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诞 粉碎

    第一步，郝青恍惚了。

    都说从零到一的过程最难，但郝青却没什么感觉，那一步是那么寻常又普通，普通到郝青都忘记自己是来自杀的。

    大堂里人来人往，郝青躲在人群里，生怕引起一点注意。

    他攥紧的手心沁出微微手汗，伸手抚了抚自己的眼镜，藏在口罩下的嘴唇也有些发干。

    走进电梯，郝青按下了第18层，电梯里有一对夫妇，一个老者，一个小孩，还有一角的郝青。

    老者和夫妇热络地打招呼，那个小孩正踩在滑板车上，郝青又一次感觉到与这个世界的格格不入。

    在做下决定后，郝青的脑海几乎是空白的，电梯里人们的热情交谈不由得把郝青拉回了现实，他的脑海里不由得对自杀多了几分抗拒。

    想想，他一个名牌大学的学生，正值青春年华，还有大好未来，不自杀，应该也能活得很好吧。

    可当他想起了家里的一幕幕，心中要自杀的决心又坚定了起来，甚至愈发强烈了几分。

    电梯不断上行，人们逐渐离开，而郝青也离他的第十八层越来越近。

    郝青觉得，既然是死，也得死的有仪式感，18层，多好的寓意，他多想去那地下十八层体会体会，那刀剐油烹之苦是否抵得上自己在人间的万一。

    “郝妈，你家孩子真厉害呀，今年学业又这么好。”

    “就是个书呆子，脑袋蠢得跟榆木疙瘩似的，我跟你说呀……”

    “你做什么都做不好，看看你三婶家的孩子，看人家多聪明！”

    “郝青他能混出什么鬼样？”

    “棍棒之下出孝子，你们别拦我，扇他耳光算什么，他不懂事就得打！”

    “管你爷爷奶奶干嘛，那两个老不死的早就该死了！别说我不给他们饭吃让他们出去捡垃圾，穷人穷相！”

    “郝青，交房租呀，你是我儿子就不要花钱的吗？”

    “我打你奶奶怎么啦？她就该打！”

    “两个老不死的死了好呀，有礼金拿了！”

    回想起自己生母的话，郝青掌心握拳，不过却很快释然，不知觉间，一把带血钢刀从他口袋滑落，但他却失聪般没有理会。

    他的目标是天台。

    “郝青，今年在外面发大财了吧，打算拿多少红包给你弟弟妹妹呀，不说多了，一人一千总有的吧。”

    “郝青，你大哥要出狱了，他这些年都没收入，你总要拿点钱资助他，不说多了，十万总要的嘛！”

    “郝青，拿钱给我们呀，钱钱钱！”

    “郝青，你爷爷奶奶那两个老不死的真讨人嫌呀！”

    郝青生母的妹妹，也就是郝青的阿姨，那个贪财鬼的话语又回荡在郝青的脑海里。

    “这都是你们应得的。”郝青心中恨意大起，却又渐渐释然，疼恨的人死去，也没什么好纠结。

    郝青的生父对郝青没有太多话语，因为他更多的时间会出去买六合彩，赌博，借钱。

    要说郝青生父的话，那无非是骂自己的父母，骂自己的岳父母，和自己老婆吵架打架，把老父亲勤恳打下的家底败光。

    郝青的脚步离天台边缘越来越近，他脑中的回忆也潮一般涌上了心头。

    幼年的时候，他就不喜欢外婆家，那无处不在的贬低，还有时不时要挨的巴掌，让他在那处空间里感到窒息。

    那天，他想回爷爷奶奶家，但是不敢打电话，怕被外婆家人听见，只能发了个短信给爷爷。

    “爷爷，我想明天回家”

    他不知道自己在土地里耕耘了一生的爷爷能不能认识这几个字，会不会阅读短信，毕竟当时爷爷用的诺基亚，一般交流都是打电话。

    冷风轻轻吹袭，望着脚下车来人往，郝青不由得释然，或许如今的境遇，就是他最好的结果了。

    如风般逝去，如水般粉碎，那飞溅的鲜血和剧烈的声响，总算是为他平淡的人生增添一分浓烈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