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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社团

    负重五公斤、越野十公里。总时长三个星期的军训活动开始了。

    时为九月,清晨和傍晚已经没有盛夏那般炎热,唯独中午的日光还是火辣辣的,晒得这群刚入学的学生顺着脸颊淌汗。

    芦秋负着二十公斤的行李跑在队伍中间。这是由整个学院五百余人组成的长队,虽说是队伍中间,实际上已经分成若干个不等长的片段,几乎一半的学生被远远地甩在后面。芦秋背着那多余的十公斤行李是他身边的柳盈盈同学的。

    柳盈盈的个子很高,纤细的腰肢在奔跑时左摇右摆,仿佛随风飘荡的柳枝,没有半分多余的气力。昨天站了一整天军姿,柳盈盈便借口浑身无力把行李甩给了芦秋。从军训的第二天起,柳盈盈就盯上了芦秋,总是寻求各种借口想他靠近。柳盈盈笑起来时声音一颤一颤的,总能吸引很多男生新奇的目光。

    “柳盈盈一定是在那场友谊赛上发现了自己”。芦秋暗想。若不是那天他在球场上的高光表现,就不会被大家认识,更别提被柳盈盈盯上了。

    女孩子总垂青于是对体育和艺术有天分的男孩,这似乎是固有的规律。

    “渴吗?喝点我的水吧,你要是不嫌弃就来拿我的水壶。”柳盈盈在身后边跑边说,说起话来时喘时续,让芦秋浑身泛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不了,我这儿有。你最好跑快点,不然天黑前就跑不到岳家村了。”芦秋头也不回地说到。

    柳盈盈娇哼一声,噘起嘴不再搭话。

    一连串的哨声响起,教官要求大家原地休息了。

    休息的地点在一望无际的田野旁。极目望去,墨绿色的原野遥接天际,微风吹来一阵甘醇的气息,浑身乏力的学生们贪婪地吮吸着,仿佛这空气能充盈酸软的身躯。更有甚者带头朝着远处的村庄唱起了军歌,兴致盎然。

    “怪不——不得古人说天圆地方,你们这儿的地面真平。庄稼也都四——四四方方,房子的窗户都坐北朝南。”说话的是“小结巴”,睡在芦秋上铺的室友。

    “喜欢这儿吗?一会儿到了岳家村我给你弄点好吃的,包你满意。”芦秋笑着说。

    “什么好吃的呀?”柳盈盈眨着大眼睛凑了过来。

    “到了你就知道了,少不了你的份儿。”芦秋苦笑着答道。说着,他递给了柳盈盈一块纸巾。“擦擦吧,你眼睛上的黑东西掉了。”

    芦秋对柳盈盈并不反感,只是她过于主动的态度使他不知所措。论容貌柳盈盈绝对是人见人爱的类型,只不过太热衷于装扮,眼睛上总是涂一层黑黝黝的化妆品,看上去成熟许多。

    “哎呀,羞死了。那是眼影,你个大傻蛋。”柳盈盈千娇百媚地说道。

    和芦秋熟识的同学们相继围了过来,笑吟吟地期待着这对俊男靓女男女打情骂俏的场面。

    芦秋羞得满脸通红。正无言以对时,忽闻人冷冷地说道:“芦教授家的公子哥儿,谁不得高看一眼?”

    众人眼光投了过去,说话的是一个正倚在树下喝着水的男生。

    芦秋心里很不高兴,他很不喜欢在父亲的名声下度日。我就是我,为什么别人一见到我,先想到的却是我父亲呢?

    “同学,咱俩似乎不认识,为什么你会对我这么了解?”芦秋怀着几份怒气地问道。

    那个人没回答,若无其事般地继续喝着水,眼睛看着远方。他的头发很短,黝黑的皮肤显得他很结实。他没有站起来,不知道身高如何,不过手指关节很大,要是接下来万一起冲突的话,芦秋暂时还无法评估对方的“战斗力”。

    教官走了过来。

    “兔崽子们,再休息五分钟继续赶路,还有一半的路程哩!”教官姓葛,看上去没比芦秋他们大几岁,整天笑呵呵的,牙齿很白。

    因为队伍人数较多,所以共有三个教官负责指挥,葛教官是副教官,很多军歌都是他教着唱的。

    “葛总,你说咱们国家最近会跟外国打仗不?”问问题的人叫张晓超,是个军事迷,入学的背包里装了十多斤军事方面的书籍,但是人却长得斯斯文文。

    “咋?你还盼打仗啊!和平年代多好!”

