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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念头化出的巨蟒

    门外几人走了几步,才发现判停在房门前,毫无动静。

    家仆着急了,想要催促判快跟上。荒司制止了他,示意他不要惊扰判。原本家仆只听魏管家的话,不过,荒司先生这个年轻人身上似乎有一股很强的吸引力,总吸引人不由自主地重视他的命令。

    春谈压低了声音问:“先生,她又在干什么?”

    荒司也低声说:“可能这间房有古怪。”他又问旁边的家仆,“敢问这间房所住的是什么人?”

    “这……”家仆表情有些迟疑:“我不知道这间房住的是谁,这整个院子住的都是大人的门客。”

    这座院子坐落在太常卿府的西边,靠着外围家仆奴婢的住所,院子里住了十几户,都是刘灼养的门客。门客靠计谋来混饭吃,互相之间猜忌心极重,平日里几乎没有人出没、来往。所以小厮家仆们都不熟悉这些门客,更不知道到底是谁住在哪间房里。

    “门客?张若虚?”荒司蓦然想起那个可以起死回生的张若虚。

    看来,判已经找到张若虚了。

    房门外的判,神情比刀锋更凌厉。此时此刻,她一个念头已经离她而去,逼近张若虚。

    念头,是她化身的方式。

    自从她懵懵懂懂地从一处大海上了岸,在这人间走了几年,她便无法再现出原形。真身为了适应人间,自动化成了一具人身的模样。这种顺应天地的本能,她也无法逆转。只好以这具身体示人,必要时生生造一个幻身出来应敌。

    这个幻身,便是通过念想凝聚出来的。幻身所蕴含的力量,和她真正的原形难以相提并论,但对付这个世间的人,也绰绰有余。不过,幻身同样十分消耗她的精力,非必要情况,她都以世间的小蛇代替自己。

    她刚来人间的时候,不晓得人间把沉睡万丈深渊中的她传成了人面蛇身,也不知道人间知情者把她叫做“王身”。她只知道,这些小东西长得很像她,而人间把这些小东西称之为“蛇”。

    依葫芦画瓢,可比她凭空聚出她的原貌更省力气。于是,她的念头,也通通按蛇的模样凝聚起来。

    她为何而生,又为什么来到人间,她已经记不清了。只依稀记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梦,似乎和什么大战了一场。等她来到人间,浑浑噩噩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或许有数百年,或许是数年,她才变化成这具肉身,慢慢开始以世间人的想法去记事,也醒悟了有人故意造成天地能量失衡,打破她的沉睡状态。

    自那起,她就一直在寻找这个人。

    但这个人非常狡猾,打破她沉眠之后,就再也没有动静。

    直到这次大兴城怪雨发生,她隐隐嗅到了一股足以扰乱天地正常精气循环的力量,怀疑是扰乱她沉眠的人再次作祟。她便风风火火地背着星魄剑赶到了大兴城。

    房间中的张若虚,即便不是罪魁祸首,也必然和那人有联系。于是,判非常不客气,一个念头打出去,穿墙破壁,化作巨蟒,要生擒张若虚。

    巨蟒越来越长,越来越粗,片刻之间已经充满了整个房间,盘起来的蟒身足足绕整个房间五大圈。蟒身黑底金花,蟒头呈三角状,还有几处暴突起来的大瘤子。蛇信子嘶嘶地吐出来,带着一股深山的腐草之味。巨蟒挥着蛇头,吐着信子,攻击张若虚。每一次攻击都堪堪擦着张若虚的衣服过去,却始终连半根纱线都碰不到。

    几个回合下来,巨蟒感受到被戏弄。蟒头上的大瘤子猛然爆开,又长出三个头来!发怒的四头巨蟒在房中四处乱撞,追着轻盈翻飞的张若虚。

    张若虚淡定自若地吹奏起手中的律笛。巨蟒虽然怒火万丈,奈何被笛声带进一片冰天雪地之中无法脱身。巨蟒也算是神物,刺骨的寒冷在逐寸麻痹它的蟒身,它依然战斗不休。换作寻常小蛇,早已僵死当场。

