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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13:Fake On Two Face (两面首神)

    这个洞窟布满各种熔岩柱子,将空间切割成大大小小的空间,人行走其下,显得十分渺小。受各种侧角和洞穴影响,窜行的阴风越来越大,吵得满耳都是嘶吼。这也表明它是个风口,彼端必定是通向外界的各种洞窟,这种谷底有个专业名称,叫蚂蚁洞。

    借助远处那片飘渺的红光,我才能勉强瞧见前路,以往的优势尽失,恰如小苍兰所形容的那样。比起我,长期将我拖来拖去的她,体魄得到锤炼,走得稳稳当当,以至于我不得不扶着她的肩才能前行。就这样持续走了很久,那团亮色始终靠不上去,不过,脚下石道变得清晰起来。正因为道路能够被看清,所望见的一幕,令我不由停了下来。

    在我们前方五米之外,无端出现了一组鲜血淋漓的脚印,它走走停停,似乎是在为我们引路,也像在随意散步,但就是瞧不见所踩下它们的那人。我一把拉住小苍兰,哆哆嗦嗦指着前方,问她是否注意到这种诡异。岂料她拍拍我的手,说不必惊慌。

    “留下这组脚印的人,就是前一次下洞的我,每次亮点出现的方向都不明,所以需要跟随脚印。”她朝前方扫了一眼,说:“我知你刚刚苏醒,对什么都很新奇,先适应下来,等有时间我再解释。咱们的目的地很近了,打起精神来。”

    我只得紧闭双唇,紧追她的步伐,随着前方的血点印逐渐消失,我猛一抬头,见我俩正站在某片巨大的山石前,这趟秘境历险算是到头了。小苍兰向我招招手,示意上前。

    “从发现这座洞窟起,我下来过至少上千次,每回都被挡在这里,无法前进半步。因为这个缘故,我苦等你醒来好多年。”她手指着石壁一侧,说:“告诉我,这些团块写的是什么?在我印象中,你好像能读懂,希望我的记忆没有出错。”

    小苍兰手指之处,是片削平的山石,上面篆刻着五个团块,与雷音瓮墙头烫字同文同种,当初逃离缅床大屋时,她说看不懂,还以为是装饰花纹,难怪会显得如此着急。

    “给我些光亮。”我让她闪到一边,借助山石背后闪烁的红光照耀,眯着眼端详,读道:“对着眼睑闯入梦境,存在于大地之上,又并不存在。两面首神,彼与此,皆我道。”

    “感谢老天,你果然能读懂。”她长吁一声,亲吻着我的脖根,问:“这什么意思?”

    “这段话曾镌刻在缅床大屋巨门之上,你一点都记不得了?你先别急,还剩下一个未解。”我支着下巴,将视线移到最底部的团块,这是曾困惑我与博尔顿很久的后进代词,希克索斯字块。含义既是禁入也是不朽,而实际它是教导我如何成为天音炮的图解。

    “我记起来了,两面首神指的就是你我,然后找到了圣火阴刻,咱们同时去推才打开了终极之门。”随着我的描述,她逐渐忆起许多往事,话音刚落便迫不及待让我在附近忙碌,看看是否也有这种推石。然而一圈摸下来,毫无任何发现。其实在贴边走的同时,我就很不乐观,这片空间地形逼仄,缅床大屋好歹是对称的瓮子型,而这里却怪石嶙峋。

    “没关系,以后再说吧。”本以为搜索无果会令她很沮丧,然而小苍兰根本不当回事,她拉着我往回疾走,手搭凉棚眺望洞口,道:“天快要亮了,我们先回家休息。”

    这鬼地方居然还分白天黑夜?刚苏醒回来仅一天的我,显然是无法理解的。她边走边说,古怪洞窟只出现在夜间,而到了天亮时分便会消失。灵域结界的日夜不同于人世间,黑夜极度漫长,可能会有十四到十五小时,她头一次爬洞就曾被困,当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无端被送回了最初的破屋。而眼下,岛屿一带已成为了轨道之袍出没之地。

    “我记得你曾说,等有时间核对我俩不同之处,也许能说好几天,现在就有时间。”

