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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生死未定皆无常

    镛州城内,传有异人姓霍,手段通玄。乃得道之人,能分阴阳,通鬼神。

    其力,力拔山河气盖世,其玄,上通碧落下黄泉。

    此人到底有多大能耐,暂且不论,但有传闻,南唐尚未立国之时,开国皇帝李昪曾寻访过此人。后又暗诏封此人为功德使,建立功德司,替烈祖李昪积修功德。关键此人似乎没有师门,孤身一人。

    但既然不在山中修你的道,便是尚未脱俗。

    俗者,人与谷也。

    双人成对,众人成群。人需群居而得活,这是人道繁衍生息之根本,否则“人”之一字又何必相互扶持。

    谷之一物,自然便是食粮。游鱼以水草为食,飞鸟以蠕虫为食,蜂蝶以花露为食,人以万物为食。

    既是俗人,便有所需有所求。而金银城最擅长的便是将所需所求称量出金银,用金银来满足俗欲。

    金银城主的两位女儿,这几年明争暗斗,好不热闹。

    长女底下门客虽比幼女略多,但整体上相去不远,所以两女子尚未能分出主次。

    此番也是因金银城有变故,幼女机缘巧合下听闻这位霍姓高人,觉的事有可为,便只带三名护卫行险赶往镛州城。

    她将收录的二十多位门客故意留在金银城以掩人耳目,却不料已是如此轻装出行,还是未能瞒过长姐耳目,三名护卫在来时路上已经死了两位,此番最后一个也已经身死。

    想来在门客之中当是有人走漏了消息,待回到城中,定要好好整顿一番。

    不过眼前要解决的,却是那长姐手下门客齐重山。

    虽身前再无一人,却丝毫不显惊惧,那二小姐问道:“长姐给了你什么?我给你双倍。”

    齐重山捂住肩头,踉踉跄跄,却是丝毫不掩盖得意忘形,浓浓笑意,“二小姐要是出价足够,未尝不能让我回心转意。大小姐许诺,若是留得下二小姐的命,他日便做得她的夫君。二小姐若是今日便让齐某做了你的夫君,自然一切好说。”

    二小姐微微皱眉,后轻轻舒眉,举弩相迎,开口道:“我手中还有三只弩箭,我赌你躲不开这三支箭”。

    齐重山面露不解,生死之前,这小女子竟然还要固守清白。露出一副玉石俱焚,搏命一击的样子,让其倒是有些意外。

    主要是那齐重山实在是不懂女人心,但凡女性,尤其在男女之事上,多是较为厌恶他人以此取乐。

    而这金银城的二小姐本就出身高贵,单凭此一点,便再没什么可谈。

    另则,那二小姐可以确定的是眼前之人所言断然不为真。

    首先,长姐的性子虽与自己不同,但以长姐的脾气,哪里会拿自身婚嫁做筹码,你道金银城主的大女儿不值钱么?

    其次,虽两女争斗不休,父亲并不过问。但毕竟父亲膝下除了两女,再无子嗣。那么关系到生死存亡时,父亲会是什么态度,尚未有定论。一旦惹恼父亲,恐怕得不偿失。

    两女子之间,虽你来我往,但仅是斗法,而非搏命。

    故门客可死,而自己可被擒,却不可死,这一点没什么好说的,她和长姐心知肚明。

    那么齐重山拼着自己已是重伤之躯,拼着今日过后被金银城万般追杀,也要在此时此地袭杀自己,究竟意欲何为?

    门客上门,是为求财、求权,有了财和权,还得有命享乐。

    所以这齐重山,要么是与自己有仇怨,要么还有其他目的。至于会是什么目的,现在不去想,待回到金银城再做计较。

    想到此处,倒也是心安了。若是这齐重山仅仅只是一个金银城的门客,自然没有胆量下杀手。若是他图谋不轨,今日无论许诺什么条件,也只是徒增笑话。

    那就搏上一搏,赌他如今强弩之末,挡不住自己三箭。

    还有一点,便是这齐重山之前依仗身法,根本不惧弩箭,但是方才一箭却用的手中晶缕线抵挡,想来多半被那铁环所伤行动不便。他出手挡下弩箭之时,左肩微动,此时血迹顺襟而下,果真如他面上云淡风轻?越是如此,越欲盖弥彰罢了。

    所以她敢赌,赌那万一。

    一箭过后,再是一箭。

    齐重山一步未动,只见右手环抱太虚状,画圆飞舞,那两箭未能立功,便被打落。只是他也脸色惨白,气息紊乱。果然如那二小姐所料,他的情况相当勉强。

    一般暗器,皆以轻巧为主,辅以毒物,伤人性命。

    这铁环却是“山头虎”特制之物,他本就是耍大刀走的一力降十会的路子,有这些个铁环相助,更是如虎添翼。与其他暗器相反,铁环每个都势大力沉,擦之则伤筋动骨,一般武夫体魄根本受不住。

