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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战倭寇

    长相思,夜不眠;满城雨,泪绵绵。

    去越溪水寨的那天,文庭在素斋店门口伫足良久。一声鸡鸣后,他才缓缓离开,并不时回头,几番眷恋。那时,诗逸刚起床,透过隔窗,无意间瞟见了文庭的背影,她不禁流泪,痴痴凝望:“文庭,军营那么苦,你一定要保重身体,我会来看你的……”

    老巷枕水,旧景千年。小河埠上,可见妇女洗衣淘米,孩子戏水打闹……这日,宁海,格外安详。

    至夜,后厨传来阵阵切菜之声。千功刀,百花肉;老笋干,嫩豆腐;香河虾,百花酿……春芬问道:“丫头,怎么做起荤菜来了?”诗逸道:“娘,他在外辛劳,光吃素菜怎么可以,要补一补呢。”春芬假做伤心:“有了心上人就要忘记娘了。”诗逸依偎在她怀里,撒起娇:“娘,你是诗逸最亲的人。”春芬轻抚着诗逸:“得空了,多陪陪你倩姑姑,知道吗?”诗逸点点头,春芬微微蹙眉,又问:“丫头,最近严府的人还来过吗?”诗逸摇摇头:“娘,自打上次大骂了他们一顿,就不曾再来。”春芬欣然一笑:“那就好,那就好。”

    第二日,清晨,南城门,诗逸偶遇严泰,她假装没看见,严泰却上前打招呼道:“诗逸姐,诗逸姐!”诗逸无奈,转过身:“停停停!严公子,以后不要再这样称呼我了,明白吗。还有,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严泰笑了笑:“诗逸姐,上代人的恩怨与你我无关,我们之间就不必如此生分吧。”诗逸只是一笑:“不可能。我再说一遍,我不想跟严府任何一个人,扯上一点儿关系,希望你能理解。”严泰叹了一声气,伤心道:“这,做不了兄妹,这朋友也?”诗逸没再搭理他,转身朝城门口走去。

    严泰跟了上去,轻声问道:“诗逸姐,你这是要去哪儿?一副男子装扮,是要出远门吗?这篮子里都是啥呀?”诗逸不答,他继续相问,诗逸烦了,不禁停下了脚步:“我要去越溪水寨找文庭,他在那儿当差……还有,这篮都是饭菜,是我特意为他做的,好了,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她心思着:“他定会告诉安楚卿,如此也好让他死了那条心。”严泰听后,不禁道:“诗逸姐,军营多痞,而且吧,今年倭寇屡次进犯台州,我担心啊,你一定要早去早回。”诗逸谢过,径直朝城外而去。

    不到半日的脚程,便至越溪。烈日当空,诗逸在一棵樟树下休憩了片刻,随后来至军营要地。

    一士兵拦道:“你是做什么的?”诗逸道:“我……我来找个人。”士兵又问:“找人?”诗逸道:“我找徐文庭。”士兵上下打量着她:“你找徐大哥?”诗逸点点头,往兵营里张望着。恰逢文庭出寨,只见他一脸惊讶:“你怎么来了?”诗逸羞着脸,反问道:“我怎么就不能来了呀?”

    三门湾,离明港不到三十海里处,只见几艘倭船缓缓而来。

    船头,只见加藤次郎对一小倭道:“藤原君,十几年前,就在越溪,你爹英勇战死……他是个真正的武士……”藤原一脸杀气,望向越溪:“加藤阁下,今天,我一定会替爹报仇!杀光那儿所有的人!”倭船绕过明港,径直朝越溪而来,一倭寇笑道:“这儿的明军连艘像样的战船都没有,直取宁海县城,不费吹灰之力……”这时,一身着绸缎的汉人走了过来:“越溪有水师,但都是些乌合之众……宁海县城里也有几百名守备士兵,但不足为患……”众倭听罢,皆嚣傲大笑起来。

    越溪登陆后,这百人倭寇,兵分五队,每队二十人,在滩岸树林里休整集结,不料被一路的砍柴村民瞧见,只见那村民急忙跑至越溪水寨:“倭……倭……倭寇……”

