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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禁用之词

    伟大的作家列夫·尼古拉耶维奇·托尔斯泰曾在他的伟大杰作《安娜-卡列尼娜》中写到——“幸福的家庭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同。”我想这句话并不适合这座日渐腐烂城市里的每一个家庭。阿瑟-浮士德也这么认为。

    在这个城市里,每个不幸的家庭都是一样的原因,即亲人的瞬间人间蒸发。阿瑟-浮士德将手中的那本《罪与罚》【1】放于桌面。他用笔在那一叠传单上写下了这么一段话:“谁最会欺骗自己,谁就能过得最快活。”

    他将字写得大大的,特地将传单上虚伪的话语盖住。他和玛甘泪一路回来,拿了一大堆的传单,这些传单大抵是阿瑟-浮士德印刷厂印制的。毕竟他的印刷厂供应这一整个片区。

    阿瑟-浮士德觉得无比的讽刺,自己印的东西到头来还是回到了自己的手里。那些派传单的人并不理会你手中已经持有多少张,他们的任务就是要将他们手中的传单派完。于是,每个人都疯了一样地发着传单,每个人都恨不得多塞一点给路过的路人。

    一路下来,阿瑟-浮士德手中的传单有整整一大叠。厚重得如同一块巨型砖块。玛甘泪也对这种浪费纸张浪费精力时间的行为感到厌恶。但除了深深的无奈之外并无他法。只要你在路面上行走,你无时不刻都可以看到弗朗西斯-奥威尔-马斯洛老大哥的那张恶臭的嘴脸。弗朗西斯-奥威尔-马斯洛的肖像画贴满了大街小巷,关于他的阿谀奉承的口号更是夸张地挂满了城市每一个可以贴挂的地方。

    每个人对这些都已经习以为常。弗朗西斯-奥威尔-马斯洛老大哥的追随者们更是孜孜不倦地创作着更加露骨、更加虚伪的口号。他们的创作灵感好似源源不断的喷泉一般,放肆地涌出、不绝地流淌。

    此时的阿瑟-浮士德已在家中,他凝视着桌子上的这一叠传单不由得在心里咒骂着。“谁最会欺骗自己,谁就能过得最快活。”这句话印在纸上,阿瑟-浮士德什么也没有说,他什么也不敢说。玛甘泪看到传单上的那一行大字大概知道了阿瑟此时的内心。她走到阿瑟身边,将那叠沉重无比的传单拿起。

    “你打算怎么处理呢阿瑟?”玛甘泪的声音永远是那般的温柔甜美。

    阿瑟站起身子将窗边的窗帘拉上。屋内的灯是开着的,窗帘拉上了,隔绝了窗外的黄昏。但不管怎样,那些该死的监视者们总能想到办法窥视你的生活。弗朗西斯-奥威尔-马斯洛老大哥正在打算在每一个家里都装上监控器,实时监控每一个市民的活动。这有利于监视者们减少工作量,提高他们的工作效率。

    阿瑟-浮士德对玛甘泪笑了笑,他搂了一下玛甘泪小姐那纤细的腰。

    “我们一起用胶水把每一张都粘起来吧。就是每一张的正面都与下一张的背面粘在一起,让一整叠彻底地变成一整块的像砖块一样的纸块,然后我们把它贴在墙上吧。把那一面我写了字的当做封面。”阿瑟-浮士德指着墙壁示意着。

    玛甘泪点点头,他们一起动手。忙活了许久,那几百张传单才勉强地贴好。但是这“砖块”的重量远远地超过了墙壁的承载范围。就在“砖块”贴上去的瞬间,它又快速地砸了下来。

    “噢!这该死的。”阿瑟-浮士德拍了一下墙壁,震得墙壁另一边正在监听的监视者吓了一大跳。

    玛甘泪笑了笑,俯身将“砖块”拾起,她将传单放回桌面。

    “就当一个装饰吧?”她问阿瑟-浮士德。

    “这......”阿瑟-浮士德刚想说“丑陋”这个词,但他咽了下去,还是谨慎为好,那么多的监视者此时此刻正在监视着他们。但是他话说一半也会引起监视者们的怀疑,此时的监视者们正在伺机而动,于是他不再犹豫,干脆用“突兀”替代了“丑陋”。

