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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玉殒香消

    不过,在林阳公主府夜里的宴会上,盛少青设想的那夫妻团聚抱头痛哭的场景却没出现,而那些帕子自然也就没派上用场。

    林阳公主开宴前为保万全,还特意去沧澜苑探望纪宝钏,想着这曾经的相府千金虽说落魄了这十数年,再见那负心汉,这气势上可不能输!

    可林阳公主一见纪宝钏那素面朝天、不施粉黛的淡然模样,把她七窍气的直冒烟。

    “本宫送来的衣衫首饰你是不喜欢么?”林阳公主瞥了一眼跟在身后的林管事道,“还是说这府里有人阳奉阴违,根本就没送来?”

    林管事闻言浑身一抖道,“奴怎敢违背公主之命。”

    纪宝钏却温婉的笑了笑道,“妾多谢公主的美意,这事原就怪不得林管事,您送来的首饰都在,是我这些年节俭惯了,一时用不上这些金银首饰罢了。”

    “你真是!”林阳公主真是难以理解,一个好好的相府千金,当年甘愿嫁给一个乞丐汉也就罢了,受了这么些年的罪,连多年前的礼仪教养都忘了么?

    “妾知道是公主好意,只是妾的夫郎流离失所这么些年,妾若是还穿金带银去见他,怕是会伤着他。”

    林阳公主真是被纪宝钏的话雷了个外焦里嫩,这种时候还替那人操心,殊不知人家根本不是什么流离失所,人家可娇妻美妾,儿女双全,日子过的好着呢!

    不过一阵愤愤不平过后,林阳公主转瞬又心疼起纪宝钏来,因为一个离家多年,只顾自己享福不顾自己家里糟糠之妻的负心汉,好好的闺阁千金落魄成如今这幅模样,还要担心自己会碍着这负心汉的面子,这种事若是发生在她身上,她必然要把那人给扒皮抽筋,挫骨扬灰不可咯!

    林阳公主不忍纪宝钏见到她那负心夫君时才知道自己被辜负,轻声道,“若是本宫告诉你,这些不会伤着他呢?”

    “你难道就没想过,为何这么多年他为什么没来找你,甚至连一封信、一点消息都没送回来么?”

    纪宝钏被林阳公主的问题问的一头雾水,按耐住心中不好的预感道,“妾……他多年流落在外,或许受了不少苦,又怎么顾得上妾呢?”

    看纪宝钏如今的模样,林阳公主忽然在这一刻有点理解盛少青当初看自己的眼神了。

    一个能够察觉皇庄中猫腻、还能够将账本的藏匿地点告诉她,这样一个有勇有谋的人,在面对自己的情感问题时,脑子怎么就仿佛突然被人偷去了一般。

    “他如今是赫连部的左枢密使,总管边地防务,并兼禁卫,地位仅在索罗大王之下,你现在觉得他还会因为你的穿金戴银而伤着他么?”

    林阳公主说完都不忍去看纪宝钏的表情,过了许久见对面都没有反应,林阳公主这才抬头去看,眼前这张被岁月沧桑打磨过的脸庞上,温婉的笑容凝结在了嘴角,但神情中甚至连半分震惊的意思都没有。

    她甚至还能语气平静的回答道,“妾其实早该知道的。”

    “李郎本非池中之物,当年若非……,罢了,都已经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多说无益,不过以他的才干,能有今日也是应当的。”

    纪宝钏叹了口气道,“不知他现在何处?妾……想见见他。”

    林阳公主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你…你不生气?还……还要见他?”

    “妾有什么好生气的?”纪宝钏又笑了笑,“当年绣楼招亲,妾选中了他,见过他后才发觉他也并非普通乞儿,算得上是个家道中落的有志男儿,妾才一意孤行同家中断绝关系嫁给了他,后来他去参军,又杳无音讯,这么些年过去,妾也多方打听,始终没有消息……”

    “妾托公主寻他,本意也就是想知道他的生死安危,他若是过得好,妾也就放心了。”

    “那…那……”林阳公主被纪宝钏的淡然又一次震撼,“那你这么些年受过的苦又算什么?”

