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历史军事 » 关河冷落玉搔头 » 第十六章 黄鹿宴

第十六章 黄鹿宴

    这日高阳宴请公卿,孟宪先到,高阳亲自迎进府,对孟宪说:“高阳与孟公共事朝廷,亏得孟公栽培呀。”二人分宾主坐了,高阳道:“有人赠高阳一只天山黄鹿,乃上等佳肴。高阳不敢独享,特请公卿一同品尝。”言罢,司马善受邀到府。见了孟宪,司马善怒上心头。

    高阳延之上座。司马善目视孟宪,忽然开怀大笑,道:“孟公近来消瘦了。”孟宪道:“忙于公事,因此消瘦。”司马善道:“心宽方能体肥,孟公心窄了!”孟宪但笑而已。及公卿皆至,高阳忙教人设席开宴。

    酒过三巡,高阳叫侍女换大碗,以尽兴致。司马善起身挨近孟宪,亲自为他舀酒,将碗中酒递到他面前,怪笑着盯着他。孟宪盯着碗:你看这碗又大又圆,相聚就要举起杯……

    孟宪怯怯地接了酒,一饮而尽,笑呵呵看着司马善。司马善道:“我有一处疑惑,想请教孟公。孟公聪明伶俐,必定能够解惑。”孟宪道:“东瀛公但言无妨。”司马善道:“我来时,于道旁见一只柳莺,停在草丛中觅食,不想却被牛蛙捕获了,孟公以为是什么缘故?”孟宪道:“或者是柳莺伤了羽翅。”司马善板着脸,道:“我以为,是牛蛙惯会搬弄口舌了。”孟宪无言以对,知道司马善暗含讽刺,又无可奈何。

    高阳调解道:“管他柳莺、牛蛙的,都不如黄鹿味美,诸公只管下箸,必要尽兴尽欢。”司马善忽然拔出宝剑,吓得孟宪失箸于案。司马善大笑道:“席间无以为乐,司马善舞剑助兴。”于是跳在堂前舞剑,常将宝剑指向孟宪。高阳拍案而起,道:“东瀛公无礼!”司马善念道:“美酒入空肚,往事涌心头。”持剑扬长而去。

    司马善既羞辱孟宪,孟宪怀恨,于是对扬零说:“司马善常与公卿谈话,言齐王之死与太尉有关,心怀怨恨。”扬零道:“司马善对我恭敬谦逊,孟公道听途说了吧?”孟宪道:“司马善诡计多端,能忍辱负重,不可以轻信。当初勾践侍奉吴王,岂是真心?”扬零因此怀疑司马善,令人去请。司马善进太尉府,正逢着孟宪出来,确认过眼神,是不想理的人。于是丢给对方一个眼神,让他自己去体会。

    司马善入见扬零,扬零于园中垂钓,左右百余名甲士持戟护卫。司马善立在扬零身侧,道:“太尉好雅致!”扬零不应,脸上密布阴云。司马善觉察不妙。许久扬零说:“撒下钩和线,独钓王与侯。太公垂钓,可谓千古佳话,扬某闲来无事,不过聊以解闷。”又试探道:“要等大鱼上钩,总得耐心十足,扬某最不会忍耐,比东瀛公差远了!”

    司马善假意道:“太公垂钓,身在乱世,用直钩,乃心念王侯。太尉垂钓,身处盛世,放长线,乃心系百姓。太尉所言,意在教导我等行事要有耐心,举动要有远见,一丝一线皆应以万民为重。太尉良苦用心,司马善铭记不忘。”扬零笑道:“文达好巧的嘴!”又道:“我听闻昔日齐献王失足落水,乃是葬身湖中。某追念齐献王,故在湖中种满莲藕。齐献王出尘不染,正如荷花。”司马善道:“多谢太尉记挂先父。”

