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幻境（上）
“轰隆……”
一声闷雷从远方的天空滚过，片刻之后，雨点噼里啪啦往下落。
冰凉的雨点打在高文额头上，顺着皮肤往下流淌。不知过了多久，高文睁开眼睛，视线和意识都是一片模糊。
“我……怎么会在这里？”他转动眼球，发现这是一个满是废弃物的垃圾山，泥水混着机油和垃圾的恶臭味从周围传来，让人作呕。
而且不知怎么搞的，他现在只剩下半边身体以及一颗残破的头颅，像个废品一样出现在这里。
“不对啊，我记得我之前好像是被那个叫钨拉莫斯的疯子关到一台机器上，然后，然后……”
头脑中传来一阵钝痛。
——算了不想了，还是先想办法从这里离开吧。
高文努力用半截断臂撑起身体，为自己翻了个面。可能是义体电池损坏的缘故，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都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还没爬几步，就不得不停下来歇口气。
雨依然在下，下得越来越大。
无处躲避的高文很快被暴雨浇成一只落汤鸡。雨水和泥水溅进眼睛里，高文没办法抬起手擦拭，也没有晃动脑袋甩开，而暂时闭上眼睛，等雨水流过去了才微微睁开一线。
透过雨幕，这片垃圾场显得扭曲而模糊。这里遍地都是破损到失去回收价值的机械零件，还有一些无法识别的肢体残骸——当然那全都是义体，生物质是不会被浪费的。
一个废旧的仿生手臂就丢在高文旁边，手指扭曲变形，无法动弹。高文盯着它发呆，回想着自己曾拥有的那双手能做的一切，从精准的出拳到力道适中的拥抱。
现在一切都离他远去，他只能眼睁睁地等待最后一点电量耗尽，然后成为这垃圾场的一部分。
这种感觉比死还要可怕。
“不，不行，绝对不能这样等死！”高文发了狠，一咬牙继续往前爬。
他如同一条虫子般在充满恶臭的垃圾中蠕动，一点一点往前爬，身体的重量让他每前进一米都需要付出巨大的毅力。脏水灌进身体的伤口里，产生强烈刺痛感，这反而可以帮助高文保持意识清醒。
终于，他带着残躯一步步挪动到垃圾山的边缘。
下面似乎有一些灯光在闪耀，高文低头估计着距离，咽了咽口水。
“这个高度，滚下去的话一定会摔烂的。”他想到，四处寻找起来，又废了很大的功夫钻进一个金属材质的圆桶容器里。
这桶本来是一个装燃料的罐子，现在成了他唯一的希望。
他闭上眼，用断臂在地面用力一推，连人带桶一起滚下山去。
“砰——”落下的一瞬间高文感觉天旋地转，然后圆桶开始不断与垃圾山边缘突出的部分撞击，冲击力毫无缓冲地传递到他身上。他咬紧牙关，用断臂抵住圆桶内部，在疯狂的颠簸中祈祷自己能活下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高文却感觉那就像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在叮叮当当的碰撞声里，圆桶带着他一路滚下山，最后扎入一个污浊的积水坑中巨大的撞击让他全身都被震得生疼，但这份疼痛提醒着他，自己还活着。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桶里爬出来，任雨水冲刷过伤痕累累的脸庞。
“运气真好，活下来了……”
污水淋湿了全身，一种恶心的泥泞感沁入高文的每一寸皮肉，坠落后的冲击更是让全身传感器都在尖叫着报错。
但高文没有时间在意，摇摇晃晃地向着灯光的方向继续爬行。
暴雨越来越大，打湿了高文的视线，他仿佛陷入了极为粘稠的沥青之中，越来越使不上劲。
一种极为寒冷的感觉开始渐渐缠上他。
“该死……”高文知道自己体内最后一点电量也要耗尽了，人造器官即将停止跳动，再过几分钟，恐怕就要真的变成一具尸体了。
