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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3章 旧时王谢堂前燕

    有在江淮战事中出尽风头的大江盟撑腰,弘农号算是挂上了金漆招牌,没有人再敢公然招惹他们。

    恨不得将杨朝宗大卸八块的宫破吴更不敢生事,甚至担心有人暗算弘农号把屎盆子扣他们头上,严令逍遥道场上下不可再找杨朝宗的麻烦。

    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杨朝宗才好梦初醒。刚洗漱完毕,唐弃疾就来了。

    杨朝宗心情之好,恨不得哼上几句“极乐净土”,他一把搂过唐弃疾的肩膀,咧嘴笑道“昨晚真他娘的痛快!更让人期待的是咱哥俩又可以并肩作战了。”

    唐弃疾打落他的手,“咱俩什么时候并肩作战过了?奇怪,比上次见你,感觉你小子又变厉害了。”

    杨朝宗昂然挺胸,“是吗?哪里变厉害了?”

    唐弃疾摇摇头,“说不上来,纯是感觉。你到处惹姑娘家,居然还有空练功!”

    杨朝宗笑道“没办法,天分在那儿,再加上一点点的狗屎运。一大早找我是不是有什么好事?”

    “第五约了两个朋友在金陵楼吃饭,我来带你一起去。”

    杨朝宗奇道“老麋不像是喜欢交朋友的人啊?”

    唐弃疾斜他一眼,“他是个面冷心热的人。”

    杨朝宗被他扫得心里莫名发虚,“你别这样看我,这小眼神就跟你在内教坊拿刀片肉一个味道,我浑身不自在。”

    和吴满甲等人打过招呼,两人离船登岸。

    金陵楼位于玄武门外、鸡笼山下,是临安城最有名的酒楼,也是临安富贾权贵聚集之所。同时它距离上林苑、乐游园、华林园、同泰寺等临安名胜都很近。就在玄武湖边,风景极佳。

    金陵楼由两座一模一样的三层楼阁组成,中间以廊道相连,一边临街,一边临湖,地理确是得天独厚。

    平日里来金陵楼都需提前预订,否则来了不见得有空位,更遑论可俯翰街景湖景的雅间了。

    江淮大捷是太阴十余年来最辉煌的战果,十余天后又是得胜师凯旋,临安将举行一系列的庆祝活动。坊间传闻登基已六年的年轻皇帝即将真正亲政,喜事连连,各州各地名门世族、有头有脸的人物纷纷涌往临安,以致金陵楼门庭若市,一席难求。

    杨朝宗和唐弃疾到达金陵楼已是快午时了,正是宾客满座的时候。一见楼外黑压压一片停满各种各样的马车,杨朝宗咂舌道“金陵楼的老板是谁?这每天躺在床上数银子啊!不会是大江盟的产业吧?”

    门倌殷勤迎上来,询问有无订座哪个席位。

    “乙楼司晨房。”唐弃疾边走边道“不完全是。”

    杨朝宗好奇的四处张望,“还真是啊?什么叫不完全是?”

    “我也是听说来的,好像是金陵楼有四爷的入伙,具体什么情况就不知道了。金陵楼大老板是田归道,在临安人望相当好。”

    他们进的是乙楼,放眼望去,一层少说也有三十席,全是散席,几乎已满座。二、三层中空,各个雅间以回廊连接,遍布四周。每层六间大雅房,分别以十二生肖别称命名。

    司晨房在三层居中位置,算不得最好的房间,窗户一角勉强能看到外面玄武湖的诱人景色。

    刚到司晨房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女子银铃般的笑声,一把极为悦耳的女声道“第五兄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风趣了?要不要飞蝉再叫个朋友来一起热闹?”

    第五麋应该是感应到杨、唐到了,扬声道“进来吧!飞蝉小姐准备叫谁呢?”

    杨朝宗推门而入。

    房内已有三人,除了第五麋还有一男一女,三双六只眼睛盯着杨朝宗和唐弃疾。“我的两位朋友已经到了,飞蝉小姐喊帮手要赶快了。来!我给你们介绍!”

    男女年纪都不大,男的生得颇为不俗,文质彬彬中带着一股子成熟稳重。

    临安城竟这么小吗?还是巧得离谱!梅鹤图,临平号大老板梅翠微嫡公子,临平、茯苓两商号和大江盟素有业务往来,所以和第五麋熟识。

    女的年纪稍小,应该和杨朝宗差不多,一副大家闺秀中带着几分孤傲英气,算不得顶尖美女,但也相当养眼,尤其一双美目深邃灵动神采四溢。来头更为不俗,谢飞婵太阴当朝司徒谢灵玉亲侄,旧时王谢堂前燕的谢家是其先祖。

    杨朝宗和两人是初识,唐弃疾见过两人,自不用介绍。

    梅鹤图亲切而不亲热的和杨朝宗打招呼,让人舒服又不觉得世故。

    谢飞婵先和唐弃疾寒暄,然后一双美目停在杨朝宗身上,以半开玩笑的口吻道“杨兄定是嗜武之人,否则怎会连赴宴都带着兵器?”

