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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变故

    第一节复盘

    夏冬的先生马明如常在下班时微信联系,IT男总是简短的几个字:开会?加班?等不等?夏冬回:来接我。上了先生的车,先生还调笑,你好久没有这么早下班了。夏冬还没说出话来,就哇的一声哭了,马明吓得忘了绑着安全带,手忙脚乱来拉夏冬。马明印象中的夏冬一直强硬而又坚定,似乎能冷静处理一切所有的事情,已经许久未见她这么情绪失控。夏冬哭了几声终于慢慢情绪稳定,说出了那句:“我被调部门了。”马明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我以为出什么大事儿了,没事儿没事儿,换个部门不怕的,只是怎么这么突然。”夏冬只能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回到家还有爸爸和女儿,夏冬还得装的一切如常,给老爸做好明天的早餐、晚餐,一切收拾妥当。平时的夏冬永远是精力满满的样子,多晚回家,也争取夜跑3KM,瑜伽半小时,突然的变化把夏冬彻底的击倒了,今天她觉得自己像被抽干了力气,一动也不想动。,夏冬回到房间只想洗个热水澡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平时习惯晚睡的夏冬10点半就关了灯,马明想开解一下夏冬,夏冬说了句:“困了,不说了。”,转过身去。

    黑暗中,郊区别墅的夜晚寂静无声,只是偶然的虫鸣,夏冬的脑袋清醒的一点睡意也没有,她睁大双眼,脑袋在飞速旋转,将最近的事情过一遍,她必须复盘,找到问题,找出根因,必须要给自己一个清晰肯定的分析结果。

    最近三个月的工作尤其的磕磕绊绊,新来的祖书记,姓氏也少有,个性也少有,站立式办公,夏冬每次汇报工作都觉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刚坐一下,祖书记又站起来踱步,坐着似乎又不合适,于是赶紧站起来,过一会儿他坐下了,夏冬站着也不是,又赶紧挨着凳子边坐下来。基本上每次汇报都是又站又坐,比一直站着还累人。每次汇报似乎都不太顺利,都会被批,思路不对、原则不对、方法不对、要求不对,想想好像没有什么对的,夏冬觉得最近自己被批的像筛子了,也只能靠皮糙肉厚撑着。祖书记永远微笑,说话温和而又决绝,第一印象就觉得绵里藏针、深不可测,果然这种不可琢磨贯穿了之后的一切。夏冬有想过可能无法达到祖书记的要求,也想过会有变化和调整,但是来得猝不及防来得太突然,其实她只是觉得自己会离开,但没想到以这种惨烈的方式离开。

    上周一,祖书记非要安排她周四去上海总公司进行一个无关紧要的汇报,找总公司领导了解一下最近一项工作的进展,这样的了解以往都是电话或者微信进行。这次祖书记说一定要她亲自去面见一次,不明白但只能执行。出差平淡而又如常,不过夏冬还抽空参加了一场老同学的聚会,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同届的老同学秃顶的、升职的、官场的、企业的,似乎各个都意气风发。聚会放松而又随意,女同学也有这个优势,只要不变形的太离谱,什么事业怎样其实男同学也并不关心,夏冬陪同学们喝了几杯一直在笑。夏冬周六下午回广州的航班,一早还去美术馆转了三个小时,又仔仔细细的逛了中国画的一个展览。每次去上海,只要有时间,夏冬总会去看个展览,广州有美食有温暖宜人的天气,却独独没有上海才有的这些个好的展览,夏冬爱一个人溜达,走到哪里都把自己安排的满满的,不浪费一点时间睡懒觉,似乎是个轻松而又完美的出差和周末。夏冬现在想想这个出差就是祖书记有计划的调开她一段时间,好安排自己的各项人事调动落实。而自己竟然完全没有警觉意识到危险,也是大意了;可不大意又能怎样,夏冬在黑暗中苦笑了一下,觉得自己是个被人摆弄的傻子,可又无能为力。

    夏冬以为自己会失眠了,谁知想了一会儿白天发生的一切,她还是像往常一样沉沉睡去了,马明在旁边听见夏冬绵长而又稳定的呼吸声,确认夏冬睡着了,这才安心睡去。

    第二节面对

    一夜乱糟糟的梦,早上夏冬觉得自己不想起床,可想想不能这么示弱的装病,还是像往常一样才好。选了一身低调的衣服,今天完全没有画口红的欲望,夏冬戴上口罩,像往常一样早早出门。

    夏冬回到公司,没遇到几个人,回到办公室看看窗外珠江水还在静静的流动,但天色依旧灰暗。夏冬也不泡茶了,赶紧收拾东西,准备给新顶替的负责人腾出办公桌。在这里坐了四年了,竟然积累了一大堆东西,将桌上之前堆成几摞一尺厚的文件方案,翻了翻也都不用留了,全部倾倒入大纸箱一会儿让秘书都碎掉。