    “这突兀的一块看起来多么的突兀啊。”阿瑟指了指桌子上的那个花瓶。

    监视者们失望地继续监听。

    玛甘泪自然知道阿瑟-浮士德说的是那一叠传单而不是桌子上的花瓶。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将花瓶拿起,把“砖块”压在了花瓶下。

    “嗯,先这样吧阿瑟。不必为它费太多精力与时间。”玛甘泪也指了指那个花瓶。

    本来监视者们听到这句话便可以行动,以玛甘泪“敷衍老大哥的决策性任务学习,并教唆他人一起敷衍对待任务指示”为理由将她逮捕,送进监狱。但是玛甘泪机智地指了一下花瓶,表明她说的“不必为它”的“它”是花瓶,而不是传单。监视者们才无奈地放过了她。

    可怜的玛甘泪在那么一刹那是那般的危险。

    他们感到无比的压抑。这种有话不能说,得绕好几个弯的方式令他们接近扭曲的疯狂。再这样下去,他们确实得去精神病院治疗一番了。

    阿瑟-浮士德摇了摇头。他重新拿起了那本《罪与罚》。原版的书籍都已经上交销毁。现在阿瑟-浮士德手中的这一本是经过删减的。弗朗西斯-奥威尔-马斯洛老大哥下面的某个机构将这书中的所有敏感的字词统统删除。他们也没有进行近义词的添加。而是删除完直接重新出版。所以,所有的书都是一个样子,像是一个苹果被啃了很多口,才供你欣赏。这并不是什么艺术,因为此时的苹果已经残缺不全,残缺的书籍里都是语无伦次满是语病的段落。除了原本就看过的人之外,也许再也不会有人知道这本书到底讲了什么。

    最敏感的被直接删除,当然还有次敏感的。那些次敏感的大多数换成了“****”这一符号。而有一些书籍是干脆被封禁的。就像《1984》,倘若这本书如今还存在的话,那么这本书将会变成这个样子(在此阿瑟-浮士德选取其中的一个段落):

    “不论他是写□□□□□,还是他没有写,并没有什么不同。不论他是继续写日记,还是他没有继续写,也没有什么不同。**□□还是会**他的。他已经**——即使他没有用笔写在纸上,也还是**的——包含一切其他□□□□□□□。这明做□□□。□□□可不是能长期**的。”【2】

    乱七八糟的语句,没有人会看得懂。

    不过,阿瑟-浮士德也深有体会。现在的印刷厂大多都不会印制书籍了,教材都很少印更别提这种被人称为“闲书”的东西。阿瑟-浮士德就在印刷厂里工作,每天面对着的无非是写满口号,虚伪至极的传单海报。这就是这座城市此时的现状。说话小心翼翼,做事小心翼翼。监视着们遍布在你的身边,大多数人选择阿谀奉承,少数人选沉默。那些敢于说话的人全都人间蒸发。

    一切都很好地,及其巧妙地印证了陀思妥耶夫斯基在《罪与罚》中的那句话——“谁最会欺骗自己,谁就能过得最快活。”

    阿瑟-浮士德冷冷地扫了一眼那一叠被压在花瓶底下的传单。他写着的那段大字十分隐约,被淹没在一堆阿谀奉承的口号赞词之中。就好像少数沉默的人被淹没在大众的虚伪声中。

    谁最会欺骗自己,谁就能过得最快活。

    阿瑟-浮士德在心中冷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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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释:

    1.《罪与罚》:是俄国作家陀思妥耶夫斯基创作的长篇小说。“谁最会欺骗自己,谁就能过得最快活。”是这本书中经典的一句话。

    2.“不论他是写......”:选取自《1984》里的一小段。原文如下:“不论他是写打倒老大哥,还是他没有写,并没有什么不同。不论他是继续写日记,还是他没有继续写,也没有什么不同。思想警察还是会逮到他的。他已经犯了——即使他没有用笔写在纸上,也还是犯了的——包含一切其他罪行的根本大罪。这明做思想罪。思想罪可不是能长期隐匿的。”