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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昱进府

    西门严府,“初七,快过来。”严汝贤喊道:“去写个招工的告示。要身材魁梧健硕的青壮小伙,每月给二两。(较之往常,整整翻了十倍)对,马上去办,明儿我就要见人。”初七急忙道:“老爷,您这火急火燎的,还是‘山头’那活吗?”严汝贤大喝:“你说呢!还不快去。”

    堂屋外,传来一女子之声:“爹,您这刚回来,也不先歇息一会儿,大声吆喝些啥呢?招了那么多人,没出一月就都跑了……”只见一身姿曼妙,面如桃瓣,额上轻点着一颗桃红小痣的姑娘,摇着折扇款款走来。

    严汝贤道:“筱兰,爹这不是着急嘛。这么大的茶山总要有人管吧,我老了,折腾不起喽。”筱兰依着门栏:“爹,这闹鬼的事,如今谁人不知。闹得这么大,这要钱不要命的人,上哪儿去找?”她掩面一笑:“我倒想看看,如今谁还敢来。”她顿了顿:“还是趁早再请几位高人,驱驱山里的邪气,把这些脏东西都收了。宁海的道士和尚都是吃干饭的,啥啥都不行,得去台州府,去宁波府请。”严汝贤道:“我自然明白,可是……山里不能没人,万一东西被偷了怎么办?我这生意还做不做了?”筱兰一脸不屑,杠道:“是是是!都没人敢上山,只有鬼才会去偷。您啊,眼里只有钱,也不想想,鬼要那些作甚。”说罢,便走了出去。严汝贤气道:“谁说没人上山。还有……鬼偷了照样得还,没有人会嫌弃银子,鬼也是,真是气死我了!”

    严府重金招人守山之事传到了赵昱耳里。一日,张虎铁铺中,只闻赵昱问道:“这世上有鬼,你怕不怕?”张虎故作玄乎,笑道:“鬼我没见过,比鬼还要可怕的人倒见了不少,这些人我都不怕,还会怕鬼?”赵昱沉默了一会儿:“虎子,严老爷在招守山的伙计,你知道不?每月二两银子。”张虎立马回道:“这事儿谁不知道,我说你小子不会想去吧?”赵昱点点头,张虎急道:“你疯了吧,万一真有鬼呢?”赵昱笑道:“刚刚谁说不怕鬼的。”张虎红起脸,不服气道:“赵昱,我……我当然不怕啊。”赵昱道:“那好,我们一起去替严老爷守山,如何?你不会不敢吧?”张虎握拳道:“谁不敢了!明儿我跟你一起去,谁不去谁孬种。每月二两,比打铁好过百倍。”赵昱道:“好好好,一定去,我赵昱也是打铁的出生。”

    严汝贤没想到,重金之下,一下子来了十几个人。这会儿倒好,如何才能挑出一个称心如意的(来办这差事)呢?严筱兰见他犯愁,不禁笑道:“爹爹,严家不是有个会算命的四叔嘛,你不会忘了吧?”严汝贤眼前一亮,拍案笑道:“拆字、算命、看相,就没他不会的。是一个老实憨厚的主,但少了些赚钱的头脑。”筱兰道:“好久没去探望四叔了。爹,让那些人把自己的生辰八字留下,明儿我去福泉寺一趟。”严汝贤道:“到时候,替我向他问声好。”

    南山(覆船山)福泉寺外,绿荫环肆,流水潺潺,鸟鸣山幽。

    “小姐,快到了。”一丫头擦着汗,吁吁喘气着:“小姐,前面就是福泉寺了。”严筱兰轻轻掀开轿帘,见四周香客繁盛,不禁喊道:“停停停!”

    福泉寺位于覆船山顶,与莲头山紧密相连。莲头山有一小兰若,名曰“万安禅寺”。当地人相信,只有从万安寺虔心步行至福泉寺,心系情牵之事方可灵验。

    (福泉寺)院门不远处,一方柳树下,可见一褴褛青衣,花白长髯的老头正闭目静坐。严筱兰仔细一瞧,此人正是四叔。她悄声来至四叔身旁:“四叔,四叔……”四叔缓缓睁开双眼,见到筱兰,不禁起身道:“筱兰啊,你怎么来了,来来来,这边坐,这儿凉快。山路不好走,来来来,喝口水……”他甚是热情,筱兰谢道:“谢谢四叔,我不渴也不热,您别忙活了。您老快坐下吧。”四叔满脸皱纹,不禁问道:“你爹爹最近还好不?”严筱兰道:“唉,整日心神不宁。这不,我来这儿啊,就是希望四叔能帮他一个忙。”四叔问:“帮个忙?”筱兰将近期发生之事一一相叙。

    金蝉诉热,柳叶吟风。

    “四叔,怎么样?有符合的人选吗?”四叔回道:“妙,真妙!云来峰里一千秋。”严筱兰皱起眉:“四叔,这是什么意思?”四叔回道:“这些人的八字都不错,但只有一人可以担当此任。此人命属极阳,乃孤家寡人之命。”筱兰又问:“这人叫什么?”四叔指着算摊上的八字:“此人名叫赵昱。且看这‘昱’字,上为朝日,下为立人,平生为人皆易错。生于农历三月半,子夜,而立之年即是转命之时,大运即来。”他望向筱兰,不禁感慨一声:“留下他是严家的福分,也是……(严家的祸根)”他没有说完,不禁提起笔,写了几句七言诗。

