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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于清的往事(中)白鲤

    封老太太虽然想的不错,新娶进门的儿媳妇的确没有嫌弃她的家的贫困但她没想到这个能干的年轻女子却是个十足的暴脾气,多年来的劳作与惯于忍受贫苦的命运使这个女子虽然面对贫穷的苦难波澜不惊但这些因素也极大地限制了她看待事物的长远眼光。嫁进这个家门短短几天她就凭借做事利索,尊敬长辈,对待封传十分体贴赢得了封家人一致好评,封老太太知道自己的时日不多,希望这个女性能代替自己给予自己的大儿子封传无限的关爱,但她忽略了一件事——这个新过门的人可不大喜欢他们家的老二封于清。嫂子看不惯封于清是有原因的,封于清虽然干活出力多但是吃的也多,况且他相较于封传显得较为邋遢,再加上他这幅矮小的身材与黝黑的面孔,他嫂子就对他越发感到反感,当然,我们之前提到过封于清的嫂子目光有些局限,事实上对于许多资本家来说,像封于清这种干活好出力的劳工是可以加以利用的,虽然短期之内可能因供给他吃喝住有些亏本,但是长远来看如果封于清和他的哥哥嫂子配合良好并保持这股干劲儿的话,这个家在多年以后肯定会重现一番光景的。

    然而在封于清的嫂子眼中封于清的缺点——生活造成的较为脏乱、平日里的不修边幅,与生俱来的丑陋掩盖了他的一切优点。确实,这三样单拉出来一样就足以毁掉一个人的大半印象了,而封于清先生独揽三项,如果有一单位领导前来招聘人才,遇见这等“人物”,倘若业务能力超群或许领导只能勉强形容其“生活过于洒脱,过于发荡不羁爱自由了。”倘若没有具有超凡的业务能力,恐怕要被当即诊断为终生啃老的躺平废人了。

    巧了,封于清多出来的那点儿力气在这位劳动妇女眼中啥也不是,她少女时期时也下过农活,干起农活甚至能顶两个男人!倘若不信,她的手臂与腿部凸出的肌肉便是最好的佐证,就是这样一位狠人也是认为:君子固穷,但不可穷其志也,而彰显人之大志最基本的体现便是维持生活的体面,封于清的出现正是对这位劳动妇女恪守的底线的挑战。当然,出于私心倘若封传也有这样的毛病,她可以忍受并教其改正,但她没有义务把封于清照顾到方方面面,毕竟这不是她的亲弟弟。

    终于,一切的矛盾在封老太太去世后都爆发了。一日,封于清干完农活回来,实在酷暑难耐,便抄起一破碗随手舀了几瓢儿井水喝,喝到一半,他看到旁边桌上的半罐蜂蜜(这罐寒碜的“奢侈品”也算到他嫂子的可怜嫁妆中了。)既然已被吃了半罐,封于清拿一根干净无比的小勺舀了半勺的蜂蜜加入凉水中,谁知水还没到口中碗底直接破了一个大洞,水便全洒了,好巧不巧,嫂子这时从门口闪了出来,双臂交叉,身体斜靠在门槛上,一言不发冷笑着看着封于清顶着急的满是汗的黑大头在地上的狼狈样,一会儿又是拖地,一会儿又是忙着补碗,一会儿又是忙着洗勺子上的“犯罪痕迹”。

    “哎呀呀呀,我这辈子是没见过有人做贼做出这幅蠢样的,真是老太太奔鸡窝——奔(笨)鸡又奔(笨)蛋呀!”