    “那是在圆窟石穴里搜找轨道之袍时,我当时很恼火,你为何刻意说这些话?将我们区分开来?就好像与我沾边是个耻辱那样。”我耸了耸肩,道:“不过现在无所谓了。”

    “可能是我不希望你将自己当作影子吧,时间太久远了。”她望着我的脸,咯咯欢笑起来,拽着我腕子前行,说:“我觉得停留在此,也许就是为了加深了解,这是有意义的。”

    说话间,我们已回到天坑的底部,仰头去看苍空,果然是起了一些变化。虽然依旧是那种令人难受的色泽,但刺目的星辰正在慢慢淡去,我正看得脖子酸痛,她却挽着我的腰在原地猛力蹬腿,随后便轻飘飘脱离地面,活像在月球漫步,身子不由自主开始上浮。

    与下到洞窟一样,我俩花了几分钟才重新回到斧型高峰的山顶。我迫不及待望向海滩方向,期待心中想当然的日出,结果依旧如故,只是变得清晰,距离好像缩短了许多,岛屿间连成了片。

    “白天的话,我们不用担心那条鲸鱼,它通常在傍晚时分出现。先回老巢休息。”小苍兰伸手指着数英里外一座孤岛,靠海的一侧是道险峻悬崖,上面布满蜂巢石窟。她撑了个懒腰,对我一捶胸,笑了:“终于不用再整天驮着你爬崖,心情一下子变得好轻松。”

    我和她的临时住所就是这些石窟中最大的一口山洞,恰如她形容过来的,是个名副其实的水洞。进得口子面对的是半个橄榄球场大小的暗湖,人窜入水下划过二百米,将进入更深的洞中洞。这片天地和雷音瓮很像,地上淌着涓涓黑水,气流相当潮湿,各个角落都盛放着古怪水兰阴草,面对的两块平整巨石,便是我俩床铺。

    她拉着我来到石榻前躺下,合上了眼。尸魂不用进食,也没有大小便的需求,休息也不过是放空头脑彼此不说话罢了。我一直在琢磨这个灵域究竟是什么外形,由何种原理出现的,它哪怕无边无际,但总会有尽头,那么边缘之外又是什么?带着这些疑问,我胡思乱想了一通,竟有了些倦意,刚灵魂飞升了没多久,就被她催着起来,新一轮的夜晚来临了。

    我依旧保留着人类时的习惯,每逢日夜替换,就在水洞洞壁上划下一道杠,本以为,我俩将会很快找到出去的办法,谁知就这样不知不觉过了许久。我成了半个多世纪前的小法鲁克斯,石榻背后全是六横一竖的星期计数。

    灵域结界内的日夜,与真实人间完全是两回事,白天相当短暂,而且绝大多数日子里都是阴惨惨的雷雨天;而到了西边慢慢浮现星辰,天际反而显得更透亮起来,夜晚降临了。在刺目的繁星间,总会出现闪烁不停的各种光斑,活像有人举着演唱会光笔乱照。这里的夜比白天长了数倍,起初双眼很难适应的天色,随着一天天过去,最终也慢慢适应了回来。

    附近一带的高峰我俩全都走遍,期间重新发现天坑三到五次,但谜面解不开,始终被挡在那道山石前面。这片石窟泛着红光的背面一定是个自由出入的通道,但被某种力量所阻挡。为了窥透秘密,我发现了唯一保留在身上的原始之力,那就是第三瞳还可以使用。我与她不断去透红光深处,但那就是团散着强烈光芒的火焰,活像个袖珍太阳,眼睛盯着它不到五秒便再也睁不开,辣得满目泪流,终于也是瞎忙一场,全无斩获。

    若是说一点所得都没有,倒也不至于,无意中发现的第三瞳给予小苍兰不少启发。曾在某天正午,她要求我远离水洞尝试建立返金线,结果一链就接上了,不仅可以遥视彼此,就连心电也是畅通无阻。我俩可以通过这颗眼仁交换各种发现,和及时沟通。换言之,不论分隔多远,都能快速找到对方位置,并将肉眼所见记录下来。

    基于这个意外发现,我将思路无限放飞,与小苍兰探讨起自己的属性。范胖曾说,尸魂世界难以想象的瑰丽,可以从一个时间点任意跳跃去其他时间点。出于无聊,我问她过去有否尝试去找出戴银面罩那个头目的真相,她无奈地摇头,说自己并不懂得该怎样踏着星光跳跃。曾经一度,她暗暗自责智商太低,怎会参透不了?其他的尸魂,如欧罗拉和范斯,都能轻而易举地做到,这是为什么?

