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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章 浩然山下起剑气

    天色近黄昏,好在夏秋之交气候宜人,天也暗得晚。紫阳镇一下子涌入数千人,酒楼生意从未这么好过。店家找来些旧桌椅板凳摆在门口,招待那些饿着肚子四处找吃的食客。

    甫一摆上,四五张桌子就立马坐满了人,把原本就不怎么宽阔的街道占去一半。四人边吃边聊看着这幅景象,都有些不敢相信当下所处的江州宁晷太阴两国正在交战。

    如果按昊阳城的乐观估计,或许用不了多久宁晷兵锋就到指到山桑了。那是又会是一副怎样的景象?还会这般平和热闹?亦或是流离失所血流成河?后者出现的可能性不大,虽然无论兴亡,兵锋刀戈之下苦的最终都是百姓,但像百多年前的北方那样,胡骑所至鸡犬不宁寸草不生动辄屠城的情形已经不多见了,尤其是在中原腹地。

    箕玉璧忽然神色一暗道“咱们山庄上个月刚刚交付给宁晷五兵曹的那批箭矢会不会用在青徐战事?”

    叶天觜明白爱妻的意思,轻声道“但愿不会伤及无辜。”

    杨朝宗亦点头道“刚易必折物极必反,凡事都有两面,刀可杀人也可救人,两位大可不必为此介怀。有位老先生曾经和我说过,有时候霹雳手段方显菩萨心肠,让人反感厌倦的不是战争,是无谓的充满个人私欲的战争。江淮自古百战之地在,只不过这次对他们是福是祸尚未可知吧。”

    叶天觜叹道“我夫妻对战争极为厌倦,奈何家族数代心血,每念及此都觉得苦恼。再说也不是柳叶山庄现在说放手就能放手的。”

    箕玉璧也道“说不介怀那是自欺欺人,柳叶山庄每多造一支箭,战场上便有可能多死一人。就像杨兄弟说的,可是不是无谓的战事尤其是我们能做主的?都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可自司马家以来,这分得也太久了,百姓还得受苦到什么时候?”

    杨朝宗笑道“叶大哥嫂夫人这是庸人自扰,你不做自有别人做,仍是改变不了什么,到头来求个心安而已。至于天下大事就算我们想尽一份心力,那也得有处着力才行。”

    箕玉璧轻轻拍了拍夫婿臂膀,“杨兄弟说的是,轮不到咱们操那份心,还是想想晚上睡哪里吧?”

    叶天觜还未说话,只听外面一人大声道“剑山开放都快两旬了,为何到今天也没听说谁能带剑下山?浩然山是不是拿天下英雄开玩笑呢?”

    “世无英雄,遂使竖子成名!”只听一人冷哼道,声音不大,刚巧外面几桌人都能听到。

    杨朝宗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年约二十六七的紫衫年轻人茶杯到嘴边,脸上露出不屑之色。他身旁还坐着一名锦袍老者和姿色不俗的年轻姑娘。

    “是谁在放屁?”刚说话中年汉子凌厉眼神四顾。

    紫衫年轻人伸手在脸前扇了扇轻笑道“好臭!”

    中年汉子目光扫来,冷笑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吴山龟,什么时候也敢把头露出来了?”

    紫衫年轻人瞟了眼中年汉子道“莫急!”锦衣老者和那年轻姑娘神色自若,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中年汉子讥道“好!我等着便是,看看吴家缩头功究竟练得怎么样了?”

    杨朝宗好奇道“叶大哥知道吴山龟说的是谁吗?”他声音放得很低。

    叶天觜亦是低声道“该是吴山剑庐吴家,吴山吴家本也是江东剑道世家,剑庐近二十年来声名却江河日下,一直没有顶尖剑手问世,所以才被人小觑了。”

    吴山剑庐杨朝宗知道,好奇道“不是说吴家剑庐当代家主吴宫草二十年不踏足江湖一步吗?还严令剑庐弟子不得行走于江湖,这是怎么回事?”

    叶天觜这种世家弟子对江湖隐秘倒是不陌生,张口道“据说二十年前吴宫草独上浩然剑山折戟而归,个中因由外人不得而知,只知道从此以后吴家剑庐几乎绝迹于江湖,声名日下,这才有好事者给他们取了吴山龟的诨名。”自杀年轻人目光有意无意透过窗户扫向杨朝宗几人。

    杨朝宗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嘴上道“现时剑庐子弟现身,是不是代表吴家出剑道大才了?和他们起冲突的又是什么人?”