    “嫂子,我………”封于清羞愧地低下了头,这使本就高他一个头的嫂子更高,他则更矮小畏缩了,当然,他是不认贼这个番号的,但他一时想不出来用怎样合适的词语来更准确地形容刚才的事,思来想去或许就真是将贼字前面加一个“蠢”字更合适,如果父亲还活着会开玩笑地说“他是个可爱的小笨贼。”

    “好你个封于清,你看准那蜂蜜已被用过,就私自偷吃,我说最近怎么蜂蜜少这么快,你偷吃就算了,毕竟大家都是一家人,但你能不能找一个好一点儿的碗,家里日子本来就不好过,你不心疼那点儿可怜东西我心疼,我天天怕你们吃盐水咸菜白饭吃的恶心,想方设法调剂了点儿蜜水来缓解你们的恶心你倒是给我洒了不少,你……你能不能对这个家有点儿贡献?”嫂子大怒。

    封于清被突如其来的怒火爆发吓了一跳,忙说:“嫂嫂怎么这么说呢?我这……只是太渴了想小小地喝一点儿。再说我怎么会对这个家没有一点儿贡献呢?这房子当初也是我出不少力建成的呀。”

    “嗨!那可真是苦了大人您了,你有没有想过你建成房子后打理这个房子的成本,你以为建完新房你就是开国元勋、四朝元老了?好家伙前前后后一亩地的房的清洁修补都是我和你哥干的,家里的内务活我不要求你帮,你至少关心关心我也好啊。你哥为了让这个家命运好转一直在外除了干活,还不断四处找新的渠道来更好地销售农产品,这方面的事您封于清大人连关心都懒得关心。”

    “对不起嫂嫂,我这几天关顾着干那些农活了,没有太多顾及你与哥哥的难处,对不起,真对不起,我还以为干好那些份内之事让家里保持以前的原状就好了。”

    “保持原状?你知不知道因为多一个养你的艰巨任务,这个家现在能坚持下来都是一个奇迹了。啊,我知道了,你的意思是嫌我多余要撵我出去,你……真是一个有违伦理,有辱先贤,有负先祖,有脸没皮的盲流!”接下来嫂子又从三从四德,古人圣贤之理等各个角度展开论述了自己的种种不易与封于清的种种无义,其严谨程度堪比当代大学生的毕业论文,毕竟她在学堂当了这么长一段时间的保洁人员那些所谓文化人般连贯的套话与论述的格式她早已记得一清二楚,这么一段类似相声贯口般的连贯语句下去,封于清早被骂的晕头转向了。他忘了自己是怎么离开哥哥的家了,也忘了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离开的。到了晚上,待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他决定去再找嫂子谈谈,让她明白自己会成为一个可靠的人,还没等他走封传倒先找上门来,封传支支吾吾地传达了不知是他媳妇还是他自己的意思,大概就是家里的光景一日不如一日,希望封于清可以先暂且搬回以前的土窑。封于清听了后心里只觉得是一片空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转眼之间他就把自己的行李扔在老房里,也许这是他的本能,很多年以后他也无法解释为什么一点儿反抗也没有就默默离开了。他不知道的是那破碗与蜂蜜是他的哥哥故意摆在那里,那些训斥辱骂他的词也是嫂子事先准备好的,不过这种亲人之间的背叛与反睦在那个年代对于穷人家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环顾一周的黄土坡,他又回到了原点,只是这次这里只剩他孤单一人,没有幼时拉他的手的高大父亲,没有过去曾情同手足的兄弟,也没有那个曾一直在远方注视他的母亲。正当他一筹莫展时,隔壁的老刘带着好友老王叩响了他家的大门,他们是被刚才扔行李的声音惊动到的。“哟!这不小清吗?怎么回来了?”

    “……那里住的不顺心,就回来了。”

    “害!再不顺心会比这里差吗?这里还有什么地方像一个家呢?”老刘不解,老王却说:“小清,是被赶出来了吧。”

    老刘听罢大怒:“岂有此理,那婆娘属实不仁义……”

    “别说了!二位老伯倘若无甚大事就请回吧!”

    “对不起呀小清,老伯这就走,只是我走之前担心你的这些旧地怕是早就荒了,我听说南面村里有一位还算比较好的地主家,你要不考虑考虑去当一段时间长工,等攒够了一些钱,购置几处新田地再重新打理,生活岂不远超现在?”