    “那只有两种可能,或许我俩并不是尸魂。”我盘着腿,招呼她上前,扶着她的双肩安慰道:“当然,还有一种可能。他们都抱怨过,在尸魂的世界里感觉多活了一辈子,这种技巧,或许需要耗时良久才能做到吧。”

    徘徊在海上的触手怪鱼,出现的频率越来越快,原本三、两天浮上水面一次,现在成了每晚一次,而最近的几天,它在傍晚和凌晨分别冒头出来,已很难再计算出没规律。起初我俩只要瞧见大洋之中出现漩涡,就迫不及待逃得远远,气喘吁吁立即躲藏。后来这东西每晚光临,反而逐渐不那么恐惧,触须怪鱼犹如报时钟,望见它扑腾,就代表清晨将至。再后来,我们索性坐在隐蔽的水洞前,看着它翻江倒海肆意乱吼,成了等待天明的一种习惯。

    “你说,距离那么近,如果它够敏锐的话,应该早就发现了我们的存在。”小苍兰托着腮帮,凝视着它,问:“你还有破窑大战时的印象吗?那两只嚎灵活着时,对话中提起过一个名称,叫沉波之鱼,记得吗?你说这东西会不会就是沉波之鱼?”

    “我有印象,但吞刀的那个还说过其他名称,例如鹰咀豆,我觉得这些暗号指的不是生物,更可能是场所名。那家伙说如果他们无法成功,其他方面的人就会在那里得手。”

    “我不想再聊这个了,”她缓缓站起身,扶着洞壁,在原地婀娜地转了个圈,对我眨眼微笑,说:“哪天我实在忍受不下去,就直接投海自尽,让它吞了亲自去找寻真相。”

    “你赶紧将这种馊主意丢到九霄云外,真希望你是在抱怨。虽然无聊,但好歹也是作为另一种生命形态活着,活着才能绽放未来。别忘了我们的首要目的,是得想出办法出去。”

    “影子小苍兰,我觉得很绝望,原本见你醒来,还以为是某种转机,结果却什么都没发生。渐渐地,我对于还能否出去,越来越没有信心。”她伸出手拉我起来,伏在我怀里叹息,说:“过去也曾有过这种想法,但远没有现在这么强烈,有时我觉得还是一死了之的好,总好过没有希望。而且,你也会越来越讨厌那样的我,很久之后的某天,你会不辞而别的。”

    “何出此言啊?我难道还能讨厌我自己,甚至要远离我自己?别忘了你我是一个人。”

    “不一样的,你的本质与我不同,因此你亲近女性,喜爱勿忘我,拒绝修士和其他人,这都是源自本心,因为你是披着女人外表的男性。当然,你对我的宽容,也是出于这份天然情愫,虽然嘴里说我是你自己,其实你是将我当作无法触碰的妻子般存在,我都能明白。”她示意我开始涉水回窝休息,边走边说:“而我其实也一样,相互依存太久,我害怕会被抛弃。你每天见到的是同一张脸,喜新厌旧向来是男人本性。我又总说泄气话,不吐不快,这会加速你厌恶我。脾气再好的Alex,也曾冲着我大喊你快滚吧,所以我才逃去了外州。”

    “诶?这倒新奇。”这不啻是新话题,其实我一直在揣摩她与Alex过去的生活,听她这么说,便来了兴致,开口询问她那场斗嘴出离到差点分手,究竟因何而起。

    “哈哈,你真的跟我一样,对什么都充满好奇心,好吧。”回到石榻前,我们顺势躺下,时隔不久她便耐不住寂寞,挤到我身旁,说:“还能为了什么?他被化工厂炒鱿结婚那天他还说要去马耳他蜜月旅行,可我们能去哪?连车都是破的。然而有一天,他去同事儿子家参加别人Party回来,感慨地说,他想要个孩子,斗嘴就为了这个。”

    “你拒绝了他?为什么?”我撇撇嘴,转过身望着她问:“难道你很讨厌小孩?”

