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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梨园之约(上)

    暑假躲进小村里,世界静止了似的,一切都那么慢,那么静。

    除了清贫其他的都很不错,比如悠闲。

    她每天把头发从中间一分两半,每一半编个辫子,两个粗辫子搭在肩头,后脖颈就凉爽了。

    无聊漫长的日子实在难打发,她三天两头地整理一下她那套私人物品。

    她的那些家当都收在一个皮革背包里。

    这是她初中背了三年的书包,中专三年压在脚底处,那时就用来装秘密了。

    里面有几大本日记;日记里夹带了零零碎碎,女孩的小心思都在那上面;

    信有几扎,是中专三年与几个外地同学的通信,有来自军营的,来自江南的,毕了业就断了,心照不宣地都绝迹了;

    有一沓信是最近的,一共十六封!

    这是来自他的!

    被她夹在日记本里。

    他那支钢笔,英雄牌钢笔也收在书包里!

    他说:“这是定情物,一笔定终身”;

    钢笔闪着低调的光泽,里面还有墨水!

    没事时她就把这些东西捋一遍,然后拉紧拉链,把背包藏在炕琴的南头。

    这个炕琴是她家古董。

    是地主姥姥的嫁妆,又矮又长又黑的一种木质家具。

    横放在炕上,靠着墙。

    平面上可以摆东西,她们放棉被放书。

    平面下悬着四个小抽屉,抽屉下面是镂空的,被另一个平面兜底。

    两头各有一个小柜子。

    她的背包就关在南头那个柜子里。

    她从未见过姥姥,如今母亲也不在了,炕琴也磨损了,旧了,却依然坚固地为后代服务。

    摆弄完背包,她又在书堆里翻,找到一本后靠着炕琴看起来,或者杂志,或者小说。

    曾经,她这样看书时常被父亲叫出去:“小红梅!又躲清净了?出来浇园子”。

    再不就是:“出来和你姐抬水”;

    “出来摘菜”。

    总之,她总被点名。

    为什么?因为她眼里没活,父亲骂她“拨棱转”,不拨不转。

    自从工作后,这声音就消失了,

    因为她挣钱了。

    金钱决定地位是恒古不变的,哪怕在自己家里,哪怕在亲生父亲面前!

    如今她看书谁也不来打扰她。

    她经常把书扣在胸口,出神地望着窗外,柔和轻柔的白云飘啊飘!

    她忍不住会想:他头上的云也这样吗?

    他在干什么?

    他直勾勾盯着她时被她一看,他落荒而逃的窘相,想起来就又恨又有趣。

    她猜不出来他在家干嘛?

    那么他在家干嘛呢?

    他在家里百爪挠心呢!

    放假了,他一个大小伙子像小兽被困在家里,他浑身不自在。

    这天一大早他就忙乎开了。

    从木匠邻居家借来家伙事儿,猫在仓房里就干起来。

    母亲做好了早饭,见仓房门开着,走过去见他跪在地上推“刨子”。

    那块木板已经刨得溜光,他还在刨。

    母亲催了几遍他才放下工具,在桌边扒拉一碗饭,把碗一放又刨去了。

    下午他从仓房出来时,手里托了个小箱子。

    有四十码鞋盒那么大,比鞋盒高一些。

    箱面溜光闪亮,四角打磨得圆润整齐。

    他浑身粘着锯末,咧着大嘴合不拢,看样子很满意一天的琢磨。

    就那样得意地托举着进屋了。

    母亲嗔怪地扫了他一眼。

    说:“你的破玩意我都不稀得看!至于弄这么个玩意儿防我”!

    说完忍不住笑了。

    他依然合不拢嘴,说:“不是防你!是珍贵的东西得有地方装”。

    他进了自己房间。

    一阵叮当后,箱子盖上安了一把拇指肚那么大的锁头。

    他从方桌抽屉里拿出一沓信,按时间顺序一封封放进了小箱里。

    一共十五封。

    这十五封信都来自于她!

    他们的书信像双打竞赛,你来我往,无缝衔接,突然放假了,无奈终止了。

    他把小钥匙一拔,他的真爱,他的秘密都锁住了。

    一切搞定,他满意地往炕上一躺,双手枕在脑后,看着白云出神。

    看不见她,只得回味:

    她嗔怒时的小眼神;

    高兴时的扭头一笑;

    认怂时乖巧的模样;

    还有身上的“肉香”!

    无不令他心旌荡漾。

    这得多久才开学?