    杨朝宗已习惯刀不离身,以前是边军佩刀,现在是烛龙刀。这是独孤相给他的建议,可以培养人与兵器间血肉相连的感情,二则能蕴养刀意,达至意想不到的效果。当下闻言笑道“小弟寒酸惯了,再则也不知是不是我生就一副不讨人喜欢的面孔,最近总被人找麻烦,所以不背着把刀壮胆有些不敢出门。”

    第五麋招呼大家重新坐下,随口道“宫破吴现在该知道了,不是什么人都能惹。”

    谢飞婵听得美目大张,“杨兄和宫宗主闹不愉快了?”

    杨朝宗苦笑道“一点小误会,幸好有老麋出面,我才能坐在这里。”

    梅鹤图好奇道“在临安惹得起逍遥道场的人不少,但也绝对不多,听第五兄说杨兄好像刚到临安不几天,怎会惹到他?”

    谢飞婵端起茶盅抿了一口道“有大江盟出面,宫宗主再怎么得理不饶人也只能息事宁人了。”

    第五麋似乎怕别人不知道宫破吴被人揍似的,悠悠道“看不看大江盟的脸面,宫破吴也要消停几天了。他昨晚被杨兄一顿狠揍。”

    梅鹤图与谢飞婵同时动容,后者重新打量杨朝宗,曼声道“杨兄胆子确实很小!飞蝉自幼习武,有机会还请杨兄指点一二。”

    杨朝宗看向第五麋,“飞蝉小姐应该找老麋才是。”

    第五麋若无其事道“我的枪没有指点,只有生死胜败。”

    梅鹤图趁机岔开话题道“对了,听说声名直追薛涛薛大家的名妓淳于丹青于昨天傍晚抵达临安,今天由祠部侍郎、太常寺协律郎带领一帮人在金陵楼为她接风。我们也算适逢其会,看能否先一睹为快?”

    第五麋笑道“正因如此,所以我才连夜定了司晨房。”

    谢飞婵皱了皱小巧精致的鼻子,“男人都好这一口!”

    杨朝宗亦笑道“我曾有幸见过薛大家一次,可证明不光男人喜欢,女人也喜欢。”

    第五麋问道“时辰差不多了,飞蝉小姐到底叫谁来?不来的话就安排上菜了。”

    谢飞婵笑嘻嘻道“我先斩后奏,已经喊了,应该快到啦。”

    梅鹤图靠往椅背,“那我们再等等,看看究竟是谁?飞蝉小姐刚从江州返京,给我们说说这次太宁之战,白衣战神庾大将军是怎么破敌的?”

    谢飞婵俏脸微酡道“梅少问错人啦!飞蝉虽然到了江州,却连庾大将军阵前小卒都算不上。你放着亲临战阵的第五兄不问,偏来问我是何居心?”

    第五麋替她解围道“亲临战阵说不上,我们只是做了回鱼饵,把长河帮轰回大河去而已。真正运筹帷幄的是庾大将军和宋先生。”

    杨朝宗好奇问道“宋先生?”

    谢飞婵道“可不是?宋承欢并无官身,这次参与太宁之战也只是客卿身份,暂领淮西州军务。”

    梅鹤图颔首道“经此一役,宋承欢身价百倍,立成太阴新贵。”

    第五麋淡然道“人家未必稀罕。”

    敲门声起,谢飞婵喜道“来了!”说完亲自起身开门。

    门口一位颀长青衣女子盈盈而立,脸上带着恬淡笑容。五官生得并不精致,分开看无一是处,凑在一起却给人一种造物主鬼斧神工的感觉,看上去无比舒服,且是越看越耐看。奇怪的是她头上结的是类似于道门的发髻,一根墨玉簪子横贯其上。

    谢飞婵一把拉她进房道“用不用我介绍?”

    四人全部起身,梅鹤图欣然道“若猜的不错,这位定是临安城最受欢迎的妙清真人了?”

    第五麋眼睛一亮,女冠甄妙清?

    谢飞婵得意的瞥他一眼道“算你有眼光!”

    甄妙清微微稽首道“真人不敢当!叫我妙清就好。”

    又是一番介绍,甄妙清欣然入座。

    四男两女,气氛甜而不腻,话题自然离不开即将到来的临安“祝捷大会”和必定会在此期间争芳斗艳的薛涛与淳于丹青。

    让杨朝宗意想不到的是甄妙清除了装束不似女道士,百无禁忌,谈吐饮食均是荤素皆宜,却媚而不俗,很有烟火气。而她竟然还是丹阳乾元宫大真人陆清虚的记名弟子。

    紫阳镇祈福法会对太宁之战究竟有何助益谁也说不清,但法会后不久太阴大破宁晷南征军却是事实,在太阴本就相当受待见的道教更加水涨船高。梅鹤图说的最受欢迎倒不完全是一句客套话。

    甄妙清的声音一如外表,略显低沉而非常有磁性,“前天蒙薛大家不弃,妙清前往琵琶湖小茅园呆足整天,向她请教一些乐理上的问题,获益匪浅,照我看,薛大家仍会是宫宴上最受欢迎和耀眼的那个人。”

    梅鹤图道“妙清真人对乐理也有研究?”

