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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浓雾

    壮硕的保镖闪电般用身体罩住了山本,子弹击中了保镖的侧颈,他的脖子就像被蚊子咬了一口,转瞬流出一股暗黑红色的血液。

    在场的人无不惊骇万分。

    山本像狼狗般嗷嗷地叫喊着。他推开保镖宽大的尸体,满眼血丝,拔出了挎在腰间的短刀。

    不待山本起身,芦秋敏捷地弹到桌子上,一步跨至山本身前,飞起右足踢飞了山本举在手里的短刀。他双腿微曲,枪口顶在山本的眉心,大声吼道;

    “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哪轮的到你来撒野!”

    山本老贼瞪着马上要滴出血的双眼,眉头耸动盯着芦秋。

    手枪里共有两发子弹,刚才已经用掉了一发,暴怒之下的芦秋还保存着一丝理性。他不能轻易用掉这颗子弹,他需要防备不时之需。

    “我昨天刚刚接到提醒,有人觉得你有问题,看来他是说对了。”安东尼冷冷地说道。

    “你看它是谁?”安东尼把手指向屋顶的电动门。

    门再一次缓缓地开了,一个身材高大的蓝眼珠男人推搡着小琪站到门口,小琪的双手被反绑在背后,面容十分憔悴,头发蓬乱地垂在眼前,嘴唇已经皲裂,凄楚地望着芦秋不住摇头,仿佛在说不要管她。

    “如果希望你的助手不会失足滚下楼梯,就把手枪扔在地上。”安东尼毫不慌张地说道。

    “你们的好日子到头了!”芦秋猛地用枪身砸向山本的太阳穴,山本老贼“哎呦”一声倒了下去。

    这时,史密斯小姐一脚踹开了会议室的大门,双手举着冲锋枪朝着会议室的玻璃窗扣响了扳机,弹壳从抛壳窗飞出坠地,发出清脆的声响。安东尼等人无奈地举起了双手。

    “你是谁?”安东尼惊恐地问。

    大批保安人员已经围在了会议室的门外,手里也都持着长短不一的步枪。

    史密斯小姐用枪口指着安东尼冷哼道:

    “我来应聘贵公司的安保人员,可是你的手下对我很不尊敬,被我扔到卫生间去了。”

    “别开玩笑了,我们是一家人,你怎么能用枪口对着我?”安东尼近乎哀求着说道。

    “在我十三岁时,就已经没有家人了。而你们不配做我的家人!”史密斯小姐咆哮到。

    楼下的警笛声响起。紧接着,喇叭里传出让安东尼等人放弃抵抗的忠告。

    安东尼苦笑了一声,转身看了看坐在他身后的“属下”。

    只见一个身材削瘦的属下“唰”地站起,接过保安手里的步枪对准史密斯小姐说道:

    “看来你是我们的敌人。”

    一连串的火舌从枪口猛烈地喷出,史密斯小姐飞快地躲到桌子下面,好在这个办公桌的木板下还镶嵌着一层钢板,不然史密斯小姐一定会被打成筛子。

    芦秋连忙跳下桌子,拉起山本老贼作为“肉盾”。

    子弹在几秒内迅速打空,正待削瘦的男子准备更换弹夹时,一个保安高喊到:“特警冲上来了!”

    史密斯小姐想冲出来反击,无奈会议室的门口有好几个枪口指着史密斯藏身的方向。

    削瘦男子打了打手势,带着安东尼和几个A国人快步地朝楼顶的电动门走去。在经过山本身旁时,芦秋心惊肉跳地持枪指着削瘦男子。可是这个男子却伸出双手表示出“无意冒犯”的意思。他缓慢地伸出手拉住了山本的一只脚,像拖动一只昏厥的死狗般将山本拖走了。

    芦秋距离这个削瘦的男子很近,近得能看清这个男人脸上金色的绒毛。

    芦秋的大脑迅速地判断了眼前的形势:A国人胆敢杀死史密斯小姐、山本甚至是达巴拉干,可他们绝不敢轻易杀死自己。

    他想扣动扳机。可如果那样做,他有极大的理由相信门口的几只步枪会丧失理性地朝他射击。这个削瘦的男子看起来并不是安东尼的下属,反而更像上司。

    芦秋感到冷汗湿透了衬衫的后领,他眼睁睁地看着五个A国人带着山本和达巴拉干走上了楼梯。难以置信的是,达巴拉干竟然靠自己的双脚走了上去——这个假瘸子!

    小伟端着冲锋枪冲进会议室时,直升机已经带着安东尼等人飞离了屋顶。朱、侯两位“尊者”老老实实地蹲在地上抱着头。

    小琪被带走了,成为了他们脱身的“人质”。

    “妈的,还是让这群人跑了!”小伟愤恨地说。

    在屋顶,特警发现了山本那个翻译的尸体——直升机的舱位有限,这个翻译没能侥幸搭上飞机。

    “你要是早点给史密斯打电话,我们不就有更多的时间部署了吗?”小伟埋怨地朝芦秋说道。门外一众持着枪械的保安人员已束手就擒。

    芦秋此时才从惊恐中回过神来,十分恼怒地说道:“你明明逃出去了为什么不联系我!”

