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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宴席巧辩化冲突

    正月朔日,谓之元旦,俗呼为新年。一岁节序,此为之首。

    今日便是今年最后一日,此时大汉地界各处都忙着除旧尘、迎新岁,家家户户都先放下了手头的活计,打扫起了门庭、屋舍。时人多有祭门神,辟灾厄的习俗,在门两侧摆上画有神荼和郁垒的桃木牌,门上贴上老虎画像,再在门梁上悬挂一条苇索,仪式就算弄成了。神荼和郁垒皆为门神,这种仪式便称作“悬苇”。

    朱府门前。

    朱信与朱皓便忙着在自家门前挂上苇索,这习俗据说是神荼和郁垒两尊大神看守着鬼门,用苇索抓捕害人的鬼怪,然后喂给老虎吃。为求祥瑞,必须由家中主人亲自挂苇以示对二神的尊重。每逢元旦,朝廷照惯例都要举行大型的朝会活动,称为“正旦大会”,文武百官都要在朝会上向天子贺礼。会上一是朝廷公卿拜贺、二是各郡国计吏呈上过去一年地方上的收支文书。朱儁于朝廷为官、长兄朱符作为会稽计吏亦要前往朝廷,如此,请门神的重任也就扛在朱信、朱皓二人肩上了。

    二朱挂好了悬苇,朱信摘下头上的斗笠,给上一旁的家仆保管,拿起茅扫扫下门檐上的积雪,一边的黄儿还在一旁“这里不净、那儿要扫”的指指点点,活脱脱一副家主人的模样。

    朱皓拍实了门前虎像,朝朱信说道:“明征,县君夜里设下宴席,扫雪的活让些家仆做吧,等上一会儿整好妆容,你我便同去县府。”

    朱皓说罢,便要入府整妆正容,走了两步,又回头对朱信嘱咐道:“且记是衣白衫、配冠、绑官绀!莫要再戴上你那斗笠!”

    朱信无奈摊手,连连称是。

    逢上元旦前夜,多有县府大开宴席,席上犒劳一下辛苦一年的群吏,虽是犒劳,但是在领导面前表现,总要打扮的正式些,留下好印象。

    ……

    其实现在还算早,不必急着往县府赶,早早出门,不过是朱皓约见了不少益友同僚一同前去。

    朱信大概猜出为何二兄要带上自己,无非是想自己与县府同僚多熟悉彼此。朱信为官以来,与县府同僚相聚宴请次数还不如和陈应这伙轻侠多,对官场的人情世故一知半解也是情有可原。

    但朱信也不是说在上虞官场半个朋友也没有,比如一直有书信来访的狱史张留可算一个,比如通知之交的啬夫罗承……勉强算半个,再有……好像真的没了。朱信这才发现自己在大部分在官场上认识的人只是泛泛之交,能称朋道友的人还真不算多。

    马夫挥鞭,马车载着二朱出发。车上,朱皓说道:“明征,近日为购药一事忧扰得寝食难安否?”

    “何来此事,二兄关心煞信矣。”

    “黄儿说的。”

    朱信一时语塞,朱皓语重心长地说道:“明征,自汝为游徼以来,事事莫不躬身亲为,确乎,可见汝心之诚。然而人各有其长、各有其短,可知人乃白壁有瑕,难以事事毕全。自我门下书佐以来不善之事何其多也,县中文书分类、掌理,编撰记书……我亦不能事事毕全。然我仍司职立业,不负县君所托,何也?”

    “因我善借力,借下属之力、借同僚佳友之力,是所谓朋心合力,功业可积。若欲借力,则需先有交情,明征,唯有人、情相助,我等方能万事皆易,这便是我从官场得到的真理。此番,我欲向你引荐一人,此人能言善辩,兴许可助尔一臂之力。”

    朱信听了朱皓之言,心中恍有所悟。回想起来,从盗杀案查凶到打压太平道,自己事必躬亲,却常常事倍功半,感到万事掣肘,原因是否在此?

    也许是因为朱信特殊的“身世”,他潜意识里仍然不认可这个世间的种种规则,,现在听完二兄的话,脑海中闪过王孔、罗承、上虞长等人的面目,他想到:这就是这个世道的活法,这就是自己的大计所缺。

    此刻,他才意识到自己始终还未有彻底融入这个世道。以至于忽略了近在眼前的助力。

    但是,朱信叩问自己,做了那样的人,你还是你吗?朱明征!

