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不死草

    听完崔老师的故事，19号输液椅上瘦单单的老秦含泪讲了关于他岳父的故事，令人唏嘘不已……五一小长假回老家，女儿特地去超市买了一个大礼包带给她亲亲的外婆，并振振有词，老小老小，人老了和小孩子一样也要有小吃食，才开心呢。好吧！看在她的那份孝心上，就算她的话有点道理吧。

    在她外婆家的老屋前，我又看到了那蓬郁郁葱葱的不死草，正泛着春天的盎然绿意，在风中轻轻摇曳。睹物思人，当年栽下的那几株矮小不死草，如今已经变成了筛子大的一堆，生机勃勃长势喜人，可栽种不死草的主人——我的岳父已经离开我们，去另一个世界8年有余了。

    不死草是岳父化疗时的病友老顾送给他的。老顾那是第一次化疗，刚住进病房后，谈笑风生，一副十足蔑视肿瘤君的神态，根本不像一个身患重病的人。乐观的他带来一盆青花瓷盆养的不死草，并送了几株给岳父。我听了不死草这个名字，好生的感叹，多么吉祥的名字，多么美好的寓意。老顾是做花木生意的，那几年摸到了门路加之经营有方，生意做得顺风顺水，钱哗哗不断流进家门，腰包当然也是鼓囊囊的，身体却垮了。他有钱后在村里给两个儿子都盖了气派的花园式别墅。正谋划大展宏图时，病来如山倒。一次在花棚里劳作时居然吐了几口血，晕倒在花棚里，家人急急将他送到医院，经过一番全方位检查折腾后，医生让他立即住院，并通知很快就要进行化疗，他这才成了我岳父的病友。到了那地方，谁心里都透亮亮的，不是好病。

    化疗几天后，老顾就变了个人，脸上的笑意没了，人一下子枯萎的草一样蔫巴了。他有气无力地躺在病床上，爱怜地看着床头那盆绿油油的不死草，枯黄的脸上努力挤出一丝笑，对我岳父说，人呀！有时候还真不如这盆不死草，这草从来养不死的。

    老顾第一疗程后，回家静养没几天又来了，人瘦得脱了形。那日我去主治医生办公室取岳父的化验单，医生正对老顾的两个儿子连连叹气。拖得太久了，早两个月来治疗完全是两个结果，我这才知道老顾的胃癌已经扩散至全身，医生也爱莫能助无回天之力。

    老顾刚年过六旬，突然一下子栽到了，最伤心的莫过于他的老伴梅婶，红肿着眼睛每天给老顾变花样增加营养，加了虫草的鸽子汤、甲鱼汤、老母鸡汤轮着来，可老顾淡淡看一眼后一口也没喝，称没胃口。一时接受不了老顾生命进入倒计时的梅婶一出病房就不停地抹泪，大颗大颗的泪从眼中滚落下来，怎么也止不住。

    周日的一个黄昏，落日的余辉撒满病房，病房里的几个人都被老顾的举动惊呆了。老顾居然从一个帆布包里掏出几张新刮刮粉红的百元大钞放在嘴里狠狠地咀嚼着，泪流满面……那包里是梅婶上午刚从从银行取出的20万元，准备送老顾去省城医院做手术的。医生说，来日方长，活人毕竟还要过，他到哪里也是徒劳了……不知怎么的医生的话还是让老顾知道了，于是出现了老顾流泪咀嚼钞票的一幕……

    老顾床前的那盆不死草正绿意盎然。

    老顾流着泪对梅婶说了许多，重复最多的就是，跟着他几十年了，吃了一辈子苦，好日子刚刚有了奔头，一次都没带梅婶出去玩一次，赚钱赚钱，赚钱又有什么用呢？

    老顾的那次化疗半途而废，他的身体已经承受不了化疗。

    听说可以回家休养，老顾的精神顿时好了许多，并主动给岳父留了他的手机号，让岳父有机会去他的富贵花圃看看，并承诺要送岳父几盆他精心培育的花草。我记得那是一个吉祥号，尾号6888。

    没几天岳父也出了院，那是他患胃癌的第7个年头。回家的第一件事他就是将老顾送的那几株不死草栽在老屋前一块菜地旁的显眼处。

    不死草真的好养活，浇足水，几天后叶子就绿了。

    一个月后，妻和妻妹听说省城一家医院有BJ的医疗专家巡回坐诊，决定带岳父去请专家看看。岳父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老顾，希望老顾也去看看，可老顾那个尾号6888的手机号怎么也打不通了……

    斯人已去，草绿依旧。那蓬不死草成了一种怀念的寄托，怀念和那蓬不死草一样生生不息，四季常青。

    题后记：不死草即麦门冬的别名。传说中服之令人长生，以之覆死者即使复活地仙草。《海内十洲记•祖洲》：“祖洲，在东海，上有不死之草，草形如菰，苗长三四尺。人已死三曰者，以草覆之，皆当时活也。服之令人长生。……秦始皇时，大苑中多枉死者，有鸟衔此草以覆人面，於是起活。始皇遣使者以问北郭鬼谷先生，云：‘此祖洲不死草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