    “对呀!你刘伯说的对,小清你平日多帮助过我与你刘伯,这是我们的一点的心意,你就权当路上的盘缠罢了。”老王便把一些碎银子与铜板强塞给封于清,封于清顿感鼻子发酸,便强忍泪水告别二人,次日便启程去南方的村落。

    这里有必要提一嘴的是,封于清在行至第二日快要到目的地时,内心便发了颤,他向来是一个自卑的人,此时他想:“万一人家并不想要我,又该如何呢?”正当他感到前路至暗之时,沿途的河里突然出现一条闪着耀眼白光的白鲤,那是封于清第一次见到这条鱼,那时他的内心感到快乐,他环顾四周,确认四下无人,没有人想要伤害那条白鲤。白鲤消失了,这突如其来的景象多多少少坚定了封于清要去地主家的想法,他觉得那兴许是上天给他的一种积极暗示。

    在地主家不知不觉过了三年,这三年来也曾有过生活上的跌跌撞撞,但他都坚持了下来,原因是这名田姓地主待他们这些长工还算难得的不错,虽然有时会让他们加工劳作,但工钱与住宿伙食这块儿也并没有含糊,这可比“传统地主”周扒皮强太多了,封于清之所以愿待在这里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对那位与他同一天来这里工作的小厨娘互相都挺有好感的,也多亏了她,封于清变得不再邋遢了。

    说到这位叫白英的女厨子,可真也算得上是一个奇人了,当时刚来的时候地主很质疑这么一个皮肤白皙较为柔弱的女子为什么申请当厨子,并质疑她是否做过饭,不过白英小姐很快就露了一手将买好的蔬菜做成了一桌好菜,有着将简单食材做成令王侯子爵都垂涎三尺的能力使白英很快晋升为这个家的高级员工,拿的工资更是远高于其他人,面对外貌能力都远超于自己的白英,封于清这种性格的人肯定感到有些自卑,一开始他便刻意与其保持一定的距离。直到一天,一个特殊的机缘让两人的命运产生了交叉。

    有一次,负责给白英买菜的长工意外去世,死因不明。后来地主懒得再找人,索性让白英自己去挑菜买菜。谁知,买菜那天白英却犯了难,怎么都不愿意出门,碰巧封于清刚放工休息,白英便强拉着他和她买菜。封于清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种活多是“肥缺”,对于白英这种办事能力极强的人来说不是小菜一碟?然而白英因慌张而憋红的脸表明她不是在开玩笑。两人一到菜市场便由封于清全权负责买菜和讨价还价,白英则在一旁茫然地看着各种蔬菜、肉类在人们手中相互传递,感到有些头晕目眩。

    回去的路上,封于清问道:“你以前很少买菜吗?”

    “啊,不不,我只是第一次办这种公事,希望有别人指导,别让我搞砸了。”

    “这不至于搞砸吧,照着购物单指示买就行了,如果实在不好意思去搞价,直接买就是了,那地主又不差这点钱。”

    “嗯,好,我知道了,谢谢你封于清,你把那些熟透的苹果都让我拿吧,我帮你分担些。”

    “苹果?我买的都是蔬菜呀!啊……你说这个?这个是西红柿。”

    “西红柿?是洋货吗?”

    “这……应该是吧,可能是舶来品。不过话说回来,你对菜品这么缺乏常识,是怎么做出那些好吃的菜呢?”

    “嘻嘻,这个你别管了!”白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随即正色道:“不过今天的事你可千万别对任何人说,尤其是田地主,那个……你可不要拿这个事情威胁我呀!”

    “放心白小姐,我不是那样的人。”

    “哈哈,不用叫我白小姐封哥,我不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小姐,都是长工,叫了小姐先生反而疏远。”