    他对浩然山越来越好奇,怎么数十年来明闯暗闯剑山的那些狠人最终都悄无声息的销声匿迹?大雪山秋横波渡海东倭了无踪迹,用刀的老秀才从剑山全身而退后不知所终。若不是自己在未央宫碰巧和朱若水有一面之缘,还得他赠三教平章贴,哪知道他竟自困于深宫数十年?

    到剑庐吴宫草退隐吴山,莫不如此。

    至于什么一刀霸和轩辕青锋那也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

    叶天觜沉吟道“应该是南海无量宗的人,两家素有渊源。吴家重出江湖定是有人冒起了。”

    慕容燕吃完放下筷子道“真是没劲!只知道动嘴皮子。”

    箕玉璧大概摸熟了她的脾性,轻笑道“慕容姑娘要是男人定是果敢豪勇的汉子。”

    慕容燕对这话勉强受用,“男人就该有男人的样子,婆婆妈妈的中看不中用最让人生厌了。”

    箕玉璧掩嘴直笑,心想你这妮子经过那事吗?知道什么是中看不中用?

    慕容燕没有故意压低声音,她这话被临窗一虬髯汉子听得真切,扭头看来嘴上笑道“姑娘说的极是,过某也讨厌那些只说不动、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

    慕容燕视若无睹听若未闻,懒得搭理他。

    南海无量宗中年汉子眼神瞟过来,在慕容燕脸上停留半刻,转到姓过的虬髯汉子朗声道“阁下莫非就是名重胶东的过山青过兄?”

    虬髯汉子道“好说,你是?”

    中年汉子举起手中茶杯道“久闻过兄大名,南海宗步海。”

    人的名树的影,宗步海三字一出,倒是有多双眼睛看了过来,想必确实名头不小。

    过山青颔首回礼道“宗兄客气了。”

    叶天觜对宗步海和过山青都听说过,很想给杨朝宗这个江湖初哥儿介绍下两人,但过山青坐的太近,不太方便说话。

    宗步海大咧咧道“过兄也是来浩然山趁趁热闹?”

    过山青似是谈兴不浓,端起面前的酒杯喝了口道“碰巧赶上,过某又不习剑要剑何用?”

    宗步海点点头道“那倒是,有些人倒是想要还不是被撵下山,二十年不敢露头。”

    过山青哈哈一笑,这姓宗的好歹也是成名已久的人物,老揭人伤疤算什么?吴家至少敢提剑上浩然山,同样是练剑也没见你无量宗去剑山称称分量?

    吴家老少养气功夫不错,紫衫年轻人就差点了,闻言淡淡道“宗步海,你不是想见识一下吴家剑法吗?”

    宗步海眼光扫过来,岿然道“吴宫草是你什么人?”

    “本人吴光斗,你胜过了我手中剑我自然会告诉你。”

    宗步海又瞥了眼他身旁锦袍老者道“如果我没猜错,这位应该是吴山青吴兄了?”

    锦袍老者面无表情道“当了二十年缩头乌龟,难得还有人记得老夫。”

    吴山剑庐当代家主吴宫草被誉为吴家近五十年来最有天赋的习剑胚子,二十年前,尚不到而立之年的吴宫草剑法大成,试剑浩然山结果铩羽而归,依诺把自己佩剑蜩翼留在了剑山之上。

    吴山青是吴宫草的师兄,也是名动江东的剑法宗师,只是随着吴宫草折翼,包括吴山青在内的剑庐弟子再也不见于江湖。若非南海无量宗与吴山剑庐百年来的纠葛不断,能一眼认出剑庐子弟、认出吴山青的人确实不多了。在吴山剑庐绝迹江湖的这二十年,南海无量宗倒是声名鹊起人才辈出,宗步海是无量宗宗主叶珠玑代师收徒,所以年纪不大辈分却不低。

    宗步海夷然笑道“真是可喜可贺,吴家二十年后终于又再走出剑庐了!”嘴上这样说,可没谁听出他话中喜和贺。接着扭头对他身旁一个年纪和吴光斗差不多的年轻人道“桑绿你去见识一下吴家剑,免得被人说我欺负一个小辈。”

    年轻人一脸雀跃,起身道“谢师叔!在下无量宗秦桑绿陪吴兄走两招。”

    杨朝宗吃完嘴巴一抹,有些兴奋看着江东两大剑宗终于动嘴更要动手了。

    叶天觜夫妇亦是翘首期盼,江湖中逞强斗勇无时无刻都有,可对于习剑之人来说,不管自己修为几何,能目睹南海无量宗和吴山剑庐的人比剑那可不是每天都有?

