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邯郸献姬

    秦赵从上党之争开始,便一直牵动着卫国大贾吕不韦的心,放在以前,越是战争他的生意牟利便会越高,而今奇货可居是他一生中做的最大豪赌,战争反倒成了他最怕的事情,尤其是秦赵两国的摩擦,他把所有的积蓄和精力都押在了这个异国公子身上,已经没有退路可言。就在战事燃起的半年前,吕不韦说服家中老父,除了卫国老宅和几亩田地,其他资产他统统变卖,所有的金银一车一车运往邯郸的新住所。常年经营的生意他也撒手不管,交给了兄弟吕不琛打理,不再过问。正在他感觉自己的宏大计划有了头绪之时,不曾想两国的关系骤间恶化,甚至有人提议赵王杀异人来作战前动员,吕不韦有些慌了神,上下打点各个关节,花了大把金银才算将此事压住,异人逃过此劫保住了小命,然而作为敌国的人质,赵王还是增派三百甲士日夜把守,限制了异人的自由。不过吕不韦左右逢源,使了些财物买通看守,倒是可以自由出入公子府,有了这些兵丁看守,反倒是让他更踏实,毕竟这般非常时期,万一有头脑发热的赵人闹事,这三百人便是保护异人的最大屏障,自己也可以安心周旋如何解救异人归国。

    这日,吕不韦借生日由头,贿赂守卫让异人趁夜色悄然入了吕府赴宴。宴席上莺歌燕舞,两人推杯换盏甚是欢心。

    不知不觉已是三更时分,吕不韦高举酒杯道:“公子今日可还尽兴?”

    “甚是欢心,飘飘然如仙境一般。”

    “仙境当有仙子,公子以为如何?”

    “仙子?哈哈,不韦兄府上之仙子犹如嫦娥下凡,品貌极佳也。”

    “皆为俗粉庸脂而已,不登大雅之堂也。”吕不韦咂了一口茶,笑着炫耀道,“公子今日有福,让你见识下何为仙子!”

    “奥?不韦兄还有佳人未曾露面,实在是深藏不露啊!哈哈。”

    吕不韦略有醉意,摇摇晃晃站起身来,拍了两下手,只见两排青衣少女飘飘入场,在优美的声乐中舞动着身姿。门外传来百灵鸟般歌声,一红衣女子在少女们众星捧月下翩翩飞入。

    宾之初筵,左右秩秩。笾豆有楚,殽核维旅。

    酒既和旨,饮酒孔偕。钟鼓既设,举酬逸逸。

    大侯既抗,弓矢斯张。射夫既同,献尔发功。

    发彼有的,以祈尔爵。籥舞笙鼓,乐既和奏。

    烝衎烈祖,以洽百礼。百礼既至,有壬有林。

    锡尔纯嘏,子孙其湛。其湛曰乐,各奏尔能。

    宾载手仇,室人入又。酌彼康爵,以奏尔时。

    宾之初筵,温温其恭。其未醉止,威仪反反。

    曰既醉止,威仪幡幡。舍其坐迁,屡舞仙仙。

    其未醉止,威仪抑抑。曰既醉止,威仪怭怭。

    是曰既醉,不知其秩。宾既醉止,载号载呶。

    乱我笾豆,屡舞僛々。是曰既醉,不知其邮。

    侧弁之俄,屡舞傞傞。既醉而出,并受其福。

    醉而不出,是谓伐德。饮酒孔嘉,维其令仪。

    凡此饮酒,或醉或否。既立之监,或佐之史。

    彼醉不臧,不醉反耻。式勿从谓,无俾大怠。

    匪言勿言,匪由勿语。由醉之言,俾出童羖。

    三爵不识,矧敢多又。

    《宾之初筵》舞罢,少女们纷纷谢幕散去,吕不韦唤红衣女子上前敬酒,看着眼神痴痴的公子异人眼睛眨都不眨的定位在她身上,大为骄傲的说道:“异人,如何?”