    可这一次,朱信的内心却没有强烈地回应,也许,是他已经知道了答案。

    ……

    偌大的庭院张灯结彩,四面除去出入的空隙,皆布坐席,席位向东。汉宴以东向最尊,次为南向,再次为北向,西向侍坐。

    县长独坐东席,南坐门下诸吏及功曹等人,北坐诸曹掾,西向侍坐的就是朱信这类乡官。

    各类佳肴被侍女一一端上,江鱼海蟹,越鸡鱼羹,果蔬赢蛤……一时黄青交替、红白相间,此间繁像,目不胜收。

    随着县长一口饮下椒柏酒,宴席正式开始。

    座中群吏皆起身敬酒祝词,这时就都开始讲一些漂亮话称赞县长治理有方之类的。

    一般这时,群吏也可向县长(令)谏言县政。不过后者通常作用不大,这宴席大概相当于后世公司团建,酒桌上向来报喜不报忧,毕竟领导不爱听,县席亦是这般。

    反正都在睁眼说瞎话,你不说,那就显得你不合群,尤其会在领导面前表现的不听话,影响日后的前途。在坐的都是人精,无人不知此理,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大家心中都有一杆称。

    县长似乎也很受用这类阿谀奉承,双目微闭,捻须淡笑,末了,示意众官安静,才说道:“上虞得有今日之安定,固有我之功,然诸卿奔走之劳、案牍之苦亦不可缺,是所以今日设宴,是为犒赏诸卿,诸卿对明岁县政若有高见,不妨畅言。”

    有几人陆续起身,或说旮旯小事、或颂县君英明、县政已全。朱信事先就被朱皓告知不要乱讲话,尤其是有关盗杀案、劫人案和大疫这些触动县长神经的话题。

    毕竟,这些都算县长以及在座群吏的失职,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可惜,终是有人不愿说违心之言。

    他起身说道:“余有陋见,愿禀县君。旬日以来,余奉县君之令,集乡官、配公粮、治乡疫,余敢言,今年大疫极重,而三月当种粳稻,疫不解,来年耕种又将如何?近年以来,我上虞多匪多盗,亦需重视啊!县君,上虞之况,若垂危之病夫,非猛药不可治。故余恳请县君,下县卒以防匪盗,暂缓各宴宗会、族祀,全力治疫。县君,余之言皆出肺腑!”

    此刻,全席皆静。

    当看到钟余站起来的那一刻,县长的眼角就猛地抽动,听完钟余之言后,脸色更是不善,似有真火。

    曾与钟余有过矛盾的吴姓官吏速然起身说道:“我以为钟贼曹言中无理,大疫者会稽年年皆有,岂止今朝。依我看来,乡疫不止其因乃在我等族祀怠慢,误了祖辈而下之罚,所以非但不可从钟贼曹暂缓各宴宗会、族祀之言,还需多祀多会,敬重上苍父祖才可解我上虞之疫。”

    汉人崇尚儒家天人感应一说,吴吏得到了不少官吏的认可。

    钟余面色潮红,强加克制地说道:“若是从吴君之言,疫仍不解,又如何?”

    吴姓官吏话锋一转,答道:“若仍不解疫,只能说有人为触怒上苍,非免去他的官身不可。毕竟,元旦大宴尚且有人不敬县君,为上苍所厌,亦不奇怪。”

    这下再迟钝的人都听出他话中暗指何人,宴席的气氛若引燃脂桶般,一触即发。

    “哈哈哈——”

    突如其来的笑声,集中了所有人的目光,钟、吴二人也为之侧目。

    只见一个身材圆润、肥头大耳的人开怀大笑,他唤何谦,乃上虞市掾。

    县长奇怪,问道:“何卿,缘何笑得这般顺心。”

    何谦笑声稍敛,说道:“我是为县君而笑、为上虞将兴而笑啊。县君您巧,钟君正直忠正,心系乡民。虽是元旦庆贺之时,亦要直谏县君,这不是正直忠正么?吴君慧眼如炬,明查秋毫。县君,谦要向您赔罪!”

    县长更不知何谦何意,说道:“何卿为何无过赔罪?”

    何谦一叹,说道:“谦为不敬县君而赔罪,县君也知谦好酒如命,在宴前本该县君先饮,而后才轮到我等,可是谦竟忍不住,先县君一步饮了酒,实是大不敬。本以为瞒过诸君与县君,不想瞒不过吴君慧眼,谦正是那不敬县君,为上苍所厌之人呐!故此,谦特来赔罪。”

    县长明白了,笑道:“盛席之下,何卿不必赔罪。”

    何谦紧接应道:“县君,话非如此呐。谦不敬县君只是谦一人之过,若是引起上苍震怒,使我上虞大疫不解,那谦就又害了乡人县民的安居乐业,也害得县君丢了一世英名。便是刮了谦一身肉亦不能赎罪也。”

    这下,群吏都暗想:高,实在高明。一席话巧解了矛盾,稳住了宴席场面,还顺势向县君表了忠心,果真巧舌如簧。

    “好了,好了。大喜之日,说什么刮呀罪的,多不吉利,莫要多说了,何卿心贞,一张利舌能言善道,想来不为上苍所厌的。罢了,诸君,为新岁一切安顺,今夜不醉不归!”

    县长说完,席下也不再拘束,离席劝酒谈笑,好不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