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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当时

    “我这些年,经历了很多事情。”柳一楠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于思年怀抱着他,温柔的慢慢帮他拔掉插在腿上的细银针,长长短短十几根针,全都没入腿部,只留着针尾在外面。

    这些针都精准的封住了柳一楠的四肢关节,让他一点也不能动弹,气机也不可流动,最深的针在双膝关节,细长的银针穿过髌骨,从腿而过,定在地上。

    但此刻的柳一楠好像感知不到疼痛一般,瘫坐在地上,背靠着一座光秃秃的小山丘,斜眼瞥了一眼几百米开外那密集如蚂蚁的人群,脸上满是不屑。

    他又看着她低头拔针的样子,感慨着她还是像个孩子一样。

    闻着她头发淡淡的清香,发丝飘落在柳一楠腿上,柳一楠像是愣住了,他想起每天早上清晨打湿在手上的露水——不会在意,又不舍得抚去。

    他伸手想去摸她的头发,手伸到一半,又停在半空。

    于是发现原来手也没什么力气了。

    多少年前他最喜欢这样摸着思年的脑袋,那时候的思年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

    而现在的她,已经能带头组织起反抗柳一楠的联盟了。

    他转头看着银针,这些银针看似细如发丝,实则刚硬无比,甚至基本不会弯曲,它的奇特之处在于能在插入人体的一瞬间,封住人体所有的气机运转。

    而且这针,剑劈不裂,刀砍不断。这种银针的制作,全世界只有两个人会,一个是他柳一楠,另一个就是于思年。

    于思年看到了柳一楠的手。

    她很是乖巧的把头伸了过去,蹭在他手掌下面。

    “多少年了?”思年问道。

    “不记得了,你知道我记性很差的。”柳一楠抬头冲她一笑,笑容惨淡。

    思年像只懂事的小狗,蹭了蹭柳一楠的手巴掌,抬头看他。

    虽然脸上全是血痂,头发连着血,甚至把脸都糊住了。

    但她那从刘海里露出来的眼睛却在闪闪发光,那像是无云的夜空里皎洁月光般的眼眸,里面装着的全是对柳一楠的心疼。

    让柳一楠的手顺着自己的脑袋慢慢滑下,搭在肩膀,于思年随后说道:“收手吧。”

    “我要是不收手,这对面那几十万土鸡瓦狗,没一个能活下来。”

    “他们都是全世界范围内所有最强的家族,门派,一流组织耗时几十年联合而成的最强联盟,他们一天之内可以攻陷任何国家,踏平任何大陆,在你这怎么成了土鸡瓦狗了?”思年无奈的笑了笑。

    “除了你们几个已半步不朽的存在,其他那些凑数跟过来的人,不是土鸡瓦狗,是什么?”

    “你也知道啊。”于思年说道,“而且我们这边,不只是几个半步不朽哦,整个世界,所有的半步不朽,包括所有的禁地和秘境中不可言的存在,所有的沉睡的老祖,甚至有上一时代封住自己气息的几个伪不朽的存在都来了。他们本来是想用一些禁忌密术活到有大机缘出世的。现在全来了。”

    “就因为我?”

    “就因为你。因为你想要独占不朽,成就亘古一人。杀了所有不朽的存在,然后吸收了整个世界的气,让所有人的境界再也无法提升,大家实在没办法了,只好孤注一掷,破釜沉舟,向你宣战。”

    “你们要战,那便战。”柳一楠说道。

    于思年突然思绪连篇,眼神里浮现出多少年前,柳一楠立马横刀,也是此种情形。

    那时候对面是千军万马,草木皆兵。

    那时候的柳一楠意气风发,无惧任何人,也是对着对面喝道:“你们要战,那便战!”

    只不过那时,思年还站在柳一楠的身边,拽着他浸满血水的衣角,带着仇恨看着对面,而虽然那时候他们还很弱小,但那时候她的眼神里全是信任与坚定。

    柳一楠似乎也回想起那些岁月起来,长长的叹了口气。

    “没办法,你知道我没法收手的。哥哥没了后,我就只有我自己了。”

    “其实你还有我。”思年看着对面战场蠢蠢欲动想冲过来的几十万人马。

    她知道那些人早已按耐不住了。

    “如果你当时早点跟我说,如果你当时不放弃我,早点跟我说,和我及时沟通,一切都还有机会,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的。”

    “可你什么都不跟我说,你想把所有事情都自己扛着。你觉得这是在为我好?”