他竭力抬起脑袋，不远处的灯光还在摇曳。
“不行，还得再爬几步。”他还想继续往前挪动身体，下一刻，他身下被雨水泡得松软的垃圾堆忽然一晃，坍塌了半边。
高文就这样被埋在了里面。
直到意识陷入黑暗的最后一刻，他隐约看到一个瘦小的身影正提着灯飞跑过来。
高文又一次从昏迷中醒了过来。
这一次他是从噩梦中醒来的，之前通过机器灌输入脑的绿林暴力记忆，在他的潜意识里一场接着一场地上演。
虽然这些记忆不是很全，图像充满了雪花噪点，附带的音频也已经劣化。但是血液、火焰、杀戮、同类的惨叫这些天生就能引起大脑警觉的东西，仍然可以被识别出来。
高文不可避免地会受到这些暴力记忆的影响。
幸运的是，由于灌输只进行到一半就被打断的缘故，高文还没有变成绿林那样精神扭曲的疯子，仅仅是遭受了一些心理创伤。
他带着一头冷汗缓缓睁开眼睛，一块不熟悉的天花板。
这里是一栋用废旧集装箱搭建成的平房，简单的用油漆漆了一遍，看起来没那么破旧。房间里的家具全都是用金属和聚合材料制造而成的，极为简陋没有任何装饰。
“这又是哪？”第一个想法出现在了脑海里。
“我是被人救了吗？”他发现自己的伤口有被包扎过的痕迹，又想到。
几乎同时，一阵极为剧烈的眩晕，伴随着从未有过的空虚感袭来，脑子如同被硬生生敲进了一枚钉子那样疼。
“啊啊啊啊！”
高文痛苦地抱着头低吼出声，在床上翻滚起来，啪叽摔到地板上。
听见这动静，外面传来水盆跌落的声音，接着一个瘦小的家伙冲进了屋子里。
看模样，这似乎是一个年纪不算太大的男孩。
“那个，你没事吧？”那个小孩焦急地问道。
他想要上前将高文扶起来，却被后者挥舞着手臂推开。“别来碰我！”
疼。
很疼。
高文从来没有这么疼过。
不知道怎么回事，疼痛的部位忽然从头颅变成了脊椎，仿佛无数的嘴无数的手在来回撕咬，一点一点挖出神经纤维。
然后是一阵冰冷而尖锐的触感，高文有一种错觉，那就是自己的脊背正在被无数根钢针同时刺入，想要把他活活钉死。
男孩一脸畏缩地看着高文在地上打滚。过了好一阵子，高文才渐渐变得清醒，有力气从地上爬起来。
他发现自己原本残破的身体，现在已经用义体补全，虽然是民用的便宜货。
“是你救了我？”他嗓音嘶哑地问。“我身上的义体，也是你给我装的？”
男孩点点头又摇摇头。“我，我叫伊安，是我把你从垃圾场那捡回来的，你身上的义体是医生帮你安的。”
“医生？”高文在这个世界见过的医生只有唐纳德那一个家伙。
“是尼尔医生啦，他是我们这个村子最好的医生，也是村长。”
“村子？”
高文一屁股坐在用胶合板搭成的床上，盯着这个名叫伊安的小孩，听他介绍。
这是一个坐落于一片荒野中的偏远村落，离最近的城市都有数百公里的路程，可以说差不多处在“文明”和“蛮荒”的边界线上。
村子里只有几百名村民，靠采集的低级金属矿石、回收旧时代开挖的填埋垃圾为生，种植的也都是一些对环境要求低而易于储存的主食作物。
在这个偏僻的地方，人类的劳动力是极其廉价的，完全没有能力进行高端机械改造和维护。即便如此，这座村庄勉强能维持着自给自足。
这就是这座村子的全部情况了。
一个落后、偏僻、贫瘠、弱小的村落，没有任何值得称道的地方。对外唯一的接触者只有偶尔会路过的行商，还有每年都会过来一次，履行统治义务并宣布庇护的庇护者老爷。
实际上后者过来也就是意思一下，他们完全不想在这样的小地方浪费时间。
顺带一提，这个村子的名字很特别。
“尼基塔村？”他调侃道。“那你们这里不会种的是玉米吧。”
“玉米？那是什么东西？”
伊安根本不知道高文说的是啥。
“那之前你说的那个给我做手术的……叫什么尼尔的医生，现在在哪？我得去谢谢他。”
高文尽可能摆出一副和蔼的样子，压下心底暴力记忆带来的翻腾。
不管他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这个村子，总比那个绿林魔窟要好得多。
一声闷雷从远方的天空滚过，片刻之后，雨点噼里啪啦往下落。