    扬零故意用言语刺激司马善,见他全无哀怨神色,心中减了几分猜疑,于是引司马善在园中闲逛。扬零说:“今日招文达来,非有他意。某近日得了几颗上等的珍珠,命人打造金冠一顶,赠与文达。”从人呈上金冠,司马善拜谢。扬零道:“文达文武全才,与某同心同德,某无忧矣。”于是加司马善为右将军。

    司马善惶恐辞道:“司马善平庸柔弱,不敢当此大任。”扬零道:“某爱文达诚恳,故而宠信,文达何故推辞?”司马善道:“得太尉宠信太过,必遭人嫉恨,一朝谤词涌流,则司马善大祸临头。适才巧遇孟公,记得孟公就常有劝言,说财广者多愁,妻美者不安。”扬零笑道:“我爱文达忠勇,岂听小人恶意挑拨离间?”乃加任司马善为右将军。

    自此扬零大肆敛财,更加骄奢淫逸。扩建府院,教养歌妓。帷帐车服,穷极绮丽;厨膳美味,珍奇无比。亲眷门客也都妻妾成群,侍女小厮也都戴银穿金;用人乳饲养鸡鹅,用香料粉饰墙院……

    不难想象,自然是还有很多很多极尽奢华的生活行为,在此就不一一列举,其实是因为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

    扬零每每宴请公卿,极尽奢华。某次用彩缎铺设二十里屏障迎接百官,一时舞衫歌扇,鼎食鸣钟,银箸玉盘,龙肝凤胆。扬零问:“当此宴会,诸公还称心否?”司空赵损劝道:“所谓上行下效,先帝在时,崇尚节俭,公卿百姓无不效仿。今天灾不断,民生疾苦,太尉过于奢华,则州县铺张,州县铺张则搜刮民脂,搜刮民脂则民不聊生。故太尉行事,非贤臣所为!”

    扬零持玉如意击唾壶,二者皆碎,扬零怒而问:“身为朝廷重臣,不以富贵示人,如何彰显国家繁荣昌盛?”于是贬赵损为长沙内史。长沙王司马盎重用赵损治理州郡。

    这一年,青州、徐州、荆州三州水灾;河东、平阳地震;下邳、广陵刮大风;范阳、渔阳蝗虫成灾。被毁农田、房舍、禾稻无数,人员伤亡惨重。扬零于是奏请皇帝开仓赈民,发放物资钱财。然而国库空虚,财政短缺,加之官吏克扣粮食,贪污财物,使得四海之内满目疮痍,一片荒凉。

    我如果亲眼目睹这种景象,然后绞尽脑汁,或许也能写出《蒿里行》: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然而转念一想,我其实不是已经写出来了么?

    扬零遣次子扬午往荆州监治水患,扬午暂寓寻阳。一日高坐堂上,问寻阳令宋会:“我来此数日,何故居室太过简陋,饮食太过清淡?”宋会字云风,侍立阶下答道:“州县遭遇天灾,缺少钱粮,款待不周处,万望君侯宽赦。”扬午又问:“何故小吏太过刁蛮,下人太过无礼?”宋会答:“乡下人未曾见过世面,有得罪君侯处,必当责罚。”又笑问:“县中有无歌舞?城内有无美女?”

    宋会顿时发怒,道:“君侯奉诏来此,不问水患民情,只问个人起居,未免不妥!”扬午招呼宋会近前,道:“某屈身到此霉雨之地,别的东西不曾获得,唯有惹得满嘴口水,足下知道吗?”遂将唾沫啐在宋会脸上。

    宋会退出县衙,由唾沫自干,并不擦拭,示于县吏面前。众吏见了,咬牙切齿,要为宋会报仇,遂推举宋会的同乡人宋央领头,往杀扬午。宋央字玉堂,豪侠好义,勇猛果敢,诨号“摩云金刚”,于是带着衙役奔到堂上,不由分说,举刀砍死扬午随从。宋央一只手提起扬午,像提小鸡似的拖到街上,当着百姓的面将其扭断脖子,悬尸于城门。

    作此命案,宋会于是聚众造反,攻破武昌,自称“南明将军”,加宋央为灵宝上将。州郡屡次围剿,不能获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