    他忽地坐起来,有了主意。

    第二天一大早。

    简单的吃过早饭,他背上个军挎书包,里面装着给她的礼物,骑着那辆半新自行车出发了。

    一路哼着小曲儿踏上了见他心爱姑娘的路。

    车轮飞转,他骑了一个小时那样子进了她的村子。

    上次送她回家时黑咕隆咚,这回白天找的也挺顺利,他把自行车借存在村口一户人家。

    顺利地来到梨园。

    辨认出了她家的房子。

    那棵香水树就是特征。

    此时树下静悄悄,那个院落静悄悄。

    他不敢贸然进入。

    只得等待!

    他望眼欲穿地盯着那个院落,那里一直没人出来。

    怎么能让她出来呢?

    他转到大道上,两个八九岁的小男孩正蹲在路边玩。

    他们中间有一堆土,土上插个小木棍,随便在道边捡的那种木棍,这游戏他太熟悉了,他玩过。

    就蹲在他们身边说:“带我一个呗”。

    两小孩儿看了他一眼痛快的说:“那你是第三家”。

    他:“我懂!你们两完了轮到我”!

    老大家双手在土堆底部绕一圈刮下一点土,把土留在自己面前;

    老二家两手绕土堆一圈刮下一点土放在自己面前;

    轮到他了,他小心地用手指绕土堆一圈,刮下一点土放在自己面前。

    这个游戏赛点是谁碰倒木棍谁就输,没碰倒木棍的就比赛谁的土最多。

    三个人把土堆刮得越来越小,木棍越来越岌岌可危。

    已经歪了!

    三个人都小心翼翼的。

    又轮到他时,他稍微不留神,碰倒了木棍。

    两小孩兴奋地齐声嚷:“你输啦”!

    他举着两手做投降状说:“我认输了。我认输了”。

    两小孩儿乐得直冒鼻涕泡!

    发现他真是个讲信用的人。

    刚要开始新一轮,他问:“你们认识章红梅吗?”

    俩小孩互相看了一眼,摇摇头。

    他琢磨一下又问:“就是那个女老师,她爸也是老师”。

    “哦,老章家三闺女呀!那认识”。

    他:“你们去她家叫她出来呗,说梨园有人等”。

    两小孩痛快地答应了,他又嘱咐了一遍:“记住怎么说了吗?”,

    两小家伙一溜烟向她家跑去。

    他暗暗高兴,这就叫“欲取必先舍之”。

    他输了比赛,赢了对方的支持。

    他赶紧溜进梨园。

    两小孩效率挺高,已经撒丫子从她家跑出来了。

    他躲在树后,紧张地盯着她家的门。

    很快,里面出来人了。

    远远的,他一眼认出来,是她!

    她张望了一圈,不见有人,就往梨园里走来。

    方向正是对着他。

    一步步在近,他也一点点看清。

    她编着两个粗辫子,编得有些敷衍,搭在肩头;

    上身穿一件水粉色无袖布衫,一排红纽扣像一串红樱桃,胸口的纽扣紧绷绷的;

    下身是蓝色带白点的东西,到膝盖就没了。

    说是裙子却有两裤腿,

    说是裤子却很宽松,在膝盖上收紧了,风鼓着像两灯笼。

    他搞不懂女孩子这都是穿的啥。

    但随意妩媚。

    最令他不眨眼的是她这次露出的肌肤最多。

    脖颈,胳膊和腿,一年四季有三季被衣服覆盖的这些部位,在夏季露出来时那么白皙细嫩。

    倒显得她的脸庞白中微黄,按她规律,八成没洗脸。

    他躲在树后贪婪地看不够。

    情不自禁的咬了几下嘴唇。

    都说君子坐怀不乱,其实就是没胆儿。

    他发誓,有一天随便狹昵她的时候他不会放过她。

    想到这个见不得光的心思,他甩了甩头。

    像是要让自己变得君子些。

    她走走停停,东张西望,见没人,好像不想寻找了,自顾自地往梨园深处走去。

    他不出来她就“丢”了。

    他赶紧从树后溜出来,大步流星地追去。

    她猛地一回头,见到他时呆愣几秒,突然撒腿跑起来。

    他撒腿去追。

    他的大长腿几步就缩短了距离。

    但她胜在地形熟,这是她的地盘。

    只见她东躲XZ,他眼瞅着抓不着。

    她跑过几棵树,就回头仓惶地看一眼,

    那一瞬间两人目光一对,她是脱兔,他是猛虎。

    他们就这样来到梨园最深处。

    这里树枝低垂落地,一串串青梨挨到地面;

    树间杂草没膝,无名小花高高低低,蓝盈盈的像星河;

    紫蒙蒙的像云霞;

    白的,红的,更是不计其数;

    有的花拔节开,有的匍匐满地。

    她在草丛是真跑,藤蔓牵绊着她的腿,他不忍心了。

    在后面告饶:“别跑了,我不追了。你胜利了,还不行吗?”

