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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8章 太阴姓李 宁晷姓萧

    临安城,乾坤宫。

    临朝听政不称制的王太后和老太师李济道、司徒谢灵玉、右仆射兼吏部尚书王迈分宾主坐定。

    短暂的沉默,还是王太后先开口,“皇上执意要去淮西犒赏前军将士,哀家这个做娘的都拦他不住。”

    最先开口的是自家人王迈,他先是咳嗽一声才道“皇上久居临安,如今江淮大捷,他想出去走走看看也是人之常情,但也不急在一时。庾庆之宋承欢班师在即,他不在临安像什么样子?臣等定当劝阻他打消此一念头。”

    或许是天气转冷的原因,太师李济道总是一副没睡醒或没睡够的样子,坐在那里就眯上眼,看得人着急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歪倒在地了,好在拄着拐杖。也难怪,七十多岁的人了,早该颐养天年却还在忧心操劳。

    谢灵玉看过来。

    李济道侧边长了眼睛似的开口道“看我做什么?老夫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就算有心拉住皇上,也没那个气力了。”

    谢灵玉苦笑道“太后问您老话呢。”

    李济道仍是不肯睁开眼睛,“老夫听着。”

    王迈侧脸道“老太师年迈,司徒大人就不要打搅他休息了。这还没入冬,听说李府暖房丫鬟新近又换了一批,没一个超过二九芳华的。”

    王太后脸色一沉,心中哀叹,王家真的没人了吗?“住嘴!哀家请你们来,是替太阴替皇上和哀家分忧,不是听你说这些闲话。”

    被亲妹当面叱责,王迈脸上有些挂不住,却不敢分辩半句。

    李济道“看”也不看王迈一眼,“尚书大人如果想要,开口说一声便成,老夫也给你换上一批。”说完这句才面向王太后道“有句话老臣不知当讲不当讲?”

    王太后微一皱眉道“老太师说罢。”

    李济道终于开眼,目光有些失礼的在王太后脸上巡睃,然后叹口气道“太后当真不知道皇上为何执意要去淮西?”

    谢灵玉接道“不是去慰问前线打了胜仗的三军吗?”

    李济道双手扶住拐杖,语气荒寒道“你谢司徒去不得?桓冏去不得?说到底啊,太后不是不知道,是不愿意知道。”不等王氏开口,他继续道“皇上为什么想见那宋家父子?太后这些年为太阴操持,为皇上护持,江东上下都看在眼里,也记在心上。可如今皇上已经二十六了,早过了亲政的年纪,太后总不能护着他到皇太孙长大成人的那一天吧?”

    王太后凌厉眼神一闪而过,缓缓道“祖宗留下来的基业,哀家是怕有一天见到先帝,怪我护持不周。”

    李济道道“先帝就算要怪那也是先怪老臣等,百姓常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太后何不趁着江淮大捷,把这担子交给皇上?说句臣不当说的,太后虽然英才远略不让须眉,但终究是个女人,这千斤重担最终还需李家男子来挑。”

    李济道说完又再闭上眼。

    王太后看向一旁作低头沉思状的谢灵玉,“谢卿家为何不说话?”

    谢灵玉微微侧身,面向主坐,却仍是不肯抬头,“这原本是太后家事,臣等不敢置喙,太后既然问起,臣也同意老太师的说法。”

    王迈眼尾扫了扫谢灵玉讥笑道“司徒大人果然会说话。太后,皇上虽已成人,然我太阴这些年朝中青黄不接,高门恋栈不去,若没有太后砥柱中流,皇上不知会被人蒙蔽成什么样子?”

    王太后脸上更加不好看了,忽然非常想念王劲夫王羲夫两兄弟。听说二人这次在江淮表现不错,可终究还是嫩了些。

    有些事情是得退一步了。

    “哀家对皇上亲政确有过犹疑不决,但老太师说的有道理,儿孙自有儿孙福,我已经下定决心,等庾庆之和宋承欢把江淮清理干净安置妥当,哀家就不管朝堂一摊子事了,谁的担子就由谁自己去担。此次哀家就做个一身轻松的闲人好了。王大人,待会儿就由你替哀家转奏于皇上。请皇上在临安安心等候江淮捷报,为有功臣将庆功敕奖。太师和司徒大人觉得如何?”

    “太后英明!”二人同声道。

    “司徒大人和王大人先去吧,哀家还有几句话想和老太师说。”

    谢灵玉和王迈告退。

    王氏站起身挥退下人,莲步走到李济道身前,“你说皇上会是一个好皇上吗?他会不会恨我?”

    李济道张开眼缓缓道“皇上纯孝、勤勉,未必能创下大基业,但守住祖宗江山……老臣毫不怀疑。”

    王氏失笑道“你还真会安慰人!这么些年哀家也确实累了,但总算对得起先帝对得起李家的列祖列宗。希望皇上当家后能明白我这个做娘的苦心和不易。”

    “他会明白的。”

    “皇上耳根子软。”

    李济道轻声道“只要能留下庾庆之,让他能和崔璇龄分庭抗礼,皇上错不到哪里去。老臣最近总是昏昏沉睡,精力大不如前,该是回家躺进热被窝咯。”

    王氏转了一圈,在李济道身前站定,“怎么也要熬到明年开春。”

    “太后想要我做什么呢?”