    纪宝钏直视着林阳公主的眼睛道,“妾命该如此,那些苦又何足挂齿?”

    “以我一己之身,换纪家数年平安,足矣。”

    “若说苦,公主难道就没有苦过么?纵然身在繁花锦簇处,每日得锦衣玉食享,但若心无归处,终究是苦。”

    林阳公主被纪宝钏勾起了心事,也渐渐沉默了下去。

    “妾其实之前就与公主有过一面之缘,那时候您新婚不久,同驸马一起来温泉庄子避暑,远远看过去,当真是一对璧人呐。”

    林阳公主苦笑着说,“那有如何,曾经再好都已经化作一抔黄土了。”

    “至少,还有个美好的念想不是?人呐,不就是,你骗骗我,我又骗骗我自己,这一辈子就过去了么?”

    “那你就这样去见他么?”

    纪宝钏点了点头,调侃道,“妾如今穿的再好,现下也强不过人家北枢密使不是?”

    林阳公主刚想反驳她公主府的东西怎么会比不过小小草原部落,但看纪宝钏坚定的神色,也歇下了劝告的心思,转身带着纪宝钏去了全聚斋。

    “当年纪丞相就没想过接你回纪府么?”

    林阳公主还是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问了出口。

    虽说当年纪家小女郎同纪文宣断绝关系嫁人而去,可嫁的那人没过多久就应征而去,还就此没了音信,若是此时纪府接了她回去,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再过几年寻个好人家许配过去,以纪家的声势,想来纪宝钏的日子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纪宝钏愣了片刻,笑着道,“父亲也派人来说过,是我自己不愿意,拒绝的次数多了,渐渐也就没人提了。”

    林阳公主按下心头的疑惑,不断告诫自己这是人家的私事自己不能再问,没想到纪宝钏却又接着开了口,“其实,当年景帝爷下诏不许我嫁入豪门世家,还有另一层缘由。”

    林阳公主没想到这其中还有什么隐情,屏息凝神只等着纪宝钏道,“不知公主可还记得平宁郡主?”

    平宁郡主?

    平宁郡主这个名字已经尘封数年,鲜少有人提及,林阳公主也是反应许久才想起来,自己的姑姑衡阳大长公主的大女儿,自己的那位大表姐的封号,便是平宁郡主。

    按北凉制,公主所出之女皆封为县主,平宁郡主因是衡阳公主长女的缘故,一出生就被封为了郡主,就连封号都是景帝亲自选定,以示恩宠。

    只可惜,平宁郡主命中无福,压不住这寄托着无数美好愿景的封号,还未至及笄就香消玉殒了。

    当时,衡阳姑姑都快伤心的发了狂,去五台山静修了数年才缓了过来,后来就算回京,也是深居简出,一心向佛。

    林阳公主点了点头,示意纪宝钏继续说下去,纪宝钏也就继续平静说道,“平宁郡主殒命是在一场赏梅宴上。”

    林阳公主只知道大表姐是冬日里逝世,却不知是在这样的宴会上,在这汴京城中春有踏春宴,冬有赏梅宴,这些宴会都是大家族替家中未婚的小郎君、小女郎相看的相亲宴。

    “那时我刚刚及笄,也是受邀前去相看,恰巧平宁郡主也在,她便邀我一同赏梅,这样遇到心仪男子也可相互有个照应,不至于失了礼数。”

    “后来,她看中了云家的小公子,便想要去湖心亭中同他们一起游玩,却没想到此时发生了意外…”

    “冬日里的石桥面上十分光滑,而恰巧那湖上桥廊两面的栏杆十分矮小,而平宁郡主那日穿的是双缎面短靴,这靴子在室内倒也罢了,只不过在室外最容易打滑,我也提醒了她不若等云公子他们过来再一同游玩便是,可平宁郡主哪里是听劝的人,一心一意要过去亭子…”

    林阳公主忽然问道,“我记得表姐是溺亡?”