    “你的电话被窃听了,我敢联系你吗?万一打草惊蛇了怎么办!”

    芦秋没有心情和他继续争辩下去,他只想尽快离开这里,找个地方好好地休息一下。

    史密斯小姐俏皮地拍了一记芦秋的肩膀:“你给我打电话时,我还感到困惑呢。谁知紧接着小伟上尉就联系我了。他一直监听着你的通讯呢,别生气了好吗?”

    芦秋看了一眼刚从地上站起来的叶香文等人。

    他看到小伟拿出亮闪闪的手铐套在了赖姓老师的手腕。紧接着,另一个带着头套的特警把刘女士的双手也死死地锁住。

    一副闪着寒光的手铐从门口划着弧线飞向小伟,芦秋的眼睛闪电般地看向叶香文——她正六神无主般地颤抖着。他想起了苏芮和冯双喜被捕时的情景,他记起了手铐贴在手腕时那阵阴森刺骨的寒气。他的大脑光速般地发出了一个信号,他两步跃至叶香文的身旁,一只手伸出短小的枪管对准小伟,另一只手则抓起那只凉涔涔的柔夷发足狂奔。

    他健硕的肩膀撞开了两个试图堵截他的特警。不待小伟回过神,他已经带着叶香文从楼梯奔到了十一层。

    小伟对着无线电一声令下,分布于各层的特警开始对芦、叶二人围追堵截。

    身着深蓝色战术套装的特警们整齐有序地从楼梯口向各个方向飞奔而出,芦秋拉着叶香文的手慌不择路,撞倒了走廊里的灭火器,踉踉跄跄地冲进了一间办公司。他在慌乱中看到镜框下孙劼那惊愕的双眼。

    办公室的后门向左通向茶水间,向右则通向储物房。叶香文用手指了指茶水间的方向,芦秋正欲向左疾行,却听到有人向他低声招呼。

    猛然回头,一个身着保洁员服装的男子向他摆了摆手。

    无暇多想,他已经带着叶香文走进了杂乱的储物间。

    保洁员没有摘下口罩,芦秋已经诧异得无法呼吸。

    保洁员递给芦秋一张三点五寸的软盘,温和地说道:“这是我搜集到的一部分资料,我相信你会处理的很得体。”

    说罢,“保洁员”拉出一个方形的垃圾桶。

    “应该盛得下你们两个。这是垃圾集散地,小型升降机用来把垃圾运到地下二层,你们可以从负二层沿着垃圾搬运车的标识牌走出去。平时除了我们做保洁的,很少有人会想到这条路线”。

    芦秋的双眼泛红,一股热泪夺眶而出。

    “快走吧,傻孩子。回去记得玩玩我送你的那颗篮球!”

    芦秋和叶香文挤在狭窄的垃圾桶里,无暇理会井道里的恶臭。芦秋感受到了叶香文湿暖的身体,一股脑地顺着升降梯到了负二层。

    芦秋整齐的西装上沾满了脏兮兮的恶臭汤汁,跑到马路上时,夕阳已经西斜。

    “我们去哪?”

    “三姑家!”

    芦静茵的家位于怡川市有名的富人区,按了几下门铃后,三姑穿着睡衣慵懒地开了门。

    见到芦秋二人,三姑赶紧捏了鼻子问道:“怎么变成这幅德行?”

    简单地洗过澡后,三姑给芦秋换上了一身丈夫的运动装,给叶香文拿出了自己平时穿的连衣裙。

    叶香文不敢置信地盯着芦秋的脸,那表情里显然是无法相信眼前看到的事实。

    “不好意思,叶小姐,我瞒了你这么久,也是为了任务。”芦秋尴尬地笑着说。

    “怪不得觉得你很眼熟,我在电视上新闻上见过你。”叶香文无力地挤出一抹微笑。

    “都累了吧?我让阿姨做点饭吃。”说着,三姑叫来了保姆。

    芦秋简单地向三姑讲述了事情的经过,三姑听后无奈地点了点头。

    “这种事很麻烦。像我们商人,只要不闹出什么大乱子,私底下做点什么事都好说。可你爸爸这次被利用得太严重了,即使你们不知情,还是会被追究责任的。”

    “为什么不知情还要被追究责任呢?不知者无罪嘛!”芦秋仍心存侥幸地问。

    “那也要分清楚是什么事情,叶小姐和静海大哥做的事影响了社会安全,恐怕很难逃脱法律的制裁了。”三姑靠在沙发上解释道。

    “那有什么办法能免于惩罚呢?”芦秋问。

    “我觉得,只能逃走了。”三姑叹着气说。

    “他们给了你多少好处?”三姑问叶香文。“这身衣服穿在你身上真的很适合呢,比我穿上了漂亮多了。这么俊的姑娘要是被抓进监狱可就可惜了。”

    叶香文看了看三姑,又看了看芦秋,幽幽地说道:

    “没有好处。”

    “什么?”芦秋惊讶道。

    “一年多以前,安东尼通过孙劼让我编写一套复杂的代码。回报是,他们会帮我找到张迈。”

    “哦哦,我明白了,你之前根本不知道你在做的是什么工作。”

    “只知道是一组机器的触发程序。”

    “张迈是谁?”三姑直截了当地问道。

    “我丈夫,患有重度抑郁症患。他在婚礼后离家出走了。”叶香文低着头说道,仿佛不想让任何人看到他凄楚的目光。

    这时,芦秋的电话响了。

    “给你一小时的时间回到BSI。要不是有一群朗真教的人来闹事,我早过去抓你了!”