    作为HR都是一直在运作操办别人的岗位调整,也经历过个人突发疾病离开岗位等等。每次看别人的变动,都觉得在大公司里,每个人都是一颗微不足道的存在点,连螺丝钉都不是,因为可以随时增加或取消。国企的每次岗位调整,交接时间都不会超过三天。竟然就可以简单快速的这样全然甩下,更显出在庞大而稳定的机制面前,个人的渺小和微不足道。以前挂在嘴边的好忙,很多事很重要,走不开等等等等,突然都变成了笑话。公司总是像永不停转的机器轰隆隆的往前推进,个人只是跟着走了一段,以为自己也加入了轰鸣,其实什么也没有。

    夏冬花了一个上午清理干净桌面,将三个柜子的东西精简并入一个柜子,打包了一个随身要带走的纸箱杂物。一看手表,已经中午12点半了,办公室熄了灯,大家进入安静的午休模式。以前这样的中午,从不午睡的夏冬也是抽空扒口饭,赶紧看方案、处理文件,为下午的会议或者汇报做准备。可今天她要暂时和这里告别,看看空空的办公桌,夏冬心头又涌上了一丝悲凉,眼角又有点湿润,这只是一个人独处时的脆弱,人前的夏冬时刻得记得自己保持稳定。

    下午上班,夏冬找了保安把东西搬下去,下面的办公桌是临时腾出来的,秘书来说帮她清理,她很客气的说没关系的自己来就行。家庭主妇的麻利派上用场,花了一个小时让所有东西都归位,并且擦干净桌面,终于让自己坐下来了。

    一个下午也有几位以前关系好的经理人员过来探望了一下,夏冬也懒得去分析是真情还是假意了,聊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开着些可有可无的笑话,这个时候能到这里坐一坐的人也都算小小的温暖了。终于探望的几拨人散去,新腾出来的角落位安静下来。只有偶尔经过的员工探寻而又躲避的眼神,夏冬盯着电脑当什么也看不到。

    维护中心的副经理,可有可无的岗位,也根本没什么具体的事情要负责,从中心到角落,夏冬得直接快速的适应了。打开办公系统,夏冬盯着空空的电脑待办桌面,原来不止是门前的冷清,待办和邮件里也都突然清静了下来,没有待办,两天收了三封邮件,还都是传阅。这时夏冬才知道自己是真的是被流放,是要好好的想想如何面对之后的这段日子了,好好的思考一下一步怎么办?

    第三节龟息

    以前风风火火的夏冬突然就被摁了暂停键,她昨晚已经盘算了家里的房贷和收入,果然人穷志短,她只能做个任劳任怨任打任骂的有房贷的中年人,只能继续挺下去,没有掀了桌子走人的勇气和必要。

    快下班的时间夏冬还是主动的走进了祖书记的办公室,表达了对领导岗位调整的服从,并表达了积极学习的态度。祖书记依然微笑而又温和的让她换个角度去理解管理,发现问题,不断提升自己,交流的几分钟气氛友好而又坦诚。夏冬也在微笑,但夏冬知道自己心里好想泼杯水到祖书记那虚情假意的笑脸上。职场就是这么虚伪,再不满,官大一级也是压死人,夏冬此刻只能服软,不想让祖书记下狠手,最好让他不要再关注到自己。果然成年人只要过了脸皮这一关,很多事都容易很多。

    夏冬忽然想起有一年去大连海洋博物馆,曾经看到的一条长达一米的鳗类鱼,它躲在窄小的礁石缝隙中,一动不动。如果不是它的下颌正随着呼吸微微地颤动,还有半眯着偶尔会眨一下的眼睛,几乎会以为它没有了生命的迹象。海洋馆的工作人员说,这种鳗类的寿命可长达三四十年,而眼前这条像进入冬眠一样的鳗,在海洋馆属于它的十几平方米的小天地里,已经存活了十六年。听说,这种鳗比乌龟还懒,除了吃饭,几乎不肯浪费一丁点多余的精力。夏冬当时就惊讶于它对环境的忍耐能力,在这样十六年的漫长时光中,它是怎样熬过无边无际的黑暗时日的?这里不是可以任它大展身手的海洋,它无须捕食,无须规避天敌,它只要养尊处优地待在石缝中。可是,这跟坐监有何区别?而这样的生活,远比海洋中与敌人的争斗,更需强大的力量应对。人类总是狂妄地认为,自己才是这个地球的主人,可是很多时候,我们往往没有一条鱼更能对抗这漫长枯燥的时光,并以强大的静止的方式,应对这个浮躁红尘的琐碎烦恼。

    她打算安静的在这里修炼一段时间,下一步怎么样,走一步是一步吧。夏冬这一刻想到自己只能像鳗鱼一样安静的呆着,若无其事的偏居一隅,忍耐着、安静着、龟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