    张晓超又道:“你就从客观的角度分析分析呗。我不是盼着打仗,就是想知道会不会发生。”

    “这个我哪知道,不过我分析啊——我纯纯瞎猜的,五十年内会有一场仗打。”

    “为啥打仗?”

    “扬我国威啊!哈,我瞎说的,我又不是长官我哪知道。真打起来,你会去吗?”

    张晓超想了想:“说实在的,我不想去,我爸妈就我一个儿子,万一有个意外,谁给他们养老哇?”

    葛教官咧着嘴露出鄙夷的笑容。“你们呢?真打起来你们去不?”

    “我去!”倚在大树下的那个男生率先回答道。

    “我也去!”芦秋随之答道。

    “我也去”、“我也去......”有说去的,有说不去的,回答声此起彼伏。

    “哈哈,真打起来都得去,纯爷们就得上阵杀敌!都滚起来继续给我跑!”葛教官下达了出发的指令。

    黄昏时,五百人浩浩荡荡的队伍抵达了岳家村。岳家村是辽北市城郊最大的村庄,共有六百余户人家,由东至西分为七个屯。芦秋和他的室友住在第三屯的老吴家,女同学人数相对较少,住在了第五屯。这五百人早上先乘坐大巴车到的城郊,然后才开始野外拉练。

    大家都累懵了,匆匆吃过饭就上炕睡觉了。芦秋本来也想睡,可是老吴头一家人特别热情,带着儿孙围着这些学生问东问西,眼里满是歆羡之情,还煮了一大锅猪肉炖粉条给几个学生吃。老吴头家的儿媳妇很外向,坐在这几个学生堆儿里侃侃而谈,甚至问起来未来想娶什么样的媳妇、要不要把村花连夜叫来给他们认识,喜的小结巴差点真想让村花来见个面。

    简单的洗漱后,芦秋六人相继上了炕,小结巴却很精神。

    “阿秋,你说给我弄好吃的,今晚还去不?”

    “晚上恐怕不行。明天吧,教官说明天上午劳动,下午自由活动。”芦秋想了想,又说:“你先睡,我出去一趟。”

    大大的月亮挂在天上,蟋蟀的声音此起彼伏,伴随着远处的阵阵蛙声,奏成一首动人的晚歌。

    芦秋出来是想找几根粗细不同的铁丝,以此制成补鸟的器具。田地里有很多野鸡、麻雀、油鹳子。想必小结巴这些来自西南山区的同学没吃过这等鸟类,用这些山珍野味招待小结巴等人该是最好不过。

    月亮又大又亮,在这个没有路灯的村庄,月亮就是最好的路灯。

    “哗啦”一声响动,吓了芦秋一跳。

    “谁在那边?”芦秋惊讶地小声问了一句。

    “真是你呀!我就是来找你哒!”芦秋顿觉脑子“嗡”的一下。柳盈盈竟然黑灯半夜来找他!

    芦秋很怕被其他人看见从而落下笑谈,忙拉着柳盈盈走出老吴家的大门。

    “这么晚了,什么事?”芦秋很严肃地问。

    “我没吃饱,我们住的那家人特抠门儿,做的菜一点也不好吃。我肚子咕咕叫,想出来买点吃的”。

    “这么晚了上哪弄吃的啊?要不我找吴大叔,看看有没有晚饭剩下的猪肉”。芦秋忙不迭地想摆脱这个女生。

    “别打扰人家啦,我就想吃方便面,泡着吃的那种,可好吃啦。”

    “去哪儿买方便面啊?”

    “第四屯就有小卖店,你陪我去吧,天黑,我不敢。”

    芦秋心想:你不敢走夜路,你是怎么从第五屯走过来的,糊弄鬼呢?