    电话是小伟打来的。芦秋这才意识到,朗真教的信徒真的去了BSI,可惜他们却遇到了全副武装的警察。想想自己真是对不起那个老太婆。

    “一定要把这群人都抓走吗?很多人都是被利用的呀!”芦秋抱有一丝幻想地质问小伟。

    “我说你是不是被迷住了?拉着个美女跑了,怎么不问问你琪姐现在处境如何?”小伟没好气地问。

    “我......”芦秋想到小琪凄惨的样子,心底荡起一丝愧疚。

    “咋不说话啦?好在你琪姐福大命大,已经联系上我们了。安东尼那群家伙逃不出边境,等我抓了他们再慢慢跟你算账。我先去抓邪教的人了,你赶紧给我回来!”

    放下电话,叶香文泪汪汪的眼睛望着芦秋。

    “我再打听打听。”芦秋拨通了老郑的电话,这是他最后的希望。

    出乎意料地,老郑接通了电话。

    “事情的经过我都知道,你回来吧。”

    “我父亲和叶小姐都是被利用的,可不可以不抓他们?”

    “孩子,咱们要秉公守法,法律自然会给出一个裁决,不要再执拗下去了,好吗?”

    芦秋眼神黯淡地看着手机熄灭的屏幕,他不知道该对叶香文说些什么。

    “要不然,你带我回去吧。”叶香文语带哽咽地说道。

    “不行!”芦秋一下子站了起来。他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会如此坚定。

    这时,三姑又开口了:

    “我让你给你爸的信送到了吗?”

    “送到了呀。”

    “他告诉你信上的内容没?”

    “那倒没有,我们从前很少交谈。”想到这,芦秋的声音低了下去,他很后悔从前没有珍惜和父亲共处的时光。

    “我在信里告诉静海大哥,我想把遗产留给你。只要你同意,我就去找公证处立遗嘱。”

    “什么!”芦秋顿觉遍体生寒,坐在沙发上的他四肢发麻,不可置信地看着三姑。

    “我还有半年左右的时间。要不是我老公跟我藏心眼眼儿,我才不会把财产拱手送人呢。”

    三姑漫不经心地说着。芦秋从她的眼睛里丝毫看不到对死亡的恐惧,反而是满脸的镇静。他也想到三姑在事业上如此拼尽全力的原因了。

    “我这辈子过得挺累的,到怡川后遇到过很多人,被骗过也被欺负过。后来成了身世显赫的罗老板夫人,却还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反正都无所谓了,我就想在死去之前做点有意义的事。辽北那栋第一高楼项目没被我拿下来,我还是心存遗憾的。”

    芦秋的泪水静静地滴落在膝头,他已经泣不成声。

    “我现在有个提议,你们自己拿主意。”

    叶香文和芦秋都惊讶地盯着三姑。

    “我可以把你们两个送到一个很遥远的地方,就利用这些年我积攒的财产。老罗的人脉很广,给你们造几张假护照不成问题,从此没有人会找到你们两个。”

    “离开这个国家吗?”叶香文问道。

    “对!”

    透过朦胧的泪痕,芦秋看得出叶香文并不想离开这里。或许她的心里还在挂念着那个叫张迈的男人。

    食物很丰盛,可芦秋却丝毫没有胃口。想到三姑不久后便会撒手人寰,他已经悲伤到不能自已。

    三姑从酒柜里拿出一瓶伏特加,旋开瓶塞倒出半杯递给了芦秋。

    接过杯子的手还没拿稳,便听一连串警笛的呼啸声。

    “你们两个会开车吗?”三姑忙问。

    “我会一些。”叶香文答道。

    三姑从手提包里掏出钥匙,扔给了叶香文:

    “如果哪天想出去躲躲,记得打电话告诉我。”

    低矮的车身俯在地面上爆起一阵引擎的声浪,三姑的跑车像火箭般从车库中弹射出去。

    起雾了。

    浓雾像无形的手,紧紧地攥住了怡川这个小小的城市。飞驰的跑车射出两条笔直的光柱,就像迷途中的路标,在不停地告诉他们向前、再向前。

    如果没有身后的警车,芦秋说不定会让叶香文把车速慢下来,然后打开收音机,播几首张学友的歌曲。

    “他们怎么会知道我们的位置呢?”芦秋不解地问。

    “把你身上的电子产品都扔掉吧。”叶香文急着说道。

    芦秋把小伟给的“手机”和手表扔出了窗外。

    一阵“咕噜噜”的摩擦声传入耳朵,芦秋知道是底盘和地面上的石头刮蹭了。

    下车一看,汽车开进了一片凹凸不平的沙土地。

    无暇多想,二人弃车奔入浓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