    “以我俩的那种处境,让小孩出世就是对他的犯罪。我哪能跟你比,你今天可以是个妈妈,明天忽然就变成了爸爸,人生在世,不能自私地只考虑自己。”

    “这个,哈哈,”我尴尬地苦笑两声,将她搂得更紧,道:“你形容得很确切啊。”

    “还记得你曾说,以我这种面貌回到现实社会,泡多少有钱人都不是问题。我见过太多样貌不错的女性,现实中她们往往过得很不容易。那本就是个操蛋的世道诶,每个人从降生就被注定,谁富贵谁落魄,从宇宙大爆炸时就已决定好了的。我除了能玩牌,会些散打,这些在正常社会里讨不了生计。我还能堂而皇之去赌场大赚一票?那样做立即就会被找我的人盯上,走夜路回家脑袋就没了。所以我们总说,这么惨地活着,还不如死了的好。什么狗屁自由,自由的前提,是建立在你能花销的基础之上,没有钱,就是走钢丝的自由。”

    “是啊,我这条时空线,与你略有不同,我在澳洲酒店时就已经胆战心惊,时刻担心被人揭发。这种绝望的心理,太能体会了。”我托着脑瓜,仰望着洞顶不停坠落的水滴,说:“当我想告别噩梦,结果却陷进更大的漩涡,我一刻不停地努力抗争,最终就成了不断逃跑的野狗。我也常常会在暗夜惊醒,心想怎么会沦落到过上这种日子。不过,小苍兰宝贝,我不介意你时常抱怨,老实说,我反倒很喜欢听你抱怨,那样我才能记起自己为人时的记忆。”

    “你对这个异世界充满新奇,但很快就会厌倦,最终你一定会离开我的。”

    尽管我执意摇头,向她保证,那一天绝不会到来。然而在默默中过了178天,对这个古怪的世界好奇逐渐淡去,终于感到腻味了。

    随着这种无法体会时间存在的生活继续,我体验到了欧罗拉所说的那种孤清,漫长得令人窒息,尽管我总是找出话题与小苍兰闲聊,但内容越来越少,越来越枯燥,最后甚至一连几天都不发一言,这片大地就我和她,凄凉得还不如死去来得更痛快。

    我们逐渐变得懒散,不再每晚出去寻找那个毫无希望的洞窟,有时就相互依偎着躺上一天,用彼此冰冷的肌体取暖,那是我心情宁静的一刻,嗅着小苍兰长发的清香,我似乎闻到了怀念的味道。她也渐渐不再管我叫影子小苍兰,而改用其他乱取的名字,例如老马、范胖,最终开口管我叫Alex,并说这么做有利于她可以回想起更多往事。起初我很抵触,谁都不愿忽然间成了别人,渐渐被叫习惯,也只得接受她的我行我素。

    每当她见我坐在水洞前,无聊地向大海丢石子消磨时间,便会走到身边坐下,伴着我一起眺望远方,并吹起口哨。小苍兰的技巧相当高超,哨音悠扬悦耳,我喜爱听她吹一首曲调很熟但叫不上名来的歌,回回都感慨地泪流满面。每当这时,我便将她使劲搂在怀里,她便停了下来,更紧地抱住我的腰肢,好像担心我会耐不住寂寞跳海自尽。

    “就这样过了十多年,换成是我,肯定坚持不下来。”我抱着她的脸,问:“你叫我Alex,是不是心底仍惦记他?我是说假如,假如你再次遇见他,会不会断然决然甩了我?”