    别无他法,芦秋此刻只想尽快摆脱这个磨人的女同学。

    第三屯和第四屯相距并不远,两屯之间被大片的玉米地相连。

    “芦秋你看,这月亮多圆啊!”柳盈盈伸手想拉住芦秋的衣角,芦秋却快步拉开了距离。

    “你走慢点儿,我会摔倒的。”

    芦秋不答话,速度也丝毫不减。

    “你等我一下,我想解手。”不待芦秋答复,转身便钻进了路旁的玉米地。

    芦秋心想,天这么黑,万一柳盈盈再受到磕磕绊绊总归不是太好,于是忙跟了过去。

    芦秋小声道:“你往里走几步就行了,我在这等你。”

    “我偏要走二十步、三十步,气死你。”柳盈盈仍不忘撒娇道。

    芦秋无奈,慢慢地跟在柳盈盈身后,两人始终保持着三五米的距离。玉米地里的叶子四处翘着,柳盈盈担心割到自己,因此走得很慢。

    柳盈盈突然停了下来,转身娇滴滴地朝芦秋眨了眨眼。

    芦秋忙转过身去,顺势退了几步,和柳盈盈拉开距离。

    芦秋红着脸,刚听到柳盈盈解开裤带的声音,就听到自他们右前方不远处的玉米叶子沙沙作响。

    “就在这儿吧,我不想往里去了。”是个女人的声音,听上去年纪不大也不小。

    “嘿嘿嘿,行行行,就听宝贝儿的”。是个男人的声音,听上去比较沙哑。

    芦秋面红耳赤地抬头仰望着美丽的夜空。玉米尖尖的须穗坚挺地指向星空,在月光下泛起金灿灿的光泽。天上有云,柔柔的、轻轻的,慢慢地抚摸着夜空黯淡的星辰。在须穗的空隙里,一颗流星划过,遥遥地消失在玉米地广阔的株丛。

    “嘿嘿,你给我发誓,我家那块地,你再给我续十年。”

    “二十年行不,宝贝?”

    “你这个一村之长可得说话算话!”

    “算话算话,你要是今天让我高兴了,我都能给你续三十年......”

    那一男一女走后,芦秋已经忘了身后还蹲着个柳盈盈,忙大口地喘了口气。偶然一转身,和柳盈盈尴尬地四目相对。只听“淅沥沥、哗啦啦”的一声,柳盈盈终于一泻千里了。

    第二天一早,五百人整整齐齐地列队在岳家村小学的操场上。当村长出现在讲台上时,柳盈盈不好意思地佯装朝别处望去。

    村长从上衣兜里拿出演讲稿,用他沙哑的嗓音慷慨激昂地演说了一番,歌颂劳动的伟大与崇高。其中不乏李白杜甫等创作的经典名句,尤其当他用抑扬顿挫的语调读到“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时,更搏得队伍里一阵激烈的掌声。

    若不是昨晚在玉米地里的奇遇,芦秋说不定也会为村长拍拍手掌。

    集体劳动的任务是帮村民挖土豆。九月尚早,玉米大豆等农作物还未成熟,只有红皮子的土豆可以收割。学生们每人拎着一个大筐、右手持着小铲子风风火火地比赛挖土豆去了。

    劳动结束后,芦秋向老吴头借了一些捕鼠用的夹具捕鸟。老吴头知道芦秋的用意后,把家里收藏多年的土枪拎了出来。上了油和弹药后,芦秋背着枪上了山。

    这支枪是老吴头年轻当民兵时用的。那时土匪横行,岳家村就组成了自卫反击对,向土匪发出抗击。这支枪就是那时留下来的。

    底火爆裂的声音在田野间飘荡,枪口喷出的细沙打落了数十只鸟,把小结巴他们高兴得拍手称赞。

    下午,家家户户都支起来大铁锅,噼里啪啦地烧上柴火,炖了一锅又一锅香甜的土豆。每家的吃法都不同,老吴头给芦秋等人端上了自制的豆瓣酱,再咬上一口小葱,味道美味极了。何况还能够配上一串串香喷喷的烤麻雀,把这几个学生撑得满地打滚。