    饶是巨蟒斗志昂扬,蟒体内的自然反应却听从笛声的指挥,快速地经历数十个冬季,像是衰老了数十年。苍老的巨蟒在岁月和寒冬的双重压迫下,慢慢地失去了力气。蟒头在最后一刻仍吐出信子,对张若虚发出攻击。可惜,有心无力地歪在了一边。它体内五脏六腑和经脉都已经濒临失序,再不冬眠,恐怕要爆体而亡。巨蟒缩成一团,沉沉睡去,再也不管身外事。

    张若虚的笛声还在继续。

    房门外的家仆缩了缩脖子,诧异地说道:“风这么大,可这雨一点也不飘,真奇怪。”

    荒司凝神细听,这风并非真正的天地之气流动。像是从房中发出来的声响。

    “竟然是他!”荒司听出了笛声中的异样,悚然大惊。

    春谈眼中也闪过一丝光芒,很快地又收回去,低声地说:“是谁?”

    “不好!”荒司低呼一声,没有回答春谈的问题。他抢身到了判的面前,将她拉到自己身后。

    房门“嘭”一声打开,一股淡淡的茉莉香气传出来。

    只见房内灯火通明,满地狼藉,应该是发生了一场恶斗。他们在房外却丝毫没有听到打斗声。张若虚也已经不知所踪。

    一条巨蟒突然从房角冲出来。春谈和家仆皆是吓了一大跳,往后退了几步。这巨蟒也太大了。事实上,与方才相比,巨蟒已经缩小了几圈。缩小之后,仍然比寻常蟒蛇大一头。加上三角蟒头上有几个大瘤子,相当渗人。

    荒司迅速抽出纸扇,轻轻格住蟒头。小小的折扇,让巨蟒无法往前一步雷池。巨蟒挣扎着,蛇信子四处乱吐。蛇信子上有倒钩,碰到门窗都钩下一大块来。

    家仆吓得哇呀呀乱叫,连滚带爬跑去前院找人帮忙。春谈手中握住了暗器,扬手就是几枚毒针,不料都被荒司打下来。春谈不明所以,也不好在战况激烈之时询问缘由。只好又握住几枚毒针,以备不时之需。

    “让开。”荒司身后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不用回头,都知道是千年老冰山,判。

    “让我来。”荒司坚决而又温和地说。在对战时刻,他仍能心平气和地劝判。春谈守在一旁,心中不是滋味。她跟了荒司多年,知道他虽然是个谦谦君子,温和如玉,本性上却是个严厉且不体贴的人。为何他对判总格外地宽容呢?

    判毫不领情:“让开!”