冰凉的雨点打在高文额头上，顺着皮肤往下流淌。不知过了多久，高文睁开眼睛，视线和意识都是一片模糊。
“我……怎么会在这里？”他转动眼球，发现这是一个满是废弃物的垃圾山，泥水混着机油和垃圾的恶臭味从周围传来，让人作呕。
而且不知怎么搞的，他现在只剩下半边身体以及一颗残破的头颅，像个废品一样出现在这里。
“不对啊，我记得我之前好像是被那个叫钨拉莫斯的疯子关到一台机器上，然后，然后……”
头脑中传来一阵钝痛。
——算了不想了，还是先想办法从这里离开吧。
高文努力用半截断臂撑起身体，为自己翻了个面。可能是义体电池损坏的缘故，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都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还没爬几步，就不得不停下来歇口气。
雨依然在下，下得越来越大。
无处躲避的高文很快被暴雨浇成一只落汤鸡。雨水和泥水溅进眼睛里，高文没办法抬起手擦拭，也没有晃动脑袋甩开，而暂时闭上眼睛，等雨水流过去了才微微睁开一线。
透过雨幕，这片垃圾场显得扭曲而模糊。这里遍地都是破损到失去回收价值的机械零件，还有一些无法识别的肢体残骸——当然那全都是义体，生物质是不会被浪费的。
一个废旧的仿生手臂就丢在高文旁边，手指扭曲变形，无法动弹。高文盯着它发呆，回想着自己曾拥有的那双手能做的一切，从精准的出拳到力道适中的拥抱。
现在一切都离他远去，他只能眼睁睁地等待最后一点电量耗尽，然后成为这垃圾场的一部分。
这种感觉比死还要可怕。
“不，不行，绝对不能这样等死！”高文发了狠，一咬牙继续往前爬。
他如同一条虫子般在充满恶臭的垃圾中蠕动，一点一点往前爬，身体的重量让他每前进一米都需要付出巨大的毅力。脏水灌进身体的伤口里，产生强烈刺痛感，这反而可以帮助高文保持意识清醒。
终于，他带着残躯一步步挪动到垃圾山的边缘。
下面似乎有一些灯光在闪耀，高文低头估计着距离，咽了咽口水。
“这个高度，滚下去的话一定会摔烂的。”他想到，四处寻找起来，又废了很大的功夫钻进一个金属材质的圆桶容器里。
这桶本来是一个装燃料的罐子，现在成了他唯一的希望。
他闭上眼，用断臂在地面用力一推，连人带桶一起滚下山去。
“砰——”落下的一瞬间高文感觉天旋地转，然后圆桶开始不断与垃圾山边缘突出的部分撞击，冲击力毫无缓冲地传递到他身上。他咬紧牙关，用断臂抵住圆桶内部，在疯狂的颠簸中祈祷自己能活下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高文却感觉那就像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在叮叮当当的碰撞声里，圆桶带着他一路滚下山，最后扎入一个污浊的积水坑中巨大的撞击让他全身都被震得生疼，但这份疼痛提醒着他，自己还活着。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桶里爬出来，任雨水冲刷过伤痕累累的脸庞。
“运气真好，活下来了……”
污水淋湿了全身，一种恶心的泥泞感沁入高文的每一寸皮肉，坠落后的冲击更是让全身传感器都在尖叫着报错。
但高文没有时间在意，摇摇晃晃地向着灯光的方向继续爬行。
暴雨越来越大，打湿了高文的视线，他仿佛陷入了极为粘稠的沥青之中，越来越使不上劲。
一种极为寒冷的感觉开始渐渐缠上他。
“该死……”高文知道自己体内最后一点电量也要耗尽了，人造器官即将停止跳动，再过几分钟，恐怕就要真的变成一具尸体了。
他竭力抬起脑袋，不远处的灯光还在摇曳。
“不行，还得再爬几步。”他还想继续往前挪动身体，下一刻，他身下被雨水泡得松软的垃圾堆忽然一晃，坍塌了半边。
高文就这样被埋在了里面。