    筱兰慢慢念道:“三十而立逆天命,富贵满盈差功名……恶因善果,灾厄恩泽,从来如是无量行……华叶衰,秋节至,一夜清霜冷白绫,向来名利不如闲……”只见丫头问道:“小姐,这是什么意思?”只闻四叔道:“天命有时,非吾等可以臆测。”筱兰听得茫然,不禁皱眉假笑:“四叔啊。今儿先这样吧,反正选这个叫赵昱就对了。”说罢,严筱兰扶起四叔来至一旁的茶肆。清酒小菜,往事涟漪。

    残阳似血,流水青烟。拜别之际,只见四叔欲言又止,一脸忧愁,筱兰疑惑:“四叔,您怎么了?您放心,以后呀,我会常来看望您的。”她说完,对四叔轻轻一笑,转身离去。只见四叔轻声自语:“该来的还是来了,也好,也好,还尽了钱财,消散了罪孽。(严府命运)”筱兰走了没几步,又转身道别:“四叔呀,我走了,您要保重啊。”四叔挥挥手:“筱兰啊,四叔送你八个字,你一定要记住。富贵虚名,且莫强求。”他说罢,转身离去。筱兰听完,不禁莞尔一笑,心思道:“今天真是怪了,四叔为何如此感伤。”她猜想着:“想必年数已高,独感凄凉……何况严家待他……唉……”她没再多想,在丫头的搀扶下朝莲头山走去。

    筱兰回府后,赵昱的人生从此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年中元后,地官给赵家带来了一个孩子。农历七月二十六,唐春芬生下一女儿,名叫诗逸。自春芬怀胎之日起,赵昱对她便愈发冷淡疏落。(赵昱除了在严府做事,就是同一帮“酒肉朋友”厮混,出入烟花柳巷,茶楼赌坊)如今,他对刚出生的女儿亦无丝毫关怀,春芬一气之下,带着没满月的诗逸回了娘家。赵彦清气炸了锅,却因脚疾厉害,行动不便,拿赵昱毫无办法。

    说来也怪,自小诗逸呱呱坠地,老天就下了整整一月的雨。八月的江南,好似梅雨时节,小诗逸更是出奇得要哭,村里八十岁的老婆婆也摇头道:“赵家这孩子,是老太我这辈子见过最会哭的了……”

    小诗逸渐渐长大,赵昱在彦清的呵责与追打下,终于有所悔过。这日,赵昱来唐家赔罪,欲接春芬与诗逸回去。

    “爹,春芬在吗?”赵昱一脸愧疚,不敢正视唐永,低头道:“爹,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出去厮混……您就原谅我吧。”唐永继续劈着柴,一声不吭,赵昱提着一篮子肉,缓缓上前,示好道:“爹,今天我们一家人好好吃一顿。”唐永想起女儿所受之苦,气不打一处来:“滚回去!”春芬惊于屋外之声,出门瞧看,不禁撞见了赵昱,她呆立于门边,委屈得泪水直流。

    “赵昱,春芬没给老赵家生个儿子,你才要如此待她,折磨她啊?”唐永放下柴刀,侧目责问:“诗逸也是你老赵家的骨肉,怎么,不想认了?那好,赶快写一封休书,以后诗逸就随唐家姓了。”赵昱听完老丈人这番话,不禁跪地:“爹,您怎么打我,怎么骂我都行,不要让我休了春芬啊,我不能没有春芬和诗逸啊,一切都是我的错。赵昱发誓,从今往后,再不离开她们母女,若有下次,我不得好死。”春芬冲赵昱哭嚷道:“你回去吧,我不会跟你回去的!”她转身,朝里屋走去。唐永继续劈着柴,赵昱无奈,只好在院里候着。

    赵昱一连吃了三次闭门羹,依旧“厚着脸皮”来唐家“领人”。

    “春芬,你就原谅我吧。”赵昱在院外喊着。屋内,唐永对春芬道:“春芬,昱儿确实太混,可你们夫妻的日子还是要过下去,何况现在有了诗逸,你也得为女儿想想吧。”春芳低着头,只顾给诗逸做鞋子,唐永继续道:“春芬,夫妻间总会有许多的磕磕碰碰,这样日子才会长长久久。两人能在一起,那是几辈子修来的缘分。这过日子啊,就是要相互迁就,想着对方,赵昱这小子是混,要能知错就改……”春芬放下手中的针线,对唐永道:“爹,我知道了,你别说了。你要赶女儿走,就直说。”唐永笑道:“傻丫头,爹怎么是赶你走,爹是希望你明白,过日子是责任和宽容。赵昱不懂事,你可不能不懂事。我听说,彦清的腿疾越来越严重了……”春芬垂着眸:“公公待我如亲生女儿……我……我……是我不好……”她说完,不禁抽泣起来。

    那日,赵昱终取得了唐家的原谅,吃过晚饭,便领回了春芬和诗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