    “难得你还记得曾答应过我的事。”

    “臣还没老到昏聩不记事。在蒹葭立后一事上老臣确实答应过,没忘记也会做到。”李乾的皇后李蒹葭是李济道长孙女。

    王氏转身走回座椅,淡然道“老太师知道哀家要你做什么吗?”

    李济道轻轻笑了笑,“庾庆之的事用不着老臣去锦上添花,我也相信他自己有那个本事。有崔璇龄在,王僧照父子也就发发牢骚。老臣没猜错的话,太后想老臣扶掖王氏兄弟一把。”

    王氏笑了,姜还是老的辣。

    昊阳城,太极殿御书房。

    一身素白常服的萧王孙静坐在案前,脸色沉静,他身前放着青徐大总管韩擒豹刚刚呈奏的密报。

    长孙安国退至狐父、杼秋以西,丧失掉南征以来所有地盘,且丧师两万余步骑,全是青徐边军,冀州军几乎毫发无损。

    而在更前,陈孝宽落入宋承欢设计,被其一举截断江淮二州连线,本不占优的宁晷水师顿成鸡肋。南征前两个月取得的战果和优势瞬间化为灰烟,才有了长孙安国的溃败。

    原本已被孤立的江州形势逆转,变成青徐右路军孤悬,南征至此已然失利。

    贾全远远地站在一旁,不敢有丝毫的打扰,他伺候萧王孙大半辈子,深知他的性格。

    皇上要杀人了!

    “宣!宇文芝,胜不遗,齐邯,郑震瞳入宫见朕!”

    东宫。

    萧长焱立在窗前,秦暮楚坐在他身后。

    “刚刚父皇召了宇文芝、胜不遗、齐邯和郑震瞳四人进宫。”

    秦暮楚淡然道“那一定是韩擒豹有奏报到了。”

    萧长焱喟然道“南征宣告失利。”

    秦暮楚似是丝毫不觉奇怪,端起茶杯轻轻拨弄,“此次南征,韩擒豹在战略上没有大错,稳打稳扎步步蚕食,且以最短的时间和最小的代价取得半壁江淮。谁都以为打到这个份上,要靠昊阳和临安发力破局了,竟半路撞出个长河帮来。”

    “庾庆之也是一场豪赌,从一开始就没想和韩擒豹正面硬扛。”

    “陈孝宽完了。”

    “韩擒豹对南征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可陈孝宽和长孙安国并不是他的人。殿下怎会和陈孝宽搅到一起的?他原来不是废太子的人吗?”

    “长河帮的曹阔江算是韩擒豹的人,陈孝宽并不蠢,怎么会被曹阔江拖下水?是否得到韩擒豹的授意?”

    萧长焱冷冷道“鬼才知道!”

    秦暮楚稍一犹豫道“殿下在青徐可有失当?”

    萧长焱神情一滞,接着浮起一丝恨意,“先生何出此言?”

    秦暮楚淡淡道“以陛下的个性,大张旗鼓筹备经年的南征以这种局面收场,肯定有人要掉脑袋。陈孝宽虽有陈留谢家陈家撑腰,保不保得住还得看有没有人替他说话。不过就算人保住了,前程肯定是完了。可一个陈孝宽就能平息陛下的心头火吗?”

    萧长焱猛然转身,“先生教我!”

    秦暮楚目光与他对视,缓缓道“那要看殿下做了什么?但无论殿下陷入多深,陈孝宽必须死。”

    萧长焱一震!

    萧王孙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宇文芝知道,越是如此他心底越是巨浪滔天。

    今天入宫四人尚书令宇文芝,中书令郑震瞳,散骑常侍胜不遗,兵曹侍郎齐邯,无一不是位高权重的近臣,不等朝会直接宣召进宫,自是不同寻常。

    萧王孙抬抬手,贾全把案上青徐的最新奏报双手拿起递给宇文芝。

    宇文芝迅速看完,又给郑震瞳,直到四人看完,一个个脸色沉重。

    萧王孙冷冷道“青徐糜烂至此,南征成为天下笑柄,二十万大军打成这样,陈孝宽中路军近四万人送给了宋承欢,长孙安国还在发他的春秋大梦!尚书令大人,青徐该如何收场?”

    宇文芝站得最近,四人中自以他品轶最高实权最大。“南征三路并进原是最为稳妥的策略,如今中左两路军溃败,只剩韩擒豹孤悬江州,眼下当务之急是韩大总管的数万人安然北返。敕令长孙安国和冀州军固守萧县灵璧一线,万不可让宋承欢再挥师回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一旦青徐告急,只能由各州抽调兵马。如今西北慕天机父子蠢蠢欲动,若南北同时开战,朝廷恐负担不起。”

    兵曹侍郎齐邯皱眉道“马上入冬,西北漫天风雪,吐谷浑有可能在此时发兵吗?”