    在场食客尤其是江湖人物大多也听出猜到两边是何方神圣了,自是不肯错过这样的好戏。

    吴光斗看也不看他一眼秦桑绿,冷冷道“宗步海你确定要他代你受辱吗?”

    吴光斗年纪不大口气倒大,宗步海成名十数年,他似完全不放在眼里。

    宗步海怒极反笑道“二十年练就一只井底之蛙!吴兄,这娃儿……”

    吴山青淡然道“刀剑无眼,宗老弟不用问我,问手中长剑即可。”

    宗步海首次露出肃容,沉声道“好!既是如此桑绿你放手而为吧。”

    秦桑绿走到只剩一半宽的街道昂然站立,背后长剑露出一截剑柄,高声道“吴兄请!”

    酒楼食客都挤到窗户和门口,来往行人一看架势也纷纷让道驻足观看。

    吴光斗懒洋洋的起身,要紧不慢的走到秦桑绿对面,一柄寻常长剑斜挂腰间。和秦桑绿沉稳凝重的气态相比,他活像个上街溜达的二世纨绔,没有半分世家剑手的气度风姿。

    宗步海盯着吴光斗脸上神情忽然变得凝重。

    秦桑绿从背后取下长剑,左脚微踏。

    吴光斗手抚剑柄。

    杨朝宗眼中爆出异彩连连,似乎不大相信自己眼睛所见。不仅是他在场武功稍微高明的都看出来了。在吴光斗手摸上剑柄的刹那,他整个人便如脱胎换骨般气质气势陡然变得锋利无比,偏偏给人一种入云高山无可攀登只能仰止的感觉,既怪异又玄妙。

    宗步海神色剧变,大声喝道“桑绿退下!”

    吴光斗出剑!

    浩然山,洗剑潭边。

    一位粗布黑衣白发老者盘膝而坐,在他身前一位年约五十做樵夫打扮的青衣人肃然而立。

    “皆了为方才山下那道剑气而来?”

    青衣人正是浩然山三尺流卢家当代家主卢皆了,他又回首看了眼山下恭声道“三叔公似是早有料到?”

    浩然山卢家镇守剑山两百余年,首创三尺流两百年来巍然于剑道之巅,被天下练剑之人奉为圣地,即便是超卓剑手代有人出的北胡大雪山都不敢在剑道上惘自称雄。

    大雪山离恨后剑术通神,三十年来一直雄踞天下五大宗师之列,但其至今未下大雪山半步。倒是十多年前她门下弟子秋横波下雪山上剑山,取走白头梳。而诸如中原吴山剑庐以及偏居东南的南海无量剑宗无论成就、声名、人才和传承相比浩然山至少差了一座大雪山。

    浩然山姓卢,自先祖起至今已传七代,不知何故卢家以前朝道教大真人葛洪“临兵斗者皆列阵在前”九字真言为家谱,当代家主卢皆了。他口中的三叔公是斗字辈硕老卢斗云,已年近九十。

    卢斗云披肩散发,面色红润犹如婴儿,闻言笑道“我虽是个老不死,那也不是神仙。哪里能未卜先知?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山下冲天剑气多半来自吴家。”

    卢皆了亦笑道“吴家倒是了得!吴宫草后又出了个剑道大才。”

    卢斗云摇了摇头。

    卢皆了不解道“此人剑气之强二十年来仅见,三叔公为何摇头?”

    卢斗云叹道“中原剑道好不容易有了些生气,我是担心此子早慧必夭。吴家人慧根是有,可太拘于性情,未必是好事。”

    卢皆了似有所悟道“二十年蛰伏想必是为了吴宫草的蜩翼来了。剑山开百年先例也不知最后是祸是福?梅大真人和剑山这一赌倒撩起我的好奇心了。”

    卢斗云温言道“是福是祸且由他去,皆了须明白梅守缺虽然学究天人,终归是人。浩然山谨守着自己的本分就是了,我倒是希望在走前还能再见那个秀才一面。”

    卢皆了恭声道“皆了明白!三叔公莫非有什么预兆?”

    不知是天机不可泄还是预知未定,卢斗云转换话题道“这次青城龙虎联袂说道,韩无畏怕是要上山了,你准备去吧。”

    卢皆了悄然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