    赢异人毫无反应,盯着红衣女子眼睛一眨不眨。手里酒杯里的美酒顺着嘴角滑了下来。眼前的佳人如此美丽:折纤腰以微步,挽玉手于轻纱。攘袖见素手,皓腕约金环。头上金爵钗,腰佩翠琅玕。明珠交玉体,珊瑚间木难。罗衣何飘飘,轻裾随风还。顾盼遗光彩,长啸气若兰。

    “异人,公子,在听我说话?”

    “不韦兄,我要当面敬你一杯,祝你生日快乐!”异人有些摇摇晃晃的扶着案几拖着身体挪向主座,红衣女子见状,立刻搀扶住差点栽倒在地的异人,一股女人特有的体香顺着他的胳臂延伸到鼻间,渗透到他的每一根神经末梢。女子冲他笑了笑,他也傻傻的冲她回了个笑脸。

    “异人客气了,饮下杯中酒!”

    “敢问此女如何称呼?”

    “来,给公子介绍下。”

    “异人公子好,小女赵姬,这厢有礼了。”

    “赵姬姑娘,我我是秦国公子嬴异人,有礼了,有礼了。”异人有些滑稽,呆萌的向赵姬介绍道。

    “赵姬本是将军之女,可怜也是苦命人。五年前赵惠文王去世,秦国趁机伐赵,赵国联合齐国击退秦军,而赵姬的父亲英勇就义只拿到卑微的体恤金,不到一年光景,家中遭到权贵欺凌,母亲受辱自尽,而黄口之年的赵姬被卖到风月青楼,吕某也是机缘巧合才结识了赵姬。”吕不韦滔滔不绝,将赵姬身世补全。

    “不韦兄,小弟未曾有求过你,今日小弟有一不情之请,还望成全。”异人瘫坐在地上,扶着案几用力说道。

    “难得公子开口,只要吕某能办到,公子尽管道来。”

    “我,我......”异人有些为难,看了看赵姬,自己给自己闪了两个耳光,清醒过来继续说道,“请将赵姬赏赐于我,异人感激不尽!”

    “什么,你说什么?”吕不韦瞪大眼睛看着异人,就连一旁的赵姬听了,也是惊得花容失色,整个宴会瞬间静的毫无声音,异人咬着牙,铿锵有力的又重复了一边,“请将赵姬赏赐于我!”

    “滚,你给我滚出去!”吕不韦瞬间火起,案几被“哗”的一下子掀翻,桌上的瓶瓶罐罐撒了一地,也碎了一地。异人有些失落从地上爬起来,摇摇晃晃出了吕府。

    待吕不韦醒过来已经是未时,伸了伸懒腰不巧惊醒了怀里的女人,女人揉着睡眼,又像小猫一般蜷缩回吕不韦的怀中。吕不韦小心翼翼的抚摸着女人光滑的身躯,问道:“昨夜我怎么什么也记不起来了,脑子里一团糟,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记不起来最好,没什么好记得的。”

    “昨晚发生了什么,快于我道来。”

    于是赵姬便羞涩的将昨晚异人醉酒求赐赵姬之事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吕不韦枕着胳膊深思道:嬴异人是他人生豪赌的唯一棋子,每一步都不能走出差错,然而异人毕竟不是棋子,他的性格内敛又无把柄可拿捏,即使把他推到秦王位上未必能听他摆布,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也未尝可知。相反赵姬是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由赵姬传达自己的意思比他直接说给异人似乎更事半功倍,异人酒后求赵姬,是他本性使然,投其所好,异人便可牢牢把握在自己手中,一切美好都会向自己走来,如果异人成功继承王位,无欲无求不可控,不仅自己的谋划付之东流,就连百万家财也会烟消云散。自己将一无所有,沉入深渊难以翻身,这个代价实在是太大。只有委屈赵姬,做自己的工具人,控制异人控制秦国,自己的人生价值才算真正体现。

    “吕郎,妾身已有身孕了。”赵姬依偎在吕不韦的胸前,贴着他的耳边小声说道。

    “什么?!”吕不韦像触电一般从床上弹了起来,惊讶的看着赵姬。

    “已经三个月了。”

    “为何才说?”