    荒司再一次无视判的傲慢,仍然与蟒蛇缠斗。他折扇飞舞,像是在引导巨蟒。巨蟒跟着折扇舞了几圈,逐渐恢复一些神智,双眼中的迷茫和杀气慢慢消退。

    “多事。”判看穿了荒司的意图,毫不客气地震碎了包住剑鞘的布,星魄剑应声出鞘。

    星魄剑像是得到了命令,刚出鞘便直取蟒头。眼见即将刺入蟒头的额中央,那一把不知道好歹的折扇再次从旁杀出来,顶住了剑尖。

    只见是荒司挡在巨蟒的身前,一如他刚才拉开判、挡在判身前一般。

    “别着急,我来处理,好吗?”荒司坚定地打开星魄剑,语气中略带心疼地说。

    这时,春谈留意到,判的脸上隐隐拱起几处,就像那巨蟒头上的大瘤子。

    判粗声粗气地说:“你,还没本事。”荒司还要说些什么,只见判已经飞身上了房顶,星魄剑在院落中升至半空,围绕着房顶的判飞来旋去。

    判低眉不语,双腕紧紧贴在一起,双手在胸前捏出剑诀。

    恢复了些许神智的巨蟒特别惧怕星魄剑,躲在荒司身后不敢出来。

    荒司将它守在房间中,以扇凝气,将房中的所有空间都凝固起来,空气不再流动,自然也不允许有外物破空而入。

    “空界。”春谈看得入了神,轻轻地叫出结界的名字。空界,顾名思义便是以空气为界,和其他结界相比,更耗费施界人的修为。施界人通常以有形之物为界,比如山,石头,树木甚至水等,这些界物有实体,容易将其堆在一起形成结界。而空界,施界者必须封锁所有的虚空。空界也是人间最上乘的结界,一旦布下结界,可以说是水泼不进,风吹不入,连声音都传不进去。

    结界中的人和物,就像是跳出了五行之外、不在三界之中。外界难以伤害到结界中的一草一木。

    星魄剑感受到空界存在,变得急躁不安。星魄剑一旦出鞘,必定要杀死一个王身的念头,才能顺利回鞘。

    和星魄剑的急躁不同,一向脾气爆炸的判此刻已经入了定,半身变得透明,随时要归墟、烟消云散的模样。她正在与大宇宙交换虚空,要与身边万物融为一体。

    巨蟒感知到自己寿命将尽,匍匐在荒司脚下,任由身边空气凝固,毫不反抗。

    “去。”半身透明的判,轻轻喝了一声。星魄剑周边扭曲出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顺着涡纹发射出一条条色彩不同的光线。转瞬,漩涡消失,星魄剑不见了。

    春谈看见了,惊得说不出话来!她在此之前只见过张若虚有这样凭空消失的能耐!想不到,判的本事与张若虚相比,不相上下!

    回想起她几天前曾经用小法术捉弄过判,害判摔了一跤,判竟然放过她。

    荒司听到判的喝声,知道星魄剑已经杀过来。他做好了准备,周身激发出更强的力量,将他和巨蟒身边的空气锁得死死的。

    他的空界,正被撞击着。他受着一股从四面八方涌过来的强大的压迫力。然而,他始终看不见星魄剑身在何处。

    巨蟒被封在空界之中,双眼含泪,流不下来。

    全靠荒司独力支撑的空界,抵挡着判和星魄剑二合一的挤压。突然,四面八方的强压消失了。荒司只觉得空界所受的压力陡然一轻,差些收不住力、自行涌爆。荒司急忙又控制力度,以免空界自爆。

    “嗖!”星魄剑钻破了空界,赫然出现在巨蟒的咫尺之处,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插入了巨蟒头顶,贯穿了整颗蟒头。

    巨蟒眼中的泪,终于流下来。

    空界被破,张若虚的房间受不住这样的压力变化,轰然崩塌。荒司捂住胸口连连退了几步,面白如纸。他极力将涌上喉头的鲜血咽回去。

    星魄剑一击得手,自动退回判身后的剑鞘之中。判不声不响地从身上扯下一块布,把剑鞘裹好。

    地上的巨蟒消失无踪。

    “你何苦,对自己如此狠心?即便它只是化身,也不该如此草率……”荒司有些恼怒地说。巨蟒是判的化身,杀了巨蟒,判必然受到不小的创伤。

    春谈蹑手蹑脚走上来,拉了拉荒司的衣袖,示意他快走,别再惹判。

    荒司抽走自己的衣袖,并不理会春谈。春谈有些尴尬地站在一旁。

    “幻象而已,本不属于这个人间,何必执着?”判闻到荒司身上有星魄剑造成的伤口,她破天荒地皱了皱眉。“星魄剑伤了你?”

    “伤口你自己处理,下次不要多管闲事。我要去找那姓张的。”判丢下一句,头也不回地走了。这是她第二次自顾自地离开,不曾把他放在眼里,更不会放在心上。

    荒司不作声。自他遇见她开始,他便看出了这把剑杀气太重,对她不利。但他万万没想到,星魄剑竟然专杀王身。

    也就是说,这是判选来自杀的剑。她用这把剑,杀了不止一个化身。

    一山尚不能容二虎,小小的人世,怎么容得下两个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