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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浮屠祠

    高后恐司马盎、高阳不能成事,又向皇帝讨了诏书,派李执速往诏狱释放司马束。诏狱左监对李执说:“要释放司马束,当禀明廷尉,报与太尉。”李执道:“圣上傍晚时候梦见先帝,先帝囚禁司马束多年,心中有愧,因而托梦圣上,必要将其赦免。故圣上下诏,恩释司马束。你怕太尉怪罪,就不怕圣上恼怒吗?你待我等离去,再告与太尉知晓也不迟。太尉那时如何处置司马束,由他的便,而不干你我之事,莫非还怕跑了司马束不成?”左监以为有理,于是释放司马束出狱。李执向司马束陈述诛杀扬零之事,司马束道:“我朝夕不见天日,既拜扬零所赐,早欲杀他。”于是领着高后所阴养死士二百人,杀奔太尉府。

    扬零在府中,得知司马盎、高阳入宫作乱,一时慌乱无主,惊道:“司马盎安敢如此。“急聚亲信到府商议。扬齐道:“为今之计,当趁皇宫不稳,禁军不定之时,兄长聚府中军士入见太后,请太后出面平定叛乱。”扬零终是懦弱,道:“司马盎若已控制宫廷,则我等去见太后,岂非自寻死路?”因此不肯。扬齐气愤至极,反问:“则太尉蜗居府中等死吗?”扬零不言不语。扬齐出府,叹道:“扬氏一族,将无一幸免。”乃自带十几个随从入宫去见太后,反被韦骇绑了。宁辟等人见扬齐出太尉府,也相继离去。

    扬零胆战心惊,身披裘袍,手持宝剑,将府中将士聚在跟前,令人去打探消息。人未出,张齐领军早到。张齐先命人绑着侍中霍达,纵马绕太尉府奔走,高喊:“侍中霍达谨拜太尉:太尉无能,荒废朝堂,圣上特罢免官职,保留爵禄,请太尉回故居颐养天年。从党俱不问罪。”扬零听了,乃欲投降。将士道:“贼军不多,胜败未知,尚可决一死战。”扬零踌躇未定。

    张齐命人登上高阁向太尉府射箭,箭如雨下,府中将士不得出,死守府邸。张齐亦不敢唐突冒进,正受阻,司马束已到。司马束手握两把大刀,大叫:“我乃平昌公司马束,奉命捉拿扬零,抗拒者杀无赦。”府中将士闻声,四散而逃。于是司马束和张齐领军拥进府,见人就杀。时大雪纷飞,扬零叹道:“天降大雪,是祭奠扬零将死之人啊!”

    扬零引随从奔到府后,见着修心阁,扬零道:“挟持司马善在手,司马盎定不敢妄动。”遂令人开锁入楼,将司马善绑来。将士入进阁内,四下搜寻不见司马善,正自疑惑,只见一道人影从梁上跳下,抢过一把宝剑,如割菜般杀人。原来司马善早听得府中闹乱,猜得是司马盎引军攻来,遂隐身于高梁上,等待时机脱身。

    司马善当时手持宝剑杀出,正见扬零。扬零吓破了胆,道:“贼人突然作乱,右将军救我一救。”司马善一声不吭,用剑刺死扬零。左右军士四散而逃。

    司马善割下扬零头颅,跨过湖边桥廊往外走,遇着司马束赶来。司马束见了司马善,旧恨又起,对随行死士说:“司马善乃扬零同党,一并砍了去。”司马善大喝一声,掷扬零头颅在地,道:“扬零作恶,已被我砍了,怎诬赖我是同党?”众死士见了扬零的血淋淋的头颅,哪里还顾及其他,纷纷上前抢夺,如足球场上踢球一般。司马束不肯罢休,抡起双刀来杀司马善。司马善大怒,举剑相迎。一个是“清风剑在手”,一个是“双刀就看走”,二人在歌词里大唱反调。

    未及二十合,司马束被踹倒,栽在雪地里。司马束抓起一把雪塞进嘴里吞了,假装补满了“血条”,翻身起来预备再战,不料扬零的血淋淋的头颅飞来,正砸在司马束的后脑勺上,司马束即时昏倒,这正应了一句成语:昏头打脑。于是扬零的头和司马束的脑袋挨着躺在雪地上。