    而齐重山更是其中修身法,不修体魄的路数,所以内外兼伤。随后又被那车夫垂死一刀,砍断左手,震伤肺腑且失血过多。确实剩不下多少余力。

    不过,如今那二小姐手中只有一根弩箭,是她最后的依仗和希望,同样也是齐重山唯一需要忌惮的东西,两人生死只在一箭间。

    齐重山缓缓前行,二小姐步步后退。

    正是两人生死存亡之际,有一阵急促的咳嗽声响起,使两人措手不及,心胆皆颤。

    周余耳中听到些打斗声,浑身又是冷的刺骨,凭借本能坐起身来。

    下一刻,口鼻中呛的厉害,火辣辣的疼痛感,让他瞬间清醒。

    与此同时,他想起很多事,想起山中岁月、观中生活,想起路上崎岖,又为何躺在地上,想起……

    “咳咳咳……”周余口鼻之中已被泥水、雨水灌满,强烈的窒息感,差点将刚醒来的他再度送走。

    等他咳嗽完,那齐重山和金银城的二小姐都惊疑不定。

    两人都很清楚此人翻躺在雨水中很久,且面朝下,浸于泥水之中,怎么可能还活着,但偏偏活着。

    二小姐见状,娇声高喊,“少侠快走”。

    这分明是祸水东引,但也算不得拖周余下水,因为今日若周余不死,齐重山岂能安心。那二小姐的想法,无非是提醒齐重山,先对付那装死的小子,好让自己再拖延片刻。

    果不其然,齐重山右手朝周余一挥,顿时后者感觉上身有看不见的东西缠住了自己。

    只是周余却并未胆怯,反倒略有兴奋。

    随后右手掐一道诀指天,开口道,“清风”。

    风起,雨停,风过,雨落。

    有一白袍青年模样现于周余身侧,那人剑眉飞扬,眸若星辰,青丝如墨,白肌如雪,论其美,竟比着场中的二小姐更甚。

    可他不是女子,而是位青年男子。男子随手一拉,似有琴弦崩断之声。

    齐重山脸色大变,只有他知道,那突然出现的男子,只在挥手间竟能拉断他手上的晶缕线,这可是一般刀剑都无法砍断之物。

    他竟能凭借肉躯断之,这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修为?

    那青年头戴莲花冠,身穿白道袍,雨水落下,皆自周身三尺滑落。

    不染一尘者出尘,男子仿佛与这阴雨之灰格格不入,但脸上邪邪,笑容玩味,对齐重山道:“如今你又该怎么选,怎么出价?”

    周余见到白袍青年,便知道诀有用。得意的很,对那两人丝毫不畏惧,如若无人,略带命令的口吻道:“他们若再敢向我出手,就打死……不,打个半死。”

    白袍青年双眼微眯道:“好的”。

    齐重山眼神微似有恍惚,怎么选?什么怎么选?那白袍人用的便是前一刻齐重山问二小姐的话,所以哪里是在问他,分明是借此嘲谑罢了。

    还有的选吗?突然往那二小姐身前一滚,右手一弹,手中剩余晶缕线缠绕出去。那二小姐大惊,脸色发白,唇口微张,尖叫一声。

    齐重山知晓那白袍人是万万胜不过了,还有泥水中爬出来的周余也透着古怪诡异,不知什么来路,只能退而求其次。

    周余见情况有变,手指齐重山道:“拦下他”。

    白袍青年微笑,又说了一声“好的”。

    挥手之间雨水微动,旁人看不出个所以然,只有齐重山心生绝望。刹那间身上雨水,如盔胄附身,重若数百斤,让人动弹不得。这哪里是什么武夫手段,恐怕是遇上了仙人妖魔。

    闭目摇头,长叹一声,时不与我。

    下一刻,一根弩箭破空刺来,没入其胸口,齐重山瞪大眼睛,万般不敢相信,口中呜呜呻吟,挣扎数息亦是无用。最后用尽全力,看向周余,嘴上喃喃头一歪,便气绝身亡。

    那二小姐紧锁眉间,三两步跨过泥水,从袖中抽出一柄短剑,一刺一拔,捅破了齐重山胸膛。

    周余本是兴奋不已,此刻脑中嗡嗡作响,得意神色早已换成震惊与不可置信。

    他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女子前一刻还是如若惊兔,下一刻便举弩拔剑便杀人。

    那二小姐见齐重山再无动静,总算松一口气,看看短剑略嫌肮脏便丢弃之。

    齐重山是铁了心要留自己的命,这两人却不是,尤其是这身披藤衣古怪模样的少年,明显是想救人。所以即使惹的此人不痛快,也未尝没有回转的余地。

    而那白袍青年,依旧笑若春风,二月的春风,虽风有暖意,却藏不住冬寒。

    周余呆立片刻,那是什么啊?

    那眼中藏了太多情绪,是震惊、是悲伤、是怨毒、是不甘与无尽嘲讽。

    周余歇斯底里,朝白袍少年吼道:“你在做什么?为什么不拦下她?”

    白袍青年,看着那金银城的二小姐,上下打量,若有所思,“你没有让我拦啊”。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你让我拦住他,结果他反而因此丧了命。所以他虽非你亲手所杀,却因你而死。那么这笔帐该算在谁头上呢?”白袍青年,笑容天真,但却愈发让人觉得捉摸不定。

    甚至连这位金银城的二小姐,刚刚兴起想邀请这两位作为门客的念头也就此打消。即使面对齐重山生死一线之时,也未有如此感觉。

    直觉告诉她,此人虽是长的如玉如瓷,好看的很,但性情乖张,捉摸不定,尽快逃离此人才是上策。

    二小姐僵直身体,施了个万福谢过救命之恩后,不顾雨水泥泞,独自驾车离去。

    又过片刻,白袍青年捡起那女子丢弃的短剑,看着其远去背影,笑问道“这女子先是纵容车夫将你打死,又祸水东引,让那齐重山来杀你,好为她拖延片刻,再借你之手杀人,如此毒妇,你要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