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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罕见病灶

    不知道是不是感知到了女主人的唏嘘,卓立格图的眼睛里竟流出了一滴眼泪,顺着它的脸颊默默滑落到马厩地上的草堆中。

    见此场景,哈沁夫人的心中升腾起一股不安的情绪,因为这看似感人的场面可不是什么好的预兆。

    卓立格图虽是老马,但绝对是匹极具灵性的动物。它不会无缘无故落泪,定是有什么不详的事情将要发生。

    爬上三竿的日头提醒了哈沁,她还没有听到丈夫伊勒德起身的动静。往常哪怕大汗忙碌到再晚,醉得再厉害,也不会昏睡至正午。

    作为一个严于克己,对日常作息极其自律的人,今天这久睡不醒的状态,绝不是大汗正常的生活习惯。

    会不会是昨晚宴饮至深夜,透支了丈夫的身体,让风寒新愈的他又旧病复发了呢?伊勒德的年纪可经不起疾病的反复折磨,越想越担心的哈沁夫人匆匆别过卓立格图,快步向大汗的营帐走去。

    进入帐房之后,她看见炕上的伊勒德仍旧背对着大门侧卧而睡,看上去不像有什么异样。平日负责照顾大汗的年轻扈从们站在门边静候,哈沁便向其中的一个轻声问道。

    “大汗仍未起来?”

    “回夫人,早前我们进来时见大汗睡得深沉,不忍打扰,便在此间等候。”

    听到扈从的回答,哈沁才稍稍感到心安,但她留心又问了一句。

    “你们等候的时间里大汗可曾有过翻身响动?”

    “那倒不曾有过,说起来,我们还从来没有见过大汗睡到这么迟呢。”

    扈从的话语里也透露出对于伊勒德反常行为的好奇。

    哈沁始终还是觉得不放心,决定叫醒丈夫,不能再继续让他沉睡下去。她来到炕边柔声地朝伊勒德呼唤。

    “大汗,都快晌午了,也该睡醒起来了吧。”

    背朝她的伊勒德没有任何回应,哈沁认为是自己的声音太轻了,干脆坐在了床边,拍了拍夫君的后背,再次唤道。

    “夫君,您若继续赖床下去,可就让扈从孩子们看了笑话。”

    哈沁夫人提高了音量,故意用轻松的口吻半开着玩笑,好像用这样的方式就不会让担心的事情发生。

    可伊勒德仍像什么都没听到一般,没有理睬她。此时靠近大汗的哈沁才发现,丈夫的呼吸似乎有了变化,身体的起伏频率很快,并不像她晨间离开时那样的平顺舒缓了。

    感觉事情不对的哈沁连忙扶着伊勒德的肩膀和后背,帮大汗翻身躺平。看见他的面容后,不禁心头一紧。

    只见伊勒德脸上的表情十分痛苦,似是胸口压着千斤大石。他紧皱着双眉,由于呼吸很不顺畅,导致面色憋得通红,额头热得发烫,豆大的汗珠从上面渗出,密集的连成一片。

    “夫君,夫君!”

    哈沁再次呼唤着伊勒德,声音中明显带着几分焦急,可心中却还留存着丈夫只是碰巧在做噩梦的幻想。

    但就算哈沁摇着他的肩膀,再三地呼唤他的名字,伊勒德也全然不知,依旧昏睡不醒,只有紧闭的双眼在眼皮下快速的滚动,犹如被困在梦魇中的人那般惊慌无助。

    卓立格图一泪成谶,虽然不清楚原因,可哈沁夫人最担心的事情果然还是不可避免的发生了,大汗伊勒德病重陷入昏迷!

    “快去请莫日根法师!”

    哈沁急切的声音回响在大汗营帐内,扈从们见状连忙慌慌张张地退出房门去寻找萨满祭司,娴静端庄的夫人从来没有如此失态过,让他们了解到事态的严重性。

    房间里瞬间只剩下了伊勒德与哈沁,她紧紧握着丈夫的手掌,揉搓着他的掌心希望能令伊勒德好受一些,即便目前来看,这样做更多的仅是给自己心理安慰而已。

    “万能的长生天啊,请你千万要保佑大汗平安无事!”

