼里闪着特有的光辉。

    我要是男的我必娶她。

    窗外的雨的乐声又开始逐渐增大了,阳光又偷缩回去了,楼下的榕树拥抱着这大雨的洗礼,较小的树杈左摇右摆,悠哉游哉的,夜空已经快要降临了。

    母亲把炒好的菜端出来,不耐烦地嘟哝了一句。

    爷爷和陈闪伽还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