    “应该不会,我俩呆在一起太久了,我时常想,若真的离开这里回到现实,总会有分道扬镳的那天,到那时,我要怎么适应?要怎么面对陌生的世界?所以,我更多时候被你叫不求上进,实际是对外界感到恐惧,也许留在这里才是对的。漫长的时间只给我证明了一件事,我与他好像并不是灵魂伴侣,因为真正的伴侣不会遗忘彼此,但他的模样我已经记不清了。所以与你彼此凝视时,我通过第三瞳努力在你记忆中翻找,去试图理解你那个时空里的他,时间一久,我已望不见你真实的脸,你好像真的成了他那样。”

    “所以你还是得振奋起来,我们一定要找到出去的路。到那时,你才能真正接触到他。”

    “你不明白,这种想法我有过,那会是怎样的一个他?我充满了好奇,他是否也像我记忆中那么温柔?或者和你一样?太多的期盼,让我恐惧见到另一个Alex。同时,很难形容的内疚就会浮上心头。”她抚摸着我的脸,不住叹息:“这些你不可能明白的。”

    “难以形容的内疚?”我一把握住她的手,道:“那不能怨你,你被蒙蔽了双眼。”

    “这已是无可挽回的遗憾,我最多是揪心而不是内疚。所有的情与爱离开我太久,我十分矛盾,会过于相信自我欺骗,所以才会内疚。就像刚才说的,如果真的遇见他,我无法保证自己还会与你在一起,这太难了。”豆大的泪珠在她眼眶中打转,很快滴落我的脖根,小苍兰坐起身,抱着脸哭道:“我忘不了修士靠魂镰炮制出来的冥界,如果我真与你那条时空线里的Alex走了,又怎么对得起死去的他?一闭上眼,我满脑子都是他在黑暗中的呼唤。像我这种没治的女人,最好的归宿,就是他所希望的,与他合葬在一起,死去是种幸福。”

    我深叹一口气,不再像以往去安慰她。我也有自己的内疚,那就是Chris,她究竟是什么模样?我早已记不起来,未来还有没有可能重逢,我觉得是不可能的。

    “嘿,你还好吗?你看我总是那么令人厌烦,又说起这些没用的废话。”小苍兰见我也是愁眉苦脸,不由停止哭泣,忽然问道:“排除寂寞的方法有许多,你想不想重回,哦,对你来说不能算重回,你没有印象,我是说你想不想去到最初的小破屋看看?”

    这不啻是个好主意,从头一回听她描述,我就对那座岛屿,那个废弃农场充满想象,没准原始的答案,就在最意料不到的地方。这就好比我在幼年时,住家附近有只喜爱作揖讨食的野猫莎娜。有一年冬季Napo特别冷,所以我将它收容在家。结果恰逢母猫发情,它天天想跳窗溜出去,最后终于跑丢。我家人找了半周一无所获,本以为它大概跑其他社区去了,结果却发现,它就在常年弃之不顾的阁楼里安静地待着。

    说到此,我们说干就干,最捷径的办法,就是下一次天坑,逗留到清晨来临,会被自动遣返去那里。那会是怎样的一个地方?我充满想象,说话间便拉着她的手出了水洞。

    时隔不久,健步如飞的我们,爬上了斧形高峰的山顶,开始向一望无际的荒野进发。此刻天色已渐入暮色,代表着夜晚即将降临,同时也是那条巨型怪鱼出没的时刻。可我俩毫无惧意,太司空见惯了,大海滩它始终没上岸过,这是我持续观察了178天所确定的。

    人只要有了一丝念想,便会一扫所有沮丧与不快,与小苍兰出了洞,她越发将我当作Alex般依偎,紧紧握着我的手,竭力展露微笑,将自己想象成一个好妻子。望着她在夜色中闪烁的双眸,我感到撕心裂肺,人的孤单与寂寞,竟可以绝望到这种程度,不亲身经历简直无法想象。与之相比,亡命天涯几乎成了梦想,成了仙境。

    我与我自己,跨越不同时空,继粉身碎骨后,无端出现在这里,宛如一对情侣彼此交融,无法分离。尽管我保证不了小苍兰是否这么想,但我可以做到,再久也能忍受,哪怕是十年。为了不让眼前的女孩眼中充盈泪珠,我应该为她付出所有。

    我与她一前一后走在荒芜的山顶上,夜风徐徐吹过,就这么走了很久,天空始终暗沉,双耳边也不闻任何水声。那个天坑似乎又像前一次,大概率不会出现了。虽然失望,但不妨碍我俩继续往前走,我忽然有了某种意境,追上前去,一把搂紧小苍兰的腰肢。

