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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寒假访客

    散会后,红梅回到家,看着满屋子阳光,往炕上一躺,可劲晒着自己,美美地计划假期:好好陪云飞,给他讲故事,做好吃的,睡到自然醒。

    没想到第二天,家里就来了客人,是谁?冰琼妈妈。

    冰琼妈妈一改曾经的傲慢,谦恭地坐在沙发上。

    她的恭维中也实话实说:“章老师,我把女儿放你班,有一度不放心,一学期过去了,事实证明,我错了。

    我现在一百个放心,冰琼说留头发,也像你长发飘飘,我答应她了。她穿漂亮衣服我不反对了。漂亮衣服没影响她学习,反倒让她自信,这我真没想到”。

    她本来想怼这位自命不凡的校长夫人,但别人态度一变,她就不好意思。

    她真诚地说:“冰琼是个出色的女孩,你们栽培的好”。

    冰琼妈掏心窝子说:“章老师,优秀总易招人妒!你的身边有不怀好意的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你要小心”。

    她淡然一笑:“人间正道是沧桑,小人再蹦跶也不敢拿到桌面来,那我就不理会”。

    说完这些,两个人再无话可说,虽然是同行,但没那么多可聊的。

    冰琼妈从身后拿过一个纸袋,从里面拿出一件衣服,她站起来一抖,是一件旗袍。

    她搭在自己身上展示着,纯白色底,肩头和下摆飘着朵朵红梅。

    她像导购员似的介绍说:“我委托我亲弟弟的媳妇儿,她在杭州,让她给我挑一件旗袍。

    这是著名的杭州丝绸,重磅桑蚕丝。

    她问我买什么花色的?我说红梅花的。因为你就像红梅花一样,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

    冰琼妈果然用心,但红梅感觉她太恭维自己了。

    她措辞坚决地说:“这么贵的衣服我不要!你自己穿吧,你的身材那么好。

    你不要这样,都是为了孩子。我没做什么。这样我反倒不好意思面对冰琼了”。

    她说的是真心话,她也真的不喜欢旗袍,虽然一看就很贵。

    冰琼妈灵机一动,说:“那好吧,老师,我既然拿来了,你试一下,如果不合身,你让我留我也不留”。

    不由分说给她宽衣解带,虽然都是女人,这也太肉麻了。

    她只得说:“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她躲进小屋换上了这件薄如蝉翼的旗袍。

    她往大屋走时,看见镜子里走来一位婉约的女子,她穿件闪着光泽的白丝旗袍。

    她线条凸凹有致,腰肢婀娜,像是刚从梅园走来,带着梅的清幽。

    冰琼妈张着嘴半天才说:“章老师,你留下吧,求求你了”。

    说完,突然奔向门口,开门就跑了。

    她追了出去,隆冬腊月,一个穿丝绸旗袍的女子披头散发地追出大门,前头那个人一溜烟没影了。

    她又赶紧往屋里跑,冻得直打颤。

    脱下旗袍时,心想,这辈子这件旗袍也就穿这么一回吧,可惜了。

    没过几天,大门一阵齐鼓隆咚锵,打开后出现一个小老头。

    他穿件蓝色的开花棉大衣,开什么花?

    蓝大衣星星点点的破损了,露出了点点棉花。

    他戴一顶狗毛帽子,脸被包裹着看不清五官。

    他弯腰背了一袋东西,门开了就往里走,红梅赶紧拦住他问:“你是谁”?

    来人站住了,说:“老师,我家菜园边角种的毛嗑(葵花籽),打不少嘞,给老师装一袋尝尝,别嫌弃”。

    一听是位学生家长,可是哪位呢?

    他说完又径直往院里进,开了房门把袋子往门口一放,她小跑着跟过去,不好意思的问:“我看不清您是哪位家长”?

    来人把帽子往脑后退了退,说:“是我,老师”。

    他谦卑的笑容,褴褛的衣服,她有印象了,说:“你是李宝燕父亲”?