    越溪水寨,文庭深觉态势严重,他对诗逸道:“诗逸,你跟着吴华(兵士)。”他又转头对吴华道:“带上十几个弟兄,将村民们转移至后山的石窟……”他又嘱咐王二树(兵士):“二树,快马去宁海,将此事汇报于知县,请他速派援兵……”一旁,诗逸百般不愿:“文庭,我要跟你在一起。”文庭厉声道:“诗逸,这是打仗,听话,好吗?”诗逸揪着心,眼角微湿:“你一定要好好的,知道吗?”文庭点点头,转身离去,诗逸望着他厚实的背影,心神忐忑。

    文庭集结好水军,占据着有利地形,埋伏于往来越溪村与滩岸的路上。倭寇越来越近,一哨兵报道:“报告!前方五百米,有一股二十人的倭寇。”军士们匍匐伪装,隐匿于山头高地,准备着巨石,待发着弦弓,刀枪锃锃,伏击待“兔”。文庭身旁,一军士道:“徐大哥,怕是前来探路的,要不要放他们过去?”文庭道:“不急,再等等。”没过多久,又一哨兵来报:“徐大哥,看清楚了!共有一百个倭寇,还有一个汉人败类。”文庭挥挥手:“入列!”

    倭寇行军如长蛇,至山下伏击处,只见文庭一声令下,先是一阵飞石,倾泄而下,随后箭如急雨。明军的伏击,让倭寇微微慌了阵脚。只见文庭大喝一声:“杀!”众军士从山上冲入倭群,一番厮杀。起初明军还占得上方,可随后倭寇愈战愈猛,越溪水寨的明军渐渐败下阵来,其实这些明军根本不是倭寇的对手。

    “撤!”文庭下令道:“快……快!”明军撤退,倭寇并未追击,这次短兵相接,倭寇死伤明显多于明军。

    “八嘎!”一倭寇抱怨道:“加藤君,为什么不把这些明军杀光!”加藤次郎笑道:“山田君,你难道不明白,放长线,钓大鱼。”倭刀入鞘:“这些明军,还是有些能耐的。可是,早晚都是我的刀下鬼……”他又下令:“山田君,派一支小队悄悄跟住他们。”

    撤至大竹村,文庭整顿军列后,下令道:“全军听令。”随后对众军士道:“兄弟们,倭寇虽骁勇敢战,可我们也不弱。阻击倭寇侵入宁海,越溪是第一线,也是最后一道防线,我们若是守不住,越溪与宁海的百姓将深受劫难……”他毅然决然道:“就算战斗到最后一个人,也不能退缩!”众军士高声毅然:“是!”

    倭寇狡诈,此战之后,知此地明军战力不弱,即从(岸边)留守倭船上增调了一百倭(参战)。入夜,文庭领着一股兵卒,欲奇袭倭船,无奈倭寇防范严密,无从下手。回兵之际,只见远处火光四起,一群倭寇正在放火烧村,更多的倭寇则是围坐在篝火前,有甚者,正跳着倭舞,长面十分热闹。(可笑的是,这些倭寇大都赤裸半身,披蓑顶笠,有甚者穿着破旧的开裆裤,蟠地会食……)

    矮树丛内,“真是狗日的!徐大哥,我们该怎么办?”一兵卒道:“真是一群畜生啊!”文庭道:“切勿轻举妄动!如今敌强我弱,宜奇制胜,打他措手不及。哨兵不少,再看这些倭寇,虽休憩而坐,却编员整齐,刀剑不离身。(显然一直戒备着)”另一兵士问道:“徐大哥,援军何时会到?”文庭回道:“按理来说,已到越溪。你且去大竹村看看,其他人随我留在这里。”

    这时,不远处,只见一汉人走到倭酋前,貌似在交流着什么。文庭不禁皱起眉,嘀咕道:“这人……怎如此眼熟……”片刻后,文庭领着小队缓缓退至大竹村,他不曾想到,自己的行踪已被倭寇盯上。

    那头,诗逸悬着的心都快跳到喉咙,她望着远处的越溪村,急着直跺脚:“文庭!文庭!会赢的!会赢的!”山洞内,微暗的烛光下,村民们皆谈论着倭寇,甚是悲观。

    “一个倭寇能抵上十个明军兵卒……”

    “越溪水寨的将士都是好样的,可是……唉……”

    “……十几年前,来犯越溪村的十几个倭寇,把水寨的那些兵杀得丢盔弃甲……如今据说有一百个倭寇……”

    诗逸的心越来越乱,她从吴华那儿得知,文庭等人就在大竹村,便不顾吴华阻拦,朝大竹村跑去。

    她一路跑来不曾停歇,气喘吁吁地来到文庭面前:“文庭!文庭!”文庭又惊又气:“诗逸,你怎么来了!真是胡闹!”他见诗逸擎着泪水,不禁心软:“听话,赶紧回去,这里很危险!”诗逸上前,一把搂住他:“我后悔了,我后悔了!”她继续道:“我后悔答应你,后悔让来这儿了!”她哭得愈发厉害,文庭一把推开她:“听话,回去!”