    纪宝钏点点头,“她刚走到一半,脚底打滑,翻进了湖里,她那时也将我一把拽进了湖里。”

    “那时亭子中的人都注意到了这里的异动,纷纷有人下水去救,只可惜……,衡阳长公主赶来时,平宁郡主的尸体已经被打捞上来,而我却被人救活过来。”

    “为什么?”林阳公主的表情倒让纪宝钏苦涩的笑了出声,当年的许多人都是同一个表情,同一个语气,同一个问句。

    “妾也想问为什么,为什么那时候死的人不是我?”

    “那时候,衡阳长公主看着我的眼神几乎都要将我生吞活剥了去,那眼神中的寒意,竟然比冰湖中的水还要透骨。”

    “不……,我不是这个-——”

    纪宝钏摇了摇头,“妾明白公主的意思,只不过命由天定,妾也奈何不得,后来也请仵作验过,说平宁郡主在坠湖前头部就碰在了硬物上,是昏迷之后掉了进去,呛水窒息而死,而石桥上的护栏上也有血迹,所以……”

    林阳公主默默良久也叹了口气道,“表姐也是命不好…,可这和你的婚事有何干系?”

    “平宁郡主去世之后,衡阳长公主总以为是我害死了平宁郡主,言语之间还指着家父责骂,妾这才知道,原来衡阳长公主同家父之前,也算得上渊源颇深。”

    林阳公主也曾听说过姑姑年轻时候的潇洒事迹,也不由得有些汗颜,衡阳姑姑为自己女儿恨上了纪宝钏,在她的婚事上做手脚,这绝对是姑姑的行事作风。

    “也不怪衡阳长公主恨我,换了谁来,自己的女儿同旁人一起坠湖,旁人无事,自己的女儿却香消玉殒,无论哪个母亲,都是无法接受的。”

    “所以,平宁郡主尚未婚配,那妾的婚事自然也就作罢。”

    “可你不也?”

    纪宝钏笑笑道,“景帝爷虽宠爱妹妹,却也知道此事实在与我无关,又不好违逆衡阳公主的心意,便下旨许我绣楼招亲,谁接到绣球谁便是我的夫郎。”

    林阳公主听完整个故事不由得蹙了蹙眉,这……这完全是个意外事故,又能怪得了谁呢?

    因为这样一个意外,却用了纪宝钏半生幸福来赔,也不知当年活下来,对于纪宝钏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运。

    纪宝钏说完释然一笑,“这件事憋在妾心里这么些年,我每每梦到平宁郡主坠湖时都会懊悔不迭,若是我当年再多提醒一遍,或是再快一点抓住她,是不是就不会有后面这些事了,可想到最后,妾只觉老子有句话实为至理。”

    “哪一句?”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孰知其极?”

    林阳公主又是长叹一口气,谁说不是呢?

    “所以,妾既然活下来了,便要面对这些因果,既然衡阳长公主不喜妾过得好,那妾便如此,权当是为平宁郡主祈福。唯有如此,无论是对衡阳长公主亦或是纪府还是妾自己,都是最好的选择,若说甘心与否,妾只有一句,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两人正说话间,却发觉全聚斋已经到了,而看门口多出许多服装奇异的侍从,想来纪宝钏的夫君应当是已经在里面了。

    林阳公主转身道,“本宫就不进去打扰你们夫妻二人团聚了,若有什么需要,随时吩咐就是。”

    纪宝钏再三道谢,驻足片刻后似乎鼓足了勇气,慢慢踏入了全聚斋。

    林阳公主此时才佩服起盛少青的先见之明,她准备的那些首饰全都白费,可太后这帕子确实是实打实需要的。

    可没成想,林阳公主刚没走几步,就听见全聚斋中传来了异样的动静。

    这动静倒不像是夫妻团聚,怎么更像是仇人见面呢?

    “噼里啪啦!”

    “叽哩咣当!”

    这全聚斋里可有不少她到处搜罗来的珍藏,当初她可是为了彰显身份才在此处设宴的,这夫妻两个可别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都给她砸坏了!

    林阳公主赶忙折返,刚一进全聚斋,定睛一看,这里面的场景,把她的下巴惊的都快跌到了地上。

    这两位都是个什么造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