    说着脚下跋涉着,气喘吁吁地靠近她。

    她站在一棵大树旁,大声地说:“你不许往前来了”,

    他站住了,但很快恳求道:“再走一步怎样?”,不等她回复,他往前狠狠地迈了一大步,

    她不说话,他又往前迈了一大步,她赶紧说:“你不许动了,你再动,我还跑”。

    他赶紧摆手说:“我不动了,你别跑”。

    他在距离她两三米远处站住。

    两人都深呼深吸。

    她这才打量他的穿戴。

    上身还是那件米白色体恤,下身穿了条及膝盖的牛仔短裤。

    小腿上的汗毛又黑又长,有的地方像他头发一样打着卷。

    看到这里,她脸一红。赶紧将目光移开。

    他把两胳膊吊在树干上,咧着大嘴向她傻笑。

    她手足无措,只得抓过辫稍摆弄着,扫扫脸颊,放唇上咬一下。

    偶尔飞快地瞥他一眼,见他正目不转睛,又飞快地垂下眼帘。

    她的脸渐渐的绯红;他也难为情起来,但舍不得挪开目光。

    他终于说出了一句话:“你能猜到是我来吗”?

    她故意地说:“不知道”!

    他看出她的口是心非,又说:“我们已经两个多月没见面了”!

    她声音小小的:“我觉得天天都在见面”。

    他略微一愣,随即开心地笑了。

    不知不觉地往前走了过去。

    站到她面前,小声说:“但我还想看见真人呀”!

    他的胸脯剧烈地起伏着。

    她的真人近在咫尺,脸上的绒毛像新桃,在阳光下,纤毫毕现。

    光影透过树叶洒在她的头发上,肩膀上,他又闻到了久违的香!

    她抬起头莞尔一笑,把辫子一甩,说:“我领你去个好地方”。

    说着在前头走。

    他说:“等一下”。

    她站住了,他走到她前面,回过身,向她伸出手,她看看他的手,看看他的脸。

    他伸着手不收回,期待地看着她。

    她慢慢的伸出手,他一把攥住了,紧紧的,像怕飞了似的。

    他终于握住了她的手,果然又柔又软。

    他扭过脸得意地看着她。

    她装作看不见。

    他问:“你说去哪儿”?

    她打量着一棵棵树,向前越过了几棵,又转回来。

    她:“我也得好好找找”。

    他们十指相扣在梨园深处转悠。

    突然她拉着他的手跑过去,来到一棵这样的树下。

    这棵树高大茂密,粗壮的树干到一米高处分成两个杈,两树杈平行着向两个方向延展。

    然后向上缓慢地升去,树杈又分出很多小枝,像两只巨臂托举着。

    这可真是个好地方!

    她站在树下,攀着树干,两条腿往上一勾,上身一窜,上去了。

    他惊讶得张大嘴巴:“好身手,不愧梨园长大的女孩”。

    她转过身坐在树杈上,俯视着他。

    他岂能示弱?摘下书包,往她脚边一放。

    往后退了几步,突然朝大树跑来,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她本能地躲闪之际,他窜上来了。

    一转身在对面坐下来。

    两个人相视笑着!

    他们脚对脚,腿对腿,黑对白。

    两人也发现这鲜明对比了,不觉又笑了。

    他环顾着,青果串串,张嘴就来。

    她说:“好酸的!熟透了也没人吃”!

    他:“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栽树人真了不起啊”!

    她:“有空我告诉你都有什么品种”。

    他:“梨熟了时你也没少偷吧?看动作看出来了”!

    她:“等我有空了给你讲怎么偷梨”!

    他频频点头:“嗯嗯!你要详细地给我讲讲你在梨园里的童年”!

    她看见了脚边的书包,捡起来,很快打开了。

    伸手一模,掏出一本书,再一模,又掏出一本书。

    惊呼:“是《飘》呀!上下册”!

    他也想起了他的书包。

    笑着说:“怎么样?是你想要的吧”?

    她因兴奋再一次脸颊绯红,迫不及待地翻翻这本,又翻翻那本。

    她眼含笑意,问他:“你从哪里弄来的”?

    他:“我给堂弟写信了,让他想办法,放暑假他就拿回来了”。

    她:“哦,这里带着编号,这是图书馆的书呀!大城市就是好,要什么书都有”!

    他见她高兴满心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