    “吴大叔,您年轻的时候用这只枪打中过土匪吗?”张晓超爱不释手地抚摸着枪身上光滑的檀木。

    “好汉不提当年勇啊!我还真打中过一个”。老吴头呷了一口白酒,笑呵呵地答道。

    “哇!”大家无不用崇拜的眼光望着老吴头。对于这群热血少年而言,疆场杀敌是每个男孩儿时的梦想。

    “打打打死了吗?”小结巴问。

    “没,打瘸了。都是大活人,我哪能下得去死手。他被我打伤后就从良了,出了监狱后就住在这村儿。”

    “噫!”学生们显然想听到更为激烈的剧情,可惜没有了。

    “他就住第四屯,还开了个小卖部。咱们现在的村长就是他的儿子,你们可以去照顾照顾他的生意!”

    芦秋惊讶得差点把嘴里嚼碎的土豆喷出来。

    回到学校后,学校里开始了各种社团的招生活动。

    最有名气的社团莫过于学生会。根据学校的政策,学生会这个社团里的学生能够享受更高的学分待遇,这使得学生会成为大多数学生的众矢之的。

    芦秋想到金校长在升学宴上对他说过的话,他决定锻炼锻炼自己的说话能力,于是报名了学校的辩论队,并且很顺利地被录取了。

    柳盈盈自玉米地那晚后,没有再像从前般对芦秋死缠烂打,但也不时地向他接近。比如,柳盈盈也加入了学校的辩论队。

    相比之下,学生会的招生现场热闹得多。在大学生活动中心里设置了十二间招生办公点,学生们拿着填好的报名表排队参与面试。面试通过后还有参加笔试。最后会有一轮校领导在场的面试,可谓重重把关、层层遴选。

    在金龙同学的百般央求下,芦秋也去学生会报了名。

    “你知道吗,能当上学生会的干部的话,将来的工作随便挑。”金龙笑嘻嘻地说。

    “你就算不进学生会,工作也随便挑啊,我金叔能不给你安排了?”芦秋没好气地挑逗着金龙。

    “那能一样吗,男人就得靠自己!”

    “滚蛋吧你,靠你自己拿啥买那台大摩托。对了,一会面试后把摩托借我用一下,我回趟家。”

    “回家啥事儿啊?”

    “我爷爷生日。”

    ——“下一个,芦秋进来面试!”

    面试官是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男生,坐在桌子的第一排。后面还坐着一排工作人员,看上去像学生会的书记员或者评委。

    “介绍一下你自己。”黑框眼镜面无表情地说着,眼镜盯着芦秋。

    “我叫芦秋......”

    “长话短说!你这报名表上都写着个人信息呢,照你这样介绍,我今天还怎么下班?说点我们不知道的!”

    黑框眼镜的语气很不耐烦。

    芦秋心里苦笑:这群干部比金龙的爸爸还有派头,看来我也没必要客气,毕竟这个社团进不进得去是无所谓的。

    “我擅长篮球,会骑摩托车,还会种粮食。喜欢读汪国真的诗集,最喜欢的电视剧是《西游记》,最喜欢的学科是物理学。这次报名学生会,我想加入体育部,相信有我的存在,以后跟其他学校打比赛时胜率会跟进一丈。”

    黑框眼镜低头用笔快速地记了几下,微微抬头问道:“加入学生会的目的是什么?”

    芦秋本想说,我只是随便玩玩。但是最近的经历告诉他决不可说这种话,自从遇到了古优、金校长等人后,他发现有时说一些虚与委蛇的话反而会起到更好的效果。

    芦秋顿了顿,开始说道:“学生会是一个人才济济的地方,我们有志青年无不想在高层次的平台施展才华,古语也曾说过‘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我的志向就是为国家做出贡献......”讲到最后,芦秋竟强忍着没有笑出来。

    骑着这台动力十足的摩托车,芦秋在晚饭前赶回了家。三姑正在小区院子里打量着墙角下杂生的龙葵果。一看到芦秋回来了,面带吃惊地问:“哪里来的摩托车?”

    “我管朋友借的,他是金副市长的儿子。”

    三姑凑过来仔细地打量一番:“上楼吃饭吧,都在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