    来人高兴地点头说:“老师,是我呀,这毛嗑就是宝燕一个头一个头砸的”。

    他说的挺瘆人,意思是葵花籽是宝燕从花盘上敲下来的。

    他因带来礼物有了底气,话语活泛不少,爽朗地说:“老师,你给我闺女免学费,烧煤钱也没要,老师的好心我们没啥感激的,就拿点自家东西,也不值钱”。

    执意不收再让他背回去,他会觉得亏欠不安的,她说:“好吧,我留下。谢谢你,大老远的背来”。

    他为礼物没被嫌弃而高兴,也为还了人情而放松。

    她在决定留下那瞬间就想好怎样回报了。

    宝燕爹把狗毛帽子戴好,如释重负地说:“老师,我走啦”。

    胡同里他谦卑的身影渐渐远了。

    回到屋,她把瓜子袋提进大屋,好沉,解开麻绳,黑色带白边的生瓜子带着新鲜的质感出现在眼前,瓜子很干净,没有沙石草梗。

    她抓起一把,剥开一粒,瓜子仁饱满肥硕,吃着也香。

    它吸收了土壤的精华孕育出甜香的油脂,淡淡的,她心里沉甸甸的。

    她把瓜子分了几分,孟四嫂,邻居栗嫂,还有大姐家,各送一份。

    接下来的日子里,她经常用果盘舀一些生瓜子,坐在炕上,一本书在手,一粒瓜子在口,一个孩儿在侧。

    悠然过寒假。

    她家迎来的又一位“客人”是谁?

    是父亲。

    她打开大门时,父亲急匆匆往里走,他穿件得体的半大衣,深灰色的呢子面料,头戴一顶黑色礼帽,他很有力量的迈着脚步。

    父亲一改曾经的潦倒,变得眼神熠熠,他这个样子像极了当年嗷嗷骂她的神态。

    当然不会再骂她了,她也愿意看到父亲这样,这是自信的样子。

    在屋里,父亲没有坐下,就站在炕沿儿边,他解开大衣胸前的一粒纽扣,小心地伸进手,拿出来时手上捏个四四方方的纸包,他把纸包打开,里面一沓整整齐齐的钱,他又仔细地数了一遍,向她伸过来,说:“买房子借你的钱”。

    她犹豫了一下接过去,说:“我不急,爸”。

    父亲像是完成了一桩心愿,系上纽扣,扑扑平整的大衣,轻松地说:“还一份是一份,爸不能要你们的钱”。

    他欣慰的说:“除了供你妹妹上学花销,我的工资,加上打工的工资,半年正好攒了三千块”。

    说完父亲往外就走,她牵着云飞赶紧送出来,父亲已经走到胡同西口了,他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向他自己的房子,自己的家。

    如果说最常来的“客人”,那就是妹妹。

    妹妹三天两头住一宿,和她唧里呱啦聊天。

    有一晚极其有趣。

    云飞已经睡了,妹妹说:“咱们吃点夜宵吧,肚子有点空”

    “小打小闹?还是大干一场?”

    稍一商议,决定大干一场,一道美味想出来了。

    她们来到院里,院里有个雪堆,好高,敖包似的。

    她用铲子掏雪,没掏多深处,就拎出一个东西,那是一只鸡。

    这个雪堆里闻立埋了很多鸡,天然大冰箱。

    在厨房,等不及把鸡化冻,就扔小火炉里去了,上面压了些木块。

    然后就坐在桌边等,火炉里滋啦滋啦冒油还是冒水?不管是油是水,香味浓起来。

    她们讨论着:翅膀该熟了吧?

    大腿该熟了吧?

    爪子快烧掉了吧?

    内脏不可能熟,再等等。

    这种等待折磨人,妹妹憧憬着:“这回太匆忙,以后一定烧只叫花鸡,裹上黄泥烧得喷香”!

    煎熬了快一个小时,馋虫已经扛到极限了,她用炉钩子挑起炉盖,一股焦糊呛鼻子,吸到后边是香味。

    炉堂里不见金黄烧鸡,只见一个黑乎乎的玩意儿,像焦炭,这是那只鸡吗?

    两人同时往炉子里瞅,她用炉钩子敲敲,妹妹肯定的说:“就是鸡,不是鸡的话,那只鸡哪去了?这个又是啥”?

    她用炉钩子挑了出来,心里,落差挺大,两人蹲在旁边等着它凉一凉。

    侧耳倾听,肉里面还在滋啦滋啦加热呢。

    两人戴上线手套开始拆鸡,表皮焦糊很深,撕下大腿,还不错,粉白色的肉里渗出红色的那是什么?

    她们异口同声:血水,没熟透。

    “没事,咱们这叫八分熟烧鸡”

    两人对坐桌边,一人执一只鸡腿,沾着盐面撕咬八分熟烧鸡,大有茹毛饮血的气魄。

    吃了几口觉得口干舌燥,那就喝一杯。

    她家最不缺酒,每人一瓶啤酒,省略酒杯,直接对瓶吹。

    抬起右手撕口肉,举起左手灌口酒。

    “好爽!怪不得人们爱大吃大喝,果然有趣”

    “今晚不醉不休,一瓶都喝了哦”!

    “三姐,当班主任后你最大收获是什么”?

    “我觉得长能耐了,班主任很锻炼人”。

    她们边吃边聊。

    酒喝到半瓶时已有几分醉意,后半程互相监督着直到滴酒不剩,还知道洗洗手,擦擦嘴,晃悠悠挨到炕沿儿边,倒头就睡了。

    那场梦,酣畅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