    “妾身也是刚刚发现。”

    “不好不好,全乱了,计划全乱了!”吕不韦有些失常,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原本停留在嘴边的计划又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咽了回去。

    “吕郎,这可是你的骨肉,怎么会不好呢?”赵姬一脸疑惑,痴痴的望着吕不韦等待答话。吕不韦依旧在踱步,嘴里还在念叨着“我的骨肉,大秦帝国,嬴异人......”

    “吕郎,没事吧,你可不要吓唬妾身啊。”

    突然,吕不韦停住脚步,嘭的一声跪在地上,哀求赵姬道:“夫人,救我!”赵姬更是不知所以,吓得连忙搀扶吕不韦说道,“吕郎可有何等心事,妾身一介女流,如何救你还请明示!”

    “嫁给异人!”

    “你疯了吗?我可是怀着你的骨肉!”

    “赵姬,你听我说,我吕不韦感谢你能为我所做的一切,每日陪伴还要为我生儿育女,我吕不韦这辈子都忘不了。然而我吕家世代为商,虽有万贯家产,却地位卑贱如蝼蚁,帮着嬴异人归秦,推他荣登秦王大宝,将是改变我吕不韦一辈子的命运,你也一样,我会让你成为享尽荣华富贵,受天下人敬仰的秦王妃,而我们的孩子如果是给男孩就会继承王位,将偌大的大秦帝国接手过来,你想这是多么了不起的事情啊!”吕不韦抱着赵姬的手,殷切的说道。

    “你这是赌博!”

    “对,我就是在赌!我赌我会赢,你,我,孩子都将会是最大的赢家!”

    “可是我心里只有你!”

    “永远只能藏在心里,你我唯有放手一搏。”

    “可是我不想当王妃,只想守在你身旁,富贵也好贫穷也罢,我都认了,可是......”

    “不要可是了,你也愿意看着所有人去骂我们的孩子是奸商贱商吗?永远在世人眼前抬不起头来吗?我们不能这么自私,给孩子一个万顷天下不是作为父母最大的礼物吗?不要再犹豫了,这是我们最好的选择了!”

    “万一不是男孩?”

    “没有万一,相信老天眷顾我们吕氏一门的!”

    “那,那好吧,请下个月再把我送到异人府上去吧。”

    “后天就得走,你这肚子是藏不住的,求求你,权当为了孩子,我保证,会时常看你和孩子的!”

    吕不韦第二天便以赵夫人已亡故多时,异人尚需照顾为由,将赵姬送到了异人府上匆匆离去,异人如愿以偿的将赵姬抱上了床榻,二人翻云覆雨缠绵多日方才见人,在吕不韦的提议下,两人很快便简易的举办了婚典,成了名正言顺的夫妻。吕不韦悬着的心刚刚落下,邯郸又掀起风波,原来秦赵对峙长平,王龁久攻不下丹水防线已是半年有余,但赵军不出如何才能有所突破,冥思苦想蒙骜提出杀降以刺激赵军出击从而破局,王龁也没别的办法,只得睁只眼闭只眼,默许此事,蒙骜抡起大刀,将丹水西壁垒俘获投降的几百名赵卒统统斩首与丹水西岸。此事激起了赵人万丈怒火,然而廉颇三令五申,凡应战者无论输赢,皆斩首!赵军怒火中烧,也只得敢怒而不敢言,看着赵人的鲜血染红丹水。邯郸城内也是炸了锅,成百上千的赵人游行示威,高喊:“斩秦质子于邯郸,与秦人决一死战!”异人府前围满赵人,若不是守卫的几百名赵兵拦着,怕是异人赵姬也难逃死劫。吕不韦一方面贿赂守卫保护异人赵姬安全,一方面联络朝中权臣,镇压游行城民,这才保住异人一家免遭涂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