    甄妙清似怪非嗔的横了他一眼道“妙清不是什么真人,对乐理也就是有兴趣而已。”

    梅鹤图被她一眼扫得色与魂授,端起酒杯道“妙清恕罪,鹤图自罚一杯。”

    第五麋失笑道“梅少少有喝酒这般主动的。”

    谢飞婵也赏一记媚眼给他道“第五兄自己不喝还不许别人喝了?妙清姐姐快说说,薛大家这次有没有新作面世?”

    杨朝宗与一直少说话的唐弃疾干一杯,顺便送他一个怪笑。

    谢飞婵看在眼里道“杨兄又有什么好笑的说出来大家听一下?”

    杨朝宗打个哈哈道“没什么,小弟是觉得女人好这一口有时候比男人更性急。”

    “那怎一样呢?我这是欣赏崇慕,你们是……”说了一半她突然打住。

    杨朝宗明知故问道“我们是什么?哪里不一样了?”

    谢飞婵淡淡道“谁怎么想谁心里清楚吧。”

    甄妙清微微一笑,“食色性也,本质上没什么不一样,都是追求美好的事物。”说完接着先前话题又道“自从塞外游历后,我觉得薛大家在舞乐上更加深沉了,多了些对人事甚至是生命以外东西的思考,让妙清深受启发,同时也更珍惜眼前现在。不过我有个奇怪的感觉,就是薛大家好像不是很快乐,或许唯有非常情绪和思考才能作出非常作品吧!”最快~手机端:

    第五麋揶揄道“我听妙清的意思是要及时行乐,这和我的追求倒是很接近。”

    甄妙清轻轻夹起一片百合叶,油然道“第五兄要是这样认为也没有错,在妙清看来,道门最根本的认知就在于直面自我,随心随性。苦修清修也好,放纵沉迷也好,只是形式各异罢了,没有谁一定要按照某种方式才能证道抑或达至彼岸。”

    第五麋颔首道“在小弟看来,无论什么教,能顺乎心能为我用才是正理,否则都无异于缘木求鱼。而对于妙清而言,丹鼎、符箓亦不过如鼎炉莲花予取予求,我在江湖打滚,妙清在红尘修行,大道虽异殊途同归。”

    甄妙清双颊莫名升起一丝浅淡红霞,也不知是喝酒了还是心中想起其他,“原来第五兄机锋如此明睿。”

    杨朝宗看得微微一怔,红尘修行的女道士他是第一回遇到,还挺年轻很有味道,这特么是信而不从,什么江湖打滚?哪儿都能滚吧!修不修欢喜道?呸!太低级趣味了!得扩充知识面了,否则不聊诗词就无聊啊!

    谢飞婵意识到杨朝宗和唐弃疾受“冷落”,回复语笑嫣然的道“唐兄不大爱说话我们都见识过,杨兄又在想什么呢?突然惜字如金?”

    杨朝宗脱口道“我在想薛第一。”

    谢飞婵愕然道“薛第一?”

    杨朝宗正襟危坐,做回一本正经的人前显圣模样,“就是薛涛。”

    听到薛涛之名,甄妙清一双美目也流转过来,“薛第一?这名字真别致。”

    谢飞婵杨作不悦道“杨兄无礼!我和妙清姐姐都是第一次见你,你倒好,等着我们想起别人了!”

    甄妙清淡然道“飞蝉妹妹说得有道理,我这次也帮不了杨兄了。除非杨兄有足够说服力的理由,为什么在此时想起薛大家?”

    不是……大姐你啥时候帮过我?“小弟嘿嘿……正好有几句诗,想送给薛大家,苦于无缘得见,刚刚听妙清上师说见过薛大家,想拜托上师转交给她。”

    第五麋略感吃惊,“你会写诗?”

    唐弃疾则是一副“又来了!”的“嫌弃”表情。

    甄妙清轻笑道“薛大家正为十余天后的宫宴表演编排舞乐,妙清也不是随便都能见到她了。”

    谢飞婵不知是真心想见识杨朝宗大作又或是想看他出丑,好奇道“诗呢?快给我们看看,若是难得一见的臻品,妙清姐姐肯定不介意再跑一趟小茅园。”

    甄妙清微笑道“这倒可以考虑。”

    何止是臻品?千古名句都不过分!终于到老子熟悉的戏码了。杨朝宗微微欠了欠身,又干咳两声才道“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第五麋和梅鹤图对于诗的认识显然比杨朝宗对道教的了解强不到哪儿去,两人一脸诧异的看着席上的两大美女。

    文学女青年到底是俯拾皆是啊,尤其在临安这种首善之都,大有市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