    “吹一首曲子吧,就是你常吹的那首,中文歌,叫什么来着?这种微风习习的夜晚,十分应景,我想再听一遍。”那是首诗一般的曲子,我不知道名字,但年少时我老妈常播放它。

    “南海姑娘么?”她扫了我一眼,便开始悠悠然吹起口哨来。这首歌真是百听不腻,旋律十分悠扬。我按着音律,缓缓哼唱歌词,合上了双眼。虽然出现在脑海的是那片漆黑海岸,但我竭力去想象,依旧留存在记忆之中,天堂般的碧波大海和棉絮般的流云。

    “椰风挑动银浪,夕阳躲云偷看,看见金色的沙滩上,独坐一位美丽的姑娘。眼睛星样璨烂,眉似新月弯弯,穿着一件红色纱笼,红得像她嘴上的槟榔。”

    就这般走着哼着,前方哨声戛然而止,我睁开双眼,见她正在东张西望,显然有了其他发现。走到她跟前,我也竖耳张望,正像在车站等公车,一旦点起烟,那车儿就会奇迹般出现,你只得丢了烟上去,显得有些惋惜。正唱着大海,耳边就水声不绝。

    几分钟后,我们顺着声音找到了那口天坑,照例是直直坠下,走上习惯的水洼地,朝着远处虚无缥缈的红光闪烁之地靠近。当踏上卵石路,我不禁大吃一惊,忙扭住她。

    脚下的走道,出乎我的意料,竟然没有出现鲜血淋漓的步子,小苍兰也是一愣,我俩被震惊在当场。这种现象只表明了一种结果,那就是前一次我们未曾到过这里。或者更简单地说,这是另外一口相似洞窟,迄今为止首次光临。

    “先别去管这些,”她向我一招手,开始狂奔,说:“这不是幻觉,出来时我就有种预感,今天会有大发现。先去见证那组石牌,核对两者有何不同之处。”

    “那是当然的,”我也展露出连日来消失的微笑,道:“咱俩可都是黄金之骰。”

    时隔不久我们来到了山根尾部,停在了背面泛着火焰的巨石面前。这果然是另外一座相似洞窟,原本应该镌刻在左侧削平山石上的团块,被移到了右侧石壁上。两者十分工整对称,间距也相似。小苍兰探头瞅了一阵,不免有些失望,五个团块排列一致,内容也相同。

    “搞什么嘛,这根本就是镜世界。”她独自往角落坐下,顺手摘了几朵阴花,端在手中把玩,自言自语道:“也就是说,这种天坑有两座,搞不好还有更多,真叫人生气。”

    “诶?我说,咱们身处之地,会不会是个镜像世界?”我倒没有那么失落,正背着手在石牌前漫步,回头看着她,说:“我觉得不会再有更多,不然团块还要出现在哪?”

    见她一脸困惑,我打着手势开始解释。若还存在更多这种天坑,石牌位置就该换成了上下。可眼前的这块巨石,完全没有被预留位置,上下根本对照不起来,因此我判断,这地方会是两处,不会再多,相互构造一样,甚至深度也相同,活像被复制出来的镜像。

    “对着眼睑闯入梦境,存在于大地之上,又并不存在。两面首神,彼与此,皆我道。”闻讯她爬起身子,将手中扎好的花环往我头上一戴,背着手转到石牌前,不停念叨起来。思考这种问题,她的脑瓜比我好使,毕竟比我早醒十多年,走过路过见多识广。我无事可做,便来到水洼前去看自己倒映,现出一付滑稽模样,活似天真烂漫的傻妞法鲁克斯。

    “彼与此,两面首神,那指的是我们,我道太中国古典了,你觉得是什么?对着眼睑入梦?难道是我们跑进了谁的眼睛里头?大地就是这片大洋,这都没错。”她依旧在沉思。

    “双眼?”闻讯我浑身一激灵,拍掉那只难看花环,快步走上前让她闪远些,目光停留在最后一个字块不朽之上。这个图案,它会不会存有第三种解释?既不是形态也不是什么后进代词,而暗指的就是我俩?