    司马善持剑走近,丢一句:“果然‘不是冤家不聚头’。”正待离去,张齐赶到,二人相视大喜,拥在一起,分享胜利的喜悦。

    扬零既死,被夷三族,高阳、司马盎又收捕余党,斩宁辟、扬齐、霍达等。马烈知扬零已死,乃开关投降二王。司马胄使人袭杀了马烈,惊得马烈身后徐庆、贾严、冯艺三人浑身一颤,皆拔刀出鞘。司马胄笑道:“马烈乃扬零心腹,从来助纣为虐,故而杀之。三位将军素怀忠义,孤安忍加害?收刀入鞘,不必惊慌。”三人乃放心。

    汝南王司马胄遂与梁王司马寒提兵入进洛阳,韩累相随梁王左右。二王入朝,自恃兵马在京,分掌朝政,录尚书事。司马胄任太宰,司马寒任太保。司马束复平昌公爵,授前军将军。高阳、司马盎、司马善俱有封赏。贬太后扬荃为庶人,囚居别宫,第二年,其子司马慧重病无医而亡。

    内斗平息,司马盎与张齐、张燕乘马来寻司马善作耍,家仆迎进,相告:“我主尚未起身。”二张就在堂上挨着火炉取暖,司马盎跟进内室,唤醒司马善。司马善揉揉眼,起身穿衣,喜道:“兄长怎的来了?”司马盎道:“特来邀贤弟去城东浮屠祠赏梅。听说祠内梅林开花如繁星。”司马善道:“和尚待的地,有什么趣的。”司马盎道:“人都抢出屋外踏雪,贤弟却高眠不起,果然修得无欲无求、云淡风轻,正如和尚说的‘一花一世界,一睡一上午。”司马善道:“兄长可真能窜改名言。”又道:“二三年间没有睡过安稳觉,扬零受戮,家仇国恨得报,心内轻松舒畅,所以睡得久些。”

    司马善喝了粥,与司马盎来与二张见面。张燕迎上,道:“还以为将军自此冬眠了呢。”司马善道:“想冬眠来着,被你们给搅和了。有言在先,你们只管来,我可没有钱置备酒肉。”张燕道:“将军好歹是拿俸禄的,不至于此吧。”司马善道:“岂不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司马盎接口道:“巧了,那浮屠祠的一位和尚是从西域回来的,所谓‘外来的和尚会念经’,咱们且听他念经去吧。”于是四人披了皮裘,行十五里到浮屠祠。祠内正中立宝塔,四周有金堂、钟楼、僧堂等。

    住持法隐迎进四人,张燕见他剃光了头,披泥色杂碎衣,头皮如瓢,胡渣似墨,不禁笑出声。张齐拉他在后随行,嘱咐道:“不可妄言,不可大笑。”司马盎向法隐合掌施礼,道:“搅扰师父修行。敢问‘上下’怎么称呼?”法隐道:“小僧法隐。”乃请众人到堂内稍坐。司马善道:“我等皆风尘中人,不敢玷污清净宝地。今日来,特为观赏傲雪梅花。”法隐道:“梅花在寒雪时节开放,是爱雪,并非傲雪。二者浑然一体,如出一辙。”司马善笑道:“师父高论,使我茅塞顿开。”

    张燕忍不住上前道:“这头陀着装古怪,说话也古怪。我问你,只受髡刑的罪人才除了头发,你如何自己剪了?纵然不怕冷,岂不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法隐道:“凡有私欲,世人皆是罪人,小僧也不能免,故斩断烦恼,受戒修行。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却也本是身外之物,唯有修得慈悲心肠,才堪当为父母行孝。”张燕又道:“则所披衣裳,有何讲究?”法隐道:“杂碎衣由碎布缝制,如水田阡陌,旨在祝愿世人安居乐业,福寿康宁。”张燕拜服,乃退后相随。

    于是法隐领众人绕过钟楼,向左走百米,果然见一片梅林,皆开红花,如瘦骨珊瑚枝,夺目鱼鳞锦,苍古清秀,深幽淡雅。树上着微雪,又似白蜡点烛。

    众人大喜,司马盎道:“不虚此行!”作诗道:“踏雪来时路,沾花指上香。不念长林苑,独爱讲经堂。”众人皆拍手称赞。有钟声传来,司马善念道:“甲衣乘铁马,风雪看花人。钟乳偶然起,前事真不真?”念罢,既听得远处一位女子相答:“来日种梅花,明年煮素茶。前事随风去,何苦自嗟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