    这时,只闻一哨兵喊道:“倭寇来了!倭寇来了!”文庭见状,急忙将诗逸藏至一地窖,随后应战。倭寇临阵以挥扇为号,一人挥扇,众皆舞刀而起,向明军挥霍而来。

    誓死抵抗的越溪明军,一一败下阵来,一个个血洒于黑夜,但是没有一个临阵退缩,临阵叛逃,直到厮杀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眼见,只剩文庭与三个兵卒,且被倭寇团团围住。只见加藤次郎大笑:“哟西,还有三个废物。”一兵卒咬牙切齿地骂道:“狗日的!不得好死……”他挥着刀,冲上前,被倭兵一把擒住。加藤次郎走到他面前,冷冷一笑,手起刀落。一倭兵用倭刀挑起那兵卒的人头,嚣张起着舞。文庭恶狠狠地盯着这群倭寇:“卑鄙无耻,有种的,一挑一啊!”加藤次郎走到他面前,亦是冷冷一笑:“你不配,你们大明的武士都是废物、草包、废物!”文庭一笑:“光逞口舌之快,是不是怕了?”加藤次郎退后了几步,冷冷盯着文庭。两人对视良久,只见加藤次郎冷笑一声,拔出倭刀:“就让你这个废物死得心服口服。”他嚣张道:“你赢了,就放你一条生路。你输了,就给我跪下磕头,叫一百声爷爷,我给你全尸。”文庭目光如炬,尽是怒火:“少废话,来吧!”

    一阵长风,文庭长发蓬散,随风飘荡,他紧握佩剑,剑光冷射,刺向加藤次郎的眼睛。加藤次郎一声长吼,一跃上前,文庭急促闪过。几个回合后,只见加藤次郎对准文庭胸口重重一脚,文庭随即起身,加藤次郎又朝文庭劈来。有伤在身的文庭挡住了几刀,最终还是中了一刀,不禁扶剑倒地。只见加藤次郎讥笑:“废物!”文庭口吐鲜血,欲起身再战,却被加藤次郎重重踹倒在地。四周,倭寇一阵起哄:“杀!杀!杀!”

    就在加藤次郎挥起倭刀,砍向文庭时,只闻诗逸大喊道:“不要!不要!”她朝加藤次郎狠狠甩来一鞭,却被无情地撂倒在地。

    “呦西,多么漂亮的姑娘。”加藤次郎面露淫态:“今晚,就别走了。哈哈哈!”诗逸抱着文庭,留着泪:“文庭,你怎么样了?文庭!”文庭全身无力,缓缓道:“诗逸,你怎么那么傻!你……快……快跑!快……跑……”诗逸紧搂着文庭:“文庭,我不走,我不走!”加藤次郎一把拉起诗逸:“想走?你走不了了。”

    山田走来,横在文庭面前,扬起了倭刀。千钧一发之际,只见那随倭而来的汉人骑马奔来:“诸位且慢!”他下马上前,细细打量着文庭,不禁舒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徐兄弟,你还记得我吗?”文庭回忆道:“你是……你是……张……张……”那汉人道:“张岳。在龙山村被你救起的那个商人,张岳。可是,这并不是我真名,我也姓徐,单名一字‘罔’。”

    这时,一阵箭雨袭来,加藤次郎的左肩被射中一箭,只见几百明军杀来,加藤次郎大喊:“撤!撤!”倭寇杀完俘虏,掳走了文庭与诗逸。

    倭寇在越溪并未占得便宜,还死了四十个武士,伤者众多。由于对宁海的军情,显然掌握的不够详细,再三权衡之下,加藤次郎决定整编舰队,返回倭巢。

    文庭整整昏睡了一天,这晚,他缓缓睁开了双眼:“这……这里是……”诗逸急忙握住他的手:“文庭,你终于醒了!真是太好了!太好了!”文庭一脸虚弱:“诗逸,你没事……真好……你没事……真好……”诗逸给他倒来一杯水,将经过一一说与。