    “哈哈,知道了。”两人说笑而归。

    在那之后的日子,白英便经常找封于清闲谈,两人逐渐熟悉起来,白英经常找封于清来讨论蔬菜、农产品与农业技术方面问题,后来她索性从装行李的箱子里拿出来那本《禄民要术》让封于清给她讲解其中内容,她的行李箱里化妆品不多(基本上没有)倒是有各种各样的书,完全可以称得上一座小型书库,有意思的是她对其他方面知识都懂得不少,却独对农业方面一窍不通,对当前时局政事也如当时许多女子一样懂得不多,但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你可以和她谈两句,她经常要求封于清讲给她听,即使是一些复杂的事她也能很快了解并提出自己的观点。作为分享,她也经常给封于清讲一些她从武侠、志怪、爱情文学里截取到的有趣的、值得深究的、适于两人一起阅读的片段。慢慢地两人待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越长,难免会让人说一些闲话,可是那些老长工们看在两人的劳动成绩十分卓著,便不愿再进一步拆穿两人的关系。田地主也曾对此生疑,但封于清和白英彼此心有灵犀,默契相当,每次地主偷听他们谈话都只能听到他们讨论农业方面问题,时间长了他不仅不再生疑,反而还为此高兴,这等如此关心老板的工贼还是十分难见得。要说生疑的还有地主夫人,地主夫人不生疑别的,只生疑为什么白英长时间在油烟中工作,脸部与身上的皮肤还洁白如雪,并且平日里并不见她有用什么集市上卖的脂粉、奇花、异香那些贵的平民打破头也别想买到的东西,她曾私下问过白英,但对方先是每次都转移话题,后来索性委婉地表达了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并且这样的话题也实在没有什么深入下去的价值,她认为人的一生如此短暂,如果仅在容貌上花费大量时间是十分愚蠢的,并且那样只会更加贴切地感受到时间流逝之快。这话实实在在地得罪了地主夫人,便四处向一些当地妇女造谣说白英之所以肤如雪,面如玉的是因为正如她其名一样她一家人都姓白且都患有一种怪病,年轻时虽然都长得还算好看,但随着逐渐年老皮肤会逐渐白得越发不正常,并且越来越形容枯槁,宛如会动的白骨一样。后来这话不知为何传成了白英一家乃白骨精所变,家里其他人曾被另一只修为更高的猢狲所灭,只留白英一人。为此,白英大哭大闹,甚至为此故意绝食罢工了好几天,封于清当时已晋升为队内工头,便带领大家一同声援支持白英,后来田地主迫于形势(生产停滞)便郑重向白英道歉,并向当地女子们解释并抱怨道白英是正儿八经的天禄人,不是啥被猴子打剩的白骨精,那是他自己的臭娘们在胡说八道。

    日子快进到渡云人第一次入侵后,天禄王朝经济因此萧条不少。田地主家的农产量也不如从前,虽然白英的神奇厨艺还是一如既往的好,但是工友们还是明显感觉到饭菜质量下降了。不过尽管如此白英每周还是会去村中的河流捕一条或大或小的鱼来改善伙食这成了工友们那个时候的期盼之一。有一次,封于清看白英整日劳作还要坚持去抓鱼,便想去帮她,便径直走向河边。但是当他走到河岸处,发现四周并没有人,河中也没有鱼。诚然,在这个贫瘠的地方,河中但凡有一点能吃的东西都被人们疯了似地捞走了。

    封于清便顺着河流走向上游,到了那里他发现惊人的一幕,那条闪着耀眼白光的白鲤又再次出现了,这次它的白光给封于清带来的并不是上次的喜悦而是极大的不适,封于清强忍着头晕目眩与令人发疯的耳鸣,仔细一看鱼的鳞片上沾染了许多血红的痕迹,身上有大大小小的伤疤,旁边围绕着许多尖牙利齿的凶鱼,想要将其吞掉,封于清大吼一声,强行驱走身体上的不适,拿一根棍子赶走了那些鱼,救下了那条白鲤,但他的头越来越晕越来越疼,最后他晕了过去,等他醒来后天已经完全黑了,他摸着黑走一步摔一跤地想要回去,突然前面亮起一盏灯,一个纤弱的身影缓缓出现在他眼前,毫无疑问那是属于白英的身影,她披散着头发,肩膀裸露出来的雪白皮肤留下一道道鲜红的伤口,神情不似往日那般活泼,面容略显憔悴。“封哥,过来!我有些话要对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