    为何我会这么想?因为它太对称了,假设将方框理解为天与地,那横杠的两端便是我与她。按照这个思路去想,另一口天坑的位置很容易判断,它便在半径范围内相似的山顶之上。

    我将揣摩得出的见解与她说明,小苍兰并不专心,显得面色黯然。话音未落,她便站起身,独自沉默不语地往坑洞口走去,显得心思重重。

    “你怎么了?若真像我理解的那样,咱俩不就很快能离开这里了吗?”

    “我知道这一天总会到来,”她停下脚步,双肩开始抽搐,呜咽道:“你已经厌倦我了。”

    “说什么哪,我从未这么想。好吧,我承认。对,有时我会产生独自外出找个地方静一静的念头,我也似你那样矛盾,毕竟我的陋习你全部继承了过去,但绝没有厌倦过你。”

    “Alex,不论发生什么,我不想最后一个知道,被你当成傻瓜。”她抹干眼泪,自嘲道:“我经历过同样的时期,但没料到是你先提出,分离竟这么痛苦。我不想被你看成是被保护的对象,我理应要作为你的助手。你说得对,分开一段日子也许是个好主意。”

    话音未落,她已晃晃悠悠往上浮空而去,我本想紧追而去,然而脚步却迈不开,解释更无必要。说起厌倦,确实是有一些,我并不否认,但绝对没有她胡思乱想的那么严重。既然已经误会了,索性就误会下去吧。我在原地坐下,打算等待天明,转去传说中的农场看看。

    恰在此时,远处传来一声惊呼,那是她的声音。我不知出了什么状况,顺着喊叫狂奔而去,仰头望去,见她正站在天坑一侧,双目吃惊地凝视着远方。此刻星移斗转,已然清晨到了,莫不是那条怪鱼,正在跋涉上岸,找到了气息?

    我感到一丝不祥,加快速度浮空来到她身旁,当望见眼前一幕,也不由失声高呼起来。这是因为,目视尽头的海平线上,火光耀眼,活像原始森林遭了大火,冲天烟幕滚滚,就连空气都变得灼热无比。至于那些岛屿,全都陷在火光之下,那所破屋仓库,已无法去了。

    “这究竟是什么火?竟然在海上也能蔓延?”以那种火势席卷的速度,将很快烧到我们这头,我示意她跑向两个方向,最后计算下来,不出三天,这个末世劫难便将抵达脚下。

    “这不是什么天火,你仔细看天空的背后,这仿若是个画卷,我快要疯了。”第三瞳返金线连接之后,脑海中旋即传来她的心电。小苍兰见我还未明白过来,便加重口吻,叫道:“镜像世界着火了,我俩果然被陷在某件东西里,而不是尸魂世界!”

    果然如她所料,被烧毁的天际犹如一幅画,背后真正的天际是一片惨绿,隐隐约约还飘着许多硕大的绿点,正像极光般上下浮动。短短几分钟,这种绿点越聚越多,它们就像那头触须怪鱼,仿佛嗅到了我俩的气息,正迫不及待想要闯进来!局势已到了极危之刻!

    “我的天哪。”我感到一阵眩晕,第三瞳被人掐断了,腰肢猛然被人箍住,回头望去,见她正紧紧抱着我,脸上堆着各种奇怪表情,有些是困惑,有些质疑,更多的是恍然大悟。

    “我俩还在雷音瓮战死之地,Alex,你快醒悟过来啊。那些绿点,它们就是羽蝶群,只有这两者才是这种颜色。”她凝视着我,低声说道:“我也许知道这里大概会是哪儿。”

    “何以为证?瞎乱猜的吗?你该不会是太害怕,或是太兴奋了,神经分裂了吧?”我使劲想要挪开她的手,谁知小苍兰的劲道越来越大,简直令我喘不上气来。

    “被炸碎前我似乎紧紧抱着那个,两面首神,对着眼睑入梦,原来答案就摆在面前,几个月前它就释明清楚了。”

    “那究竟是哪里?”我听的一头雾水,越发不知她的依据是什么。

    “我俩正陷在掘墓人面罩里!那个洞窟,就是眼罩其中的一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