    没过多久,只见徐罔前来探望,他一脸愧疚:“徐公子,且好好养伤,这里没人敢为难你们。等过几日,到了‘小蓬莱’,你我再好好叙叙。”他说完,便转身离去。

    倭寇侵袭越溪之事,很快就传遍了宁海城。

    宁海知府衙门内,只见严泰急道:“越溪的事儿你知道吗?”安楚卿笑了笑:“这么大的事儿,我岂会不知?”严泰道:“听说越溪水寨的军士都战死了?”安楚卿心喜:“哟,是吗?这狗日的倭寇。”他心思着:“这该死的徐文庭也该命丧黄泉了吧,哈哈!”严泰急忙拉起他:“我有事找安大人。”安楚卿一脸疑惑:“为何如此慌张?”严泰将诗逸前往越溪之事一一相告:“……今儿我差人去素斋铺小心打听,诗逸姐并未回来……我又差人去越溪好找,还是没有一丝消息……”安楚卿的双眉不禁紧皱起来。

    安知县书房,只见安楚卿来回走动着,显得十分焦虑。只闻安知县道:“坐着,消停消停,要不是你爹(领军前往越溪支援),这群倭寇还不知道要造多少罪孽。说来也怪,一百多个战死兵士,就是不见徐文庭。更有意思的是,有人见到他与一个女子被倭寇掳上了船……”安楚卿急道:“那女子一定是诗逸。爹,你一定要救救她。”安知县皱起眉:“你急什么,急有用吗?你爹有这个本事吗?”他顿了顿,转而道:“何况此事是真是假,尚不可知,岂能轻易听信?”严泰一脸着急:“那,该怎么办啊?”安知县转过身:“你们啊,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净瞎操心。”

    严府内,严泰派往越溪的下人回来了:“……少公子,那姑娘应该是被……”严泰听完,一脸无奈:“好了,你下去吧。”

    这晚,严泰将诗逸失踪之事说与赵昱与筱兰,赵昱面露焦虑:“你有没有问安知县,这次来犯的倭寇头头叫什么名字?”严泰道:“那倭首名叫加藤次郎。”只见筱兰道:“让俞初七去打听打听,你的宝贝女儿到底还在不在人世。”严泰不明白赵昱为何要问倭首的名字,疑惑道:“爹,这事儿,你有办法?”赵昱只是道:“泰儿,你先回去吧,爹会想法的,”

    严泰走后,赵昱不禁摇起头:“怎么会出这事。”筱兰冷冷道:“怎么,心疼吗?”她拉长了声:“也是嘛,人之常情嘛,毕竟是自己的女儿,人心都是肉长的呀。”赵昱一脸懊恼,叹了一声气:“千算万算,没算到啊!”筱兰走上前:“这生死有命,何况你的宝贝女儿可能还没死。”她不禁道:“此事诡谲。你想,这加藤次郎为何要掳走你女儿还有徐文庭?是,倭寇素来抢掠妇女,可加藤次郎完全可以杀了徐文庭再掳走诗逸,他带着徐文庭岂不是自找麻烦。除非……”赵昱问道:“除非什么?”筱兰猜测道:“除非倭寇另有所图。若是如此,你的宝贝女儿暂且不会有事儿。”赵昱皱眉:“可是万一……”筱兰道:“你就不能朝好一点儿的方向想吗?与其在这里伤脑子,还不如趁早派人去小蓬莱,求岛主说个情。”赵昱点点头,不禁温声相问:“你……怎么……”筱兰只是冷冷一句:“我也是做娘的人,就不能可怜一下她?这该花的银子还是要花,先弄清楚你女儿是否还活着,还有加藤次郎为何要掳走她。(严筱兰毕竟是严家的主心骨,有着自己的盘算,她表面实在替诗逸考虑,可实际上是在为严泰打算,她正在下一盘“棋”)”赵昱点点头:“明儿,我就带着俞初七去找安知县,让他帮帮忙。”

    陆山草堂内,春芬与小满哭得不可开胶,林蓉不停安慰着:“春芬,两个孩子是死是活,还不得而知……”一旁,徐慕一筹莫展,他再怎么自责、再怎么自恨都于事无补,心中不停默念道:“老天爷啊!你在天有灵,就保佑这两个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