    “我不想拖你下水。”柳一楠呆呆的说道。

    “自从遇见你那一刻,我就被你拖下水了。”

    “那要是我们不遇见就好了。我宁愿自己一个人。”

    于思年别过头去,柳一楠想看她有没有流下泪来,却什么也没看到,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他并不是想看她流泪,只是脑海里已经想不起那会是什么样子。

    他记得于思年以前是很喜欢哭鼻子的,他以前总觉得她哭起来很像一个什么场景,只是一直想不起来,话在喉咙口却又吐不出来。

    柳一楠低头,随后说道。

    “我没什么好说的了。我会杀到最后一刻,直到我和你们所有人的血都流干,直到这个世界被我们的鲜血染红,然后我会在废墟上建起一座尸体堡垒,那堡垒会以暴力为砖墙,以威压为旗帜,以恐惧为屋顶,让所有看到的,想起的人,都颤栗不止。”

    “所以我必须杀了你。”

    “你杀不了我,我已证道不朽,我自身之气不灭,我就是不朽。”

    柳一楠这话既不是在垂死挣扎也不是在炫耀什么,只有不朽能杀死不朽,而作为整个世界硕果仅存的不朽存在,柳一楠已经想不到什么东西能杀死自己。

    话音刚落,柳一楠却突然感觉腹部像被针扎了一样,随后立马感到剧痛无比,同时感觉全身的气开始流动,但却不是因为他的银针封印被解开了,更像是一种有生命的东西在用力吸他的气。

    他瞬间脱力,连支撑自己的力气都没有了。

    柳一楠惊恐,他已经多久没有感觉到疼痛了?

    随即,惊恐立马转变为害怕,他更久没有感觉到过害怕了。

    他低头看去,一把亮银匕首深深的插入了他的小腹,匕首莫入肚子,只留匕首尾端在外面,鲜血都来不及流出,被匕首把挡住。

    柳一楠嘴中鲜血止不住的呕出来,来不及捂嘴,他吐着血又瞬间明白过来,“这是,这是那把,这是那把吗?”

    他抬头看向思年,没有得到任何回答,只看到一张冷冰冰的脸,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以前乖巧无比,不谙世事,从来不会这样的,以前从来不会有这样的表情的。

    眼前的一切渐渐模糊,脑子却逐渐清醒了过来。

    随后柳一楠看到了于思年脸上的泪。

    像是在很多年前的一个夏日,云销雨霁,彩彻区明,雨水滚过荷叶。

    “原来是这样啊。”说完,柳一楠合上了眼睛。

    历时二十年五个月零七天,对第一恶魔柳一楠的追杀终于结束,期间参与追杀死亡,或者间接导致的死亡人数不少于千万,又有五个大国因为以举国之力追杀柳一楠,以致民不聊生,从此国家一蹶不振。

    更有不少门派擅自动用禁忌之术狙杀柳一楠,结果招来不详,门派被屠戮殆尽。

    可奇怪的是,没有人知道柳一楠想干什么。

    他原本是一个惊艳一时的天才,越级对战,以下对上,于他来说如同家常便饭。

    他爱憎分明,关于他的人品,以前的评价也最多是毁誉参半。

    有人说他来去如风,性格潇洒;

    有人说他城府极深,不可深交;

    可六十二年前,一切都变了,那一年,柳一楠证道不朽,以震古烁今之才成为最年轻的不朽存在,天上天下,唯他独尊。

    然后他就跟疯了一样,开始入禁地,练肉身,学秘术,引天地之气入体,开始人们以为他只是在巩固自身修为。

    可渐渐的,人们察觉到不对劲了,天地之气越来越稀薄,人们的修行速度越来越慢,最后竟然如同在沙漠中顶风前行一般,步步艰涩。

    是柳一楠以一己之力在窃取天地之气。

    有其他不朽存在发觉,联手叩门柳一楠,竟没有一个活着回来。

    随后不久,柳一楠上到九天,下至十八层地底,踏秘境,寻宗门,屠尽所有不朽存在。

    然后举世震惊,几乎是所有门派和修行之人,无论正邪,开始慢慢联手起来,追杀柳一楠。

    虽然柳一楠已死,他造成的影响,在无尽的岁月长河里都影响深远,后人对于柳一楠,却都无不避而不谈。而在柳一楠的埋骨地,更是方圆百里无人胆敢靠近。

    大家都习惯性的去遗忘这个人。

    渐渐的,也就没有人知道,以前的柳一楠也曾少年意气,正义凌然,若路见不平,也会拔刀相助。他也曾是黎明之光,希望之子,无数人的偶像,他也曾值得被后人仰望。

    也没人记得很久以前人世间流传着的那首顺口诗,那首几乎人人都会念出来,朗朗上口的诗。

    左剑右枪贯肝胆,无双心智第一般;

    上到长空下至海,谁人不识柳一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