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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瑶池宴

    酒宴摆上,太后面东上坐,王宛在旁服侍。皇帝面南而坐。其他皇子不论身份大小,随意入座。太后又让司马善近前说话。王宛亲自为皇帝、太后舀酒。范阳王司马束爱慕王宛美貌,欲借机表现,起身向太后、皇帝说道:“饮宴无趣,愿以剑舞助兴。”太后抬手示意司马束归座,说:“舞枪弄棒的终归显得粗鲁,并且又晃得我眼花,不如静静地说会话。”

    司马束不高兴,怒形于色,暗想:我有超世之才,而太后向来对我有偏见,的确是老眼昏花。又见司马善与王宛眉来眼去,更加郁闷,自顾自地喝了几大碗酒,微带醉意,乃起身走到司马善身边向他敬酒,却佯装失手,将酒水都洒在司马善身上去了。皇帝责道:“愚蠢的东西!”

    司马束恨恨不已,晃悠悠回到席上。小皇子司马涭坐在旁边,见司马束脸色凶恶,心生恐惧,失手推落了碗碟打碎在地。司马束斥道:“明知太后喜好清静,你却故意打碎碗碟生出响动,也来讨太后的厌烦!”皇帝气急败坏,指着司马束大骂:“没有尊卑的蠢物!你既然目中无人,要那两只煤球样的眼睛做什么,朕现在就剜了它。”

    司马盎慌忙解劝道:“二哥尽孝心切,一时急不择言,父皇误会他了。”司马束低声道:“父皇几时不曾误会我?”又对皇帝说:“儿臣腹中不适,难以进食。”皇帝丢个白眼道:“既然不能进食,还不滚回府里去!”司马束甩袖而去。皇帝便要招廷尉治司马束之罪。太后说:“子劝向来任性,既是酒后失言,饶了他吧。”皇帝遵命。

    片刻,太后又说:“我也乏了,要入内休息,皇帝政务繁重,也多保重龙体。”王宛扶太后离宴。皇帝怒气未消,众皇子与司马善都屏气吞声,唯琅琊王司马聪仍旧埋头啃肉,照常饮酒。皇帝目视司马聪,叹一口气,回宫去了,次日降司马束为平昌公。

    那司马束字子劝,左贵嫔左媛所生,蜂目狼牙,钩鼻直耳,好勇斗狠,气傲心高,在府中阴养着死士,在朝堂勾结着权臣。一年前曾提兵往扬州平叛,立下军功,得到将士的倾仰,与左将军冯乾等人往来密切,故而受到皇帝的猜忌冷落。后来又结怨于中书监孟宪。

    及被贬为平昌公,司马束稍微有些忧惧,使心腹曹伤去请左将军冯乾来议事。冯乾托病不出。曹伤回来复命,见后园假山石上坐着一位公子,锦衣玉带,轩昂伟岸,长风里尽显超逸洒脱。曹伤知道是司马束,点头自言道:“我主真乃少年英雄!”走近了在正面一望,却见司马束左手托着一盘烤鹿肉,右手拿了一柄短刀切着肉大口大口地嚼着吃,弄得满嘴油腻。

    曹伤“哎呀”一声,道:“主公怎么全不顾皇家威仪,这种吃相,有失体统。”司马束头也不抬,边吃边说:“少屁话。我前日得了一柄毫曹宝剑,镶嵌珍珠,可比鱼肠剑,自然要教它发挥作用。”曹伤道:“大材小用了。”司马束道:“好过我无用武之地。”曹伤叹一口气,道:“左将军托病不肯来。依我想,主公得意之时,门庭若市,如今落难,门可罗雀,两相对比,可知世态炎凉!”司马束道:“此人之常情。你这老男人尽说些屁话。”又骂道:“用膳的时候被你勾引出许多屎屁脏话来,恶心。”

    于是将吃剩的鹿肉连带盘子随手扔了,站立起身,轻轻跳下。司马束挨近曹伤,说道:“你身上哪里惹来一股怪味?”曹伤将衣袖凑近鼻子闻了闻,道:“并没有啊。”又抬手伸在司马束面前。司马束一把扯起他的衣袖擦了擦嘴上的油渍,仰着头哈哈大笑。又将毫曹剑丢给他擦拭干净,自会同家将去空场上击鞠去了。击鞠即现在的马球的前身。

    曹伤从公府出来,行到街上,见有一人捧着一枚玉牌在路边典卖。你道那人是谁?正是新朝时的旧臣王揖。王揖自原陵回来后,跟随张幂欲投效朝廷,进献玉玺。张幂向公卿奉上《治国论》十册,不被采纳,又不受待见,大失所望。

    又往拜谒司空高薝,第二次才得招见。高薝字子棘,问张幂:“先生自言居住在穷乡僻壤,自幼寒窗苦读,不知有何才情?”张幂道:“三教九流,略知皮毛;诸子百家,浅习一二;天文地理,一窍不通。”高薝道:“则先生必有一技之长?”张幂道:“小民独具慧眼,能安邦定国,富民强兵,使我朝长治久安。”

    高薝轻笑道:“先生既不读文章,不识圣贤,不晓礼乐,而口出狂言,真不知天高地厚。岂不闻管夷吾以法学治国,吕不韦以杂学治国,董仲舒以儒学治国,若是先生,将以何治国?”张幂道:“吕、董之辈,离世四五百年,秦、汉二朝,早已灰飞烟灭,今日之国情与古迥异,岂可按部就班,再以前人之法治理我朝之事?治国者,不需深究经典,不必钻研诗文,唯一要领,当明辨是非,高瞻远瞩,解天下近前危难,防国家微小隐患。”

    高薝本信奉孔孟之道,见张幂轻慢儒学,心中不乐,又兼张幂说出“高瞻远瞩”四字,没有避讳,更加恼恨。高薝冷言问道:“如今我朝可有危难,可有隐患?”张幂道:“天子登位,大封同姓王,诸王封地远阔,身居要职,长此以往,难免不生七国之乱,此为隐患。朝廷以九品中正制选拔贤才,而担任中正者,皆门阀士族,他们不看重人的品德,不注重人的才情,一意排斥寒门,亲近权贵,使上位者无真才实学,此为危难。”

    张幂所言两点,皆中伤皇亲贵族、豪门大家,故高薝知张幂不可重用,乃愤恨而退,命人撤去糕点果盘。

    张幂无奈叹道:“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遂回渤海去了。王揖因此独自逗留京城,不想遭遇歹人敲诈钱财,失了银两,所佩戴饰品只剩一枚玉鹿。王揖于是忆起马殷,登门拜访了两次,都不得见。又住不起客舍,便偷偷将玉玺埋在城南断墙下,自己流落街头,不得已典卖玉鹿。

    当日曹伤见了玉牌,非常喜爱,问了价钱,便买了下来,领王揖到家中取钱。王揖闲问曹伤:“贵人在哪里公干?”曹伤道:“平昌公府上当差。”王揖又问:“平昌公是什么人?”曹伤道:“先生太孤陋寡闻了,平昌公乃皇帝第二子。”王揖自思:我早欲向朝廷进献玉玺,一直不得门路,若请平昌公相助,必然可以见到天子。因此说:“我向来敬仰皇室,今以玉牌相赠贵人,望贵人引我拜会平昌公。”曹伤道:“先生要见平昌公,当有见面礼!”王揖道:“有!此物关乎社稷,重于泰山。”曹伤诧异,于是第二日领王揖见司马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