    宇文芝不客气道“有没有冒雪出兵可能也要做到有备无患,即便等到来年开春,如果韩大总管深陷江淮,那也不是我们可负担得起的。”

    胜不遗四十余岁,满身书卷气,颇有正统清流的风范,看了眼高高在上不动神色的萧王孙,张口道“尚书大人说的没错,但凡事预则立,正因为两线作战负担不起,所以更须谨慎。无论吐谷浑会不会在今冬犯边?青徐也须做个了断。我倒是认为韩大总管撤出江州有惊无险,无论太阴李家还是坐守江州的庾庆之,眼下都无意也无心北上,保住江淮他们的目标已经达到。”

    齐邯沉声道“蒙渠身死,慕天机一统塞外鲜卑几乎可算完成,太阴龙门司收到此消息不会比我们晚几天。庾庆之和宋承欢是否肯错过机会?陛下,臣以为雍州有备无患早做准备是应该的,此刻在青徐的两万雍州军在不影响韩大总管撤兵前提下,可返回雍州。冀州军则由萧县灵璧一线向西移动,策应韩总管的右路军撤回青徐。”

    胜不遗淡然道“宋承欢用兵手段如何?其大人该知道。如果他不去江州,来个衔尾追击呢?”

    齐邯面不改色道“果真如此,长孙大人自当有应对之策。不过胜大人此话不嫌自相矛盾?”他指的是太阴方面不会主动出击。

    胜不遗轻笑道“我说的是韩大总管的中路军有惊无险,可没说宋承欢是否会放任长孙大人西去。”

    齐邯斜睨道“有何不同?”

    胜不遗目光扫过一直静听的萧王孙,“大不同!”

    齐邯追问道“愿闻其详。”

    萧王孙恰在此时开口道“郑卿有何看法?”

    一直未曾发声的中书令郑震瞳拢了拢袖子,微微躬身道“臣也认同拾昧的看法,即将入冬,南人不善北战,尤不善雪地北战,用不了多久江河都会冰封,江淮的水师船队进入休眠期,没有了水师的便利,只得一半天时,地利人和也顶多五五开,庾庆之不会冒这个险,也不愿意。只要大将军心气平和,陛下再适时抛出合议,李家巴不得见好就收。至于宋承欢,说到底还得看庾庆之怎么想。臣的意思雍州两万人即日北返,长孙大人和冀州军缓缓西进即可。宋承欢又不是神仙,他真要挥师江州,难道不怕被反噬一口?现在无论是面子里子他都有了,有些事情做做样子罢了。”

    胜不遗,字拾昧。

    萧王孙眉头轻皱,旋即舒展开来,从座椅上长身而起,绕至宇文芝身前,“那就这么定了,有宇文卿家主持和议之事,另外着人去往雍州,朕想知道慕天机父子的真正心意。”

    宇文芝领旨。

    萧王孙接着淡淡道“除此之外,南征该如何善后你们议一议。”

    善后?善理后事?

    酉时初刻,弘农号终于抵达天下首善之都的临安城,在西州城由大江入淮水,最后停靠朱雀门外码头。

    此淮水非天下四渎之一的淮河,而是大江支流之一,横贯临安外城。长达数里的码头就建在朱雀门外,乌黑一片望不到头的商船来往进出,繁忙热闹非凡。

    杨朝宗大感叹为观止,抑制不住的内心激动,他娘的!终于到了!真不愧是虎据龙蟠的风流金粉之地。

    自船入淮水弘农会众人嘴巴都没合起过,见惯弘农、昊阳的码头,和眼前比起来,简直小巫见大巫。

    这成千上万南来北往的大小船只一齐停靠于此,不仅壮观而且秩序井然。泊岸不久就有差官和貌似当地帮会人物前来收取码头税,缴税后才能上岸、下货和入城。

    吴满甲满脸艳羡,啧啧道“他姥姥的!这多大一盘买卖!每天看着这些船数银子都数不过来吧?”

    何六斤吧唧嘴道“难怪人家大江盟那么豪气,一条船就算收十两银钱,天天搂着醉生楼最红的阿姑睡觉都花不完吧?”醉生楼是弘农有名的青楼,比天魁楼名声更响亮。

    杨朝宗失笑道“大江盟也没这么阔气,这盘生意是人太阴李家的。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走,一路山长水远终于到了,找个地方喝酒!”

    何六斤不甘人后,紧跟在杨朝宗身后,凑近脑袋道“公子,你念的啥?”

    杨朝宗意气风发,“公子聊发少年狂,即兴赋诗一首。”

    “啥疗法?啥记性?”

    k!脸都不要的剽窃一场,居然是对牛弹琴!要是薛第一在,至少赏老子两记销魂媚眼儿吧!

    在江都大享齐人之福的铁重光自觉留在码头看守弘农号,朱小彘自告奋勇的留下陪他。最快~手机端:

    下船时何六斤还不忘回头揶揄他,“猪儿,等哥给你带好吃好喝的回来,老铁要是憋不住把你当小相公,想捅你,你就拿箭捅回去,下手别太重,把他那话儿废了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