直到意识陷入黑暗的最后一刻，他隐约看到一个瘦小的身影正提着灯飞跑过来。
高文又一次从昏迷中醒了过来。
这一次他是从噩梦中醒来的，之前通过机器灌输入脑的绿林暴力记忆，在他的潜意识里一场接着一场地上演。
虽然这些记忆不是很全，图像充满了雪花噪点，附带的音频也已经劣化。但是血液、火焰、杀戮、同类的惨叫这些天生就能引起大脑警觉的东西，仍然可以被识别出来。
高文不可避免地会受到这些暴力记忆的影响。
幸运的是，由于灌输只进行到一半就被打断的缘故，高文还没有变成绿林那样精神扭曲的疯子，仅仅是遭受了一些心理创伤。
他带着一头冷汗缓缓睁开眼睛，一块不熟悉的天花板。
这里是一栋用废旧集装箱搭建成的平房，简单的用油漆漆了一遍，看起来没那么破旧。房间里的家具全都是用金属和聚合材料制造而成的，极为简陋没有任何装饰。
“这又是哪？”第一个想法出现在了脑海里。
“我是被人救了吗？”他发现自己的伤口有被包扎过的痕迹，又想到。
几乎同时，一阵极为剧烈的眩晕，伴随着从未有过的空虚感袭来，脑子如同被硬生生敲进了一枚钉子那样疼。
“啊啊啊啊！”
高文痛苦地抱着头低吼出声，在床上翻滚起来，啪叽摔到地板上。
听见这动静，外面传来水盆跌落的声音，接着一个瘦小的家伙冲进了屋子里。
看模样，这似乎是一个年纪不算太大的男孩。
“那个，你没事吧？”那个小孩焦急地问道。
他想要上前将高文扶起来，却被后者挥舞着手臂推开。“别来碰我！”
疼。
很疼。
高文从来没有这么疼过。
不知道怎么回事，疼痛的部位忽然从头颅变成了脊椎，仿佛无数的嘴无数的手在来回撕咬，一点一点挖出神经纤维。
然后是一阵冰冷而尖锐的触感，高文有一种错觉，那就是自己的脊背正在被无数根钢针同时刺入，想要把他活活钉死。
男孩一脸畏缩地看着高文在地上打滚。过了好一阵子，高文才渐渐变得清醒，有力气从地上爬起来。
他发现自己原本残破的身体，现在已经用义体补全，虽然是民用的便宜货。
“是你救了我？”他嗓音嘶哑地问。“我身上的义体，也是你给我装的？”
男孩点点头又摇摇头。“我，我叫伊安，是我把你从垃圾场那捡回来的，你身上的义体是医生帮你安的。”
“医生？”高文在这个世界见过的医生只有唐纳德那一个家伙。
“是尼尔医生啦，他是我们这个村子最好的医生，也是村长。”
“村子？”
高文一屁股坐在用胶合板搭成的床上，盯着这个名叫伊安的小孩，听他介绍。
这是一个坐落于一片荒野中的偏远村落，离最近的城市都有数百公里的路程，可以说差不多处在“文明”和“蛮荒”的边界线上。
村子里只有几百名村民，靠采集的低级金属矿石、回收旧时代开挖的填埋垃圾为生，种植的也都是一些对环境要求低而易于储存的主食作物。
在这个偏僻的地方，人类的劳动力是极其廉价的，完全没有能力进行高端机械改造和维护。即便如此，这座村庄勉强能维持着自给自足。
这就是这座村子的全部情况了。
一个落后、偏僻、贫瘠、弱小的村落，没有任何值得称道的地方。对外唯一的接触者只有偶尔会路过的行商，还有每年都会过来一次，履行统治义务并宣布庇护的庇护者老爷。
实际上后者过来也就是意思一下，他们完全不想在这样的小地方浪费时间。
顺带一提，这个村子的名字很特别。
“尼基塔村？”他调侃道。“那你们这里不会种的是玉米吧。”
“玉米？那是什么东西？”
伊安根本不知道高文说的是啥。
“那之前你说的那个给我做手术的……叫什么尼尔的医生，现在在哪？我得去谢谢他。”
高文尽可能摆出一副和蔼的样子，压下心底暴力记忆带来的翻腾。
不管他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这个村子，总比那个绿林魔窟要好得多。
转码声明：以上内容基于搜索引擎转码技术对网站内容进行转码阅读，自身不保存任何数据，请您支持正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