    哈沁跪在炕边心中默默祈祷,盼望着丈夫能渡过这一劫。

    待到扈从们寻见萨满祭司莫日根,一起回到大汗营帐的时候,哈沁夫人正取来铜盆,用棉布从中汲水弄湿后拧干,敷在丈夫滚烫的额上。

    “哈沁夫人,大汗现在如何?”

    莫日根上前关切道,来时的路上扈从们向他讲述了今早事情发生的概况。

    看见法师到来,哈沁让出炕边的位置,对着萨满祭司说。

    “昨晚睡下的时候大汗虽然酒醉,但身体并无不适,就连今晨也没有任何异样,只是一直昏睡不醒,我还以为是过度困乏所致。”

    哈沁边说边在脑中回忆,担心是自己在照顾夫君时有什么疏忽。

    “可到我方才回来查看,却发现他忽然变得燥热气急、身体发烫,人也陷入了昏迷。”

    她努力让自己的神色看上去平静,专注于详细地向莫日根描述事情的前后经过,生怕遗漏了哪些细节,耽误了萨满祭司对症下药医治大汗的时机。

    “昨夜我熬煮的解酒汤药,夫人可曾让大汗按时服下。”

    莫日根也记得伊勒德在前夜的宴会上不见任何反常,如果只是宿醉所致,只要喝过他的汤药就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

    “法师嘱咐趁热服用,我回到帐房便让大汗尽数喝下了。”

    对于蒙克亲手喂父亲喝药的画面,哈沁还历历在目。在进入帐房之前,盛有汤药的碗除了自己没有经过任何旁人之手,蒙克接过木碗后也只走了区区数步的距离,所以哈沁夫人根本不会想到这看似安神的汤药,便是罪魁祸首。

    “如此一来,理应不会有什么严重的问题。”

    哈沁夫人办事莫日根当然完全放心,但伊勒德的状态并不和他们对话中应有的预期相符,萨满祭司决定再深入了解一番。

    “夫人请退后些,让莫日根为大汗号上一脉。”

    莫日根的医术与他祭天的本领齐名,在草原部落所有的萨满祭司中都是首屈一指的存在。寻常的小毛病他只消看上一眼,即可药到病除。哪怕偶尔碰上些疑难杂症,在经过耐心细致的望闻问切后,也大多能知晓病灶、对症治疗。

    可这一次,当莫日根的手指搭于伊勒德腕上的时候,他便知道大汗的病情,比想象中还要槽糕许多。萨满祭司的眼神里闪过了一丝难以置信的惊讶,阅历丰富如他,也已很久没有触碰过这样的脉象。

    “还请夫人让旁人都暂且回避,只留您在帐内即可。”

    莫日根一边号脉,一边让哈沁清空帐内的扈从。听到法师如此吩咐,哈沁的心顿时高悬起来。若非紧要,必定不至于把下人们都支出去,她对扈从们叮嘱再备些帮助大汗降温解热的用具,就把他们请出了帐外。

    “法师,大汗的病情到底如何?”

    等屋子里只剩三人后,哈沁夫人才忧心忡忡地开口问道。

    萨满祭司并没有立刻回答,他仍在仔细确认伊勒德的病灶。如果是寻常的郎中,一定会从流于表象的洪脉中判断出,大汗仅是感冒伤风复发,由脏腑热盛、血行加速引起的高热昏迷。

    但观察入微、治病无数的莫日根,在经过反复探摸老友的脉象后,竟找到了潜藏在急促紊乱的脉搏下,另一种截然相反的症状。伊勒德体内还有股阴盛寒积、气血瘀滞的症结没有发出,极易被人忽略。

    但萨满祭司可以肯定的是,不消多时,它也会发作出来侵蚀大汗本就虚弱的身体。两股邪气轮流作祟,就算青壮年来经受也会痛苦不堪。假若病入膏肓同时爆